42 见倾心
薛遥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有着一双梅花鹿一般的灵动眼睛,她惴惴不安地跟在薛遥身后,在这一屋子的大小魔头中显得格外纯良。
林晋桓瞥见姑娘身上披着薛遥的大氅,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薛遥在朝山堂外时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九天门是魔修门派,弟子练起功来魔气冲天在所难免,但朝山堂素来不掺合门派事物,门庭清净,只是今日此地的魔气未免也太重了些。且这个时候应该是九天门弟子出早课的时辰,但延清和晋仪居然都聚在林晋桓屋里,这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林晋桓,见他只着中衣,身上草草披着一件外袍。头发还未束起,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俨然一副刚起床的模样。
薛遥觉得自己彻夜未眠脑袋有些发昏,他居然从林晋桓的身上看见了几分脆弱感,他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薛遥那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晋仪的药箱上,箱子还未收拾好,边上还放着尚未收起的银针。这时他才察觉到林晋桓的面色确实有些苍白,额间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紫痕。
薛遥惊觉情况有些不妙,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林晋桓瞧自己眼下这副尊容确实不像身体康健的样子,但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信口开河道:“没事,就是有些伤风。”
立在一旁的晋仪闻言呼吸一窒,白眼险些就要翻到了房梁上。
薛遥点了点头,似是相信了林晋桓的这番说辞。
紧接着林晋桓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薛遥身边的女子的身上,女子瑟缩了一下,后退一步将自己藏在薛遥身后。
“这位是?”林晋桓问。
薛遥没有回答林晋桓的问题,他只是侧过身,看着女孩的眼睛轻声说道:“想要小门主给你做主吗?”
姑娘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看似好脾气的男子竟是九天门的小门主,她本能地开始感到恐惧。但薛遥的目光给了她很大的勇气,她看向薛遥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薛遥继续问道:“那你介意我在这里将你的事告诉大家吗。”
薛遥带着重雪来朝山门原只是想找林晋桓,他没有想到延清和晋仪也在这里。这事毕竟关系到一个女子的清白,能否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还是需要征询重雪本人的意见。
女子壮起胆子抬眼扫了在场的晋仪和延清一眼,犹豫了片刻,又对薛遥点了点头。
“勇敢的姑娘。”薛遥笑了,赞许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他回身来对林晋桓说道:“今早我晨起练功,经过一叶林的时候听见林子里有女子的叫喊,就多事进去一探究竟。”
薛遥为了让整件事情更加合理,也避免引起林晋桓的怀疑,他特地更改了此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江绍的尸体已被他漏夜转移到一叶林,对枢密院的人来说,伪造杀人现场和模糊死亡时间简直易如反掌。
“走近一看竟是一个九天门的高阶弟子在欺辱一个姑娘。”说着薛遥顿了顿,看向重雪。在场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了重雪的身上。
“得罪了。”薛遥说着,在众人的目光中解下了女子身上的大氅,露出了里面原本的衣裙。女子大氅下的那身衣服如今早已破损且污秽不堪,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可见之前姑娘受到了怎么样的凌辱。
延清细细打量着女子,她这身衣裙虽已脏污得看不清本色,但延清还是认得出那是开云寺人的衣着。他扭头看了晋仪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位姑娘不知是哪门弟子,平白遭此横祸。一怒之下我就把那个狂徒杀了。”薛遥说着,将一柄佩刀扔在地上,这把刀的刀柄上刻着白鹤祥云纹,看着确实是高阶弟子的佩刀。薛遥接着说道:“擅自处理九天门下的弟子是我逾矩了,但此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确是欺人太甚。”
九天门虽不是什么正经门派,门人在外为非作歹坏事做尽,但迦楼山上却门规森严,没想到有人竟敢在迦楼山上做下这样的事,甚至还动到了开云寺的头上。
延清觉得此事绝不能姑息,他上前拾起佩刀,仔细检查了一番。
“是司徒坤门下的江绍。”延清指着刀柄上的刻字对林晋桓说道。
“好一个江绍。”林晋桓冷笑了一声,他强行按耐下心中的怒火,对延清道:“延清,带人去一叶林,严查此事。”
延清早就对司徒坤那一窝徒子徒孙颇有微词,林晋桓一声令下,他干脆地应承了下来。
薛遥作为一个外人,他能杀一个江绍,总不能越俎代庖去处置其他人。将这事捅到林晋桓眼前便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于是薛遥不再过多纠缠此事,他转身看向重雪,柔声说道:“如今小门主已出面调查此事,你大可放心了。”接着他重新将手里的大氅批回到重雪身上,低下头细细地为她系着带子,动作有些笨拙。
不堪的经历被人重新提起,女子的身体止不住地有些微微颤抖。薛遥耐心地宽慰她道:“你接下来就是把伤养好,不要多想。你住在何处?我先送你回去。”
林晋桓一愣,他察觉到薛遥对重雪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
然而重雪却像听不懂他的话一般,她只是愣愣地等着薛遥,一个字也答不出来。薛遥替重雪将大氅的衣带系好,又抬手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拢到耳后。这才无奈地转过身对林晋桓说道:“许是这位姑娘受惊过度,来的一路上她都是这个样子,一个字也不肯说。”
薛遥的话让林晋桓回过神来,他如梦初醒般地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先让晋仪带她回药庐养伤,等伤好了再送她回去也不迟。”
晋仪早就看穿了重雪的身份,她巴不得早点带女子离开免得横生枝节。她提起药箱,正欲领着姑娘离开,就听见薛遥道:“不知可否让她留在清心堂?”
薛遥此言一出,晋仪停下了脚步,林晋桓也愣住了,连延清都回过头来看向林晋桓。
薛遥对众人的惊讶毫无察觉,他低头抿嘴笑了一声,眼里有些欣喜,又有些羞涩。那是林晋桓从未见过的少年人模样。薛遥先是转过头深深看了重雪一眼,又看向林晋桓,坦荡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对这位姑娘…一见倾心。”
这明明是他在来朝山堂的路上就想好的说辞,但是此刻说出来,薛遥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薛遥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难过从何而来,他强迫自己望着林晋桓,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
他只身在九天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送重雪下山绝无可能。眼下只能想个由头先将她留在身边,日后再寻机会送她下山。
铲除九天门势在必行,但在此之前,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再将一名无辜的少女送回开云寺。
林晋桓愣住了,他有些没有听明白薛遥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林晋桓有些迟疑地问薛遥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她?”
“是。”薛遥大方地承认。没有人知道,当他听见林晋桓问他的那句喜欢的时候,脑海里莫名想起的是廊下那盏写着“四季平安”素纱灯,是那颗说不清是什么味道的桂花糖,是迦楼山的雪夜里有人给他披上的那件狐裘,是无量泉疗伤时那恼人的絮絮叨叨。
他都喜欢。
原来他遇见心悦的女子时是这样的,他会收起所有的刺,变得专注又温柔。林晋桓倚在一旁,冷眼旁观地望着薛遥,心里麻木地想。
短暂的死寂过后,他的心里突然就烧起了一片业火,这片火所到之处是一片兵荒马乱。他内府里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魔气又卷土重来,这泼天的妄念虎视眈眈地准备将他随时拖下深渊。
晋仪率先察觉到林晋桓的异常,她连忙拉过林晋桓的手,不由分手地探进他的脉息。
林晋桓摆摆手,屏退晋仪。他定了定神,强装镇定地望向重雪道:“你可愿意?”
重雪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林晋桓的意思,她看看林晋桓,又看看薛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那便这么定下吧。”林晋桓说道。
直到这一刻一切都按照薛遥的计划顺利进行着。但当他听见林晋桓说出这句话时心中没有丝毫雀跃,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他沉默地站着,整个人有些兴意阑珊起来,他甚至提不起劲将这出戏收尾。
“可是门主那边…”延清觉得此事甚是不妥,意欲阻拦。
“司徒坤门下这些人的小尾巴多着呢,这事先瞒住六相宫那边,我们暗中处置即可。”林晋桓说道。
林晋桓让晋仪先同薛遥和重雪去清心堂。三人走后,延清坐不住了,他火急火燎地质问林晋桓:“你知道她是哪一门的人吗?”
“开云寺。”林晋桓说道。
“知道是开云寺人那你还…”延清很想敲开林晋桓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晋桓挥了挥手开始赶人:“出去吧,都别来烦我。”
“唉!”延清气得直跺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思绪混乱中,林晋桓也在问自己。
我怎么能将他心悦的姑娘送回开云寺。
我怎么舍得让他伤心。
***
“姓薛的!”
清心堂里,薛遥神游在外的魂被晋仪喊了回来:“怎么了?”
晋仪嘴里一边嘟囔着天下男人都一个样一边给薛遥写方子:“一会儿我会派人送药来,只需早晚各服一剂即可,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薛遥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方才说道哪儿了?”
“得嘞,我自己和小哭包说去。”晋仪说着站起身,走向躺在床上的重雪,她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薛遥说道:“我以后再也不要管你们的事了。”
薛遥觉得晋仪这通邪火发得很是莫名其妙,但他自己此刻心烦意乱得很,也无暇去顾及其他。晋仪留下药方,又叮嘱了重雪一番,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离开了。
晋仪离开后,薛遥一改人前深情不寿的模样,他走到重雪床前交代道:“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喊我,我就在隔壁。”
“薛公子,你很不高兴。”重雪安静地躺在床上。晋仪已经替她处理好了伤口,她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此刻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叫高兴不高兴。”薛遥看着床上这半大的孩子,觉得有些好笑。
“我有眼睛,我看得出来。”重雪将被子拉到口鼻处,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她躲在被子下望着薛遥继续说道:“如果留下我会让你苦恼,你就将我送回开云寺吧。”
薛遥没有理会重雪的傻话,他不耐烦道:“你现在可是个受惊过度不能说话的小哑巴,怎么还有这么多话?”说着他吹灭重雪屋里的烛火,径直走到门前,回过身来交待道:“别废话,睡吧,晚些我再来问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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