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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迷蝴蝶


不久之后就是立冬,立冬这天迦楼山下了第一场雪,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晚一些。

        虽说立冬一过便是门主的寿辰,这段日子九天门上下忙得脚不沾地。但立冬这天延清还是备下了时令野味山珍,邀林晋桓与晋仪同来三昧草堂煮酒赏雪。

        林晋桓走进三昧草堂的时候发现薛遥竟然也在,看样子他与晋仪已经喝了一小会儿酒。

        薛遥的脸上虽不动声色,但眼框已微微发红。晋仪喝了些酒就恢复了傻大姐本色,死缠着薛遥要与他比试腕力。延清见拦晋仪不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在一旁亲自烫锅子烤鹿肉。

        这些日子林晋桓与薛遥的关系依旧不咸不淡,二人不像先前那般往来密切。由于林晋桓有意克制再加之竖瞳一事闹得迦楼山鸡飞狗跳,他与薛遥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面了。

        晋仪的酒气明显已经上了头,她见林晋桓从门外进来,还未等他脱下狐裘,便起身将他拉到薛遥身边坐下。

        “怎么这么慢。”晋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定,嘴里不满地抱怨道。

        “路上雪大。”林晋桓这才得以脱下狐裘大氅扔到一旁。

        “喝点暖暖。”薛遥没有看林晋桓,只是斟了杯酒推到他的手边。

        林晋桓的酒量极差,基本是个一杯倒。但他盯着桌上的那杯酒,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口。

        陈年的竹叶青可真是烈啊,一小口下去直烧到心口,林晋桓眼前一下子就有些朦胧起来。屋里点着硬骨碳,红泥小炉上煮着小酒,黄铜小锅上冒着腾腾的热气。林晋桓刚从风雪中走来,这突如其来的暖让他从骨子里都泛出懒意。

        晋仪一如即往的是个人来疯,喝个酒都能喝出锣鼓喧天的架势,中途她跑到雪地里放起了烟花,险些炸了延清的盆景园。延清是个劳碌命,好不容易救下了仅存的几盆五针松,又在锅子前忙得不亦乐乎。

        林晋桓什么都能玩儿两手,且玩得不错,只有琴艺着实平常。但他还是架不住晋仪延清的撺掇,亲自抚了一曲应景的《青山飞雪》。

        “阿遥,我寻思着你也别成天找那什么花魁娘子沈照璧了。”缈缈琴音中,晋仪搭着薛遥的肩,大着舌头说道:“我瞧我这师弟的琴艺也很是不错。”

        林晋桓手中琴音忽重,铮铮扣人心弦。他抬眼瞪了晋仪一眼,晋仪咧开嘴地朝他笑得得意洋洋。

        薛遥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说话不多,有酒必喝。延清和晋仪两人轮番上阵都没将薛遥灌倒,反而自己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醉倒了。好在屋里点着暖烘烘的火炭,在这样的雪夜里也冻不出好歹。

        “就剩下我们俩了。”薛遥望着地上躺着的延清和晋仪对林晋桓说道。其实薛遥也已经醉得不轻,但他的酒气不上脸,所以表面上看不出端倪。

        此时炉火已熄,琴音终了,这雪夜也恢复了它原有的寂静。

        林晋桓见薛遥望着窗外愣神,像是情绪不高的样子,于是开口问道:“你有烦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薛遥回过头来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他端起手边的酒杯举到林晋桓面前,笑盈盈地说道:“想来从来没有同你喝过酒,今日不喝以后可没有机会了。”

        薛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在林晋桓的心里一下子捅出了个大窟窿。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眼眶立刻就红了。

        林晋桓确实是一个不胜杯酌的人,一杯竹叶青下去他就几欲栽倒。但他强撑着将自己的酒杯斟满,轻轻碰了碰薛遥的杯子,还未等薛遥做出反应,他又仰头先干为尽了。

        第二杯酒下肚,林晋桓的眼前立即就出现了重影。林晋桓酒量不行但酒品不错,此时虽然已经大醉,但还是持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了第三杯。

        薛遥按住了林晋桓举杯欲饮的手。

        “还能听得清我说话吗?”薛遥伸出手,在林晋桓的眼前晃了晃。

        林晋桓直视着薛遥的眼睛,刚镇定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就一把抓住了薛遥的手,仰身倒在身后的罗汉床上。

        此刻他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但他还紧紧抓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这只手居然没有挣开,安静地任凭他握着。

        片刻之后他感觉另一只手轻轻触了触他的额头,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林晋桓。”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只是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

        “嗯。”林晋桓很想看那个人一眼,他努力睁开眼,嗓子里轻轻地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那个人对他说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要顺利解决竖瞳一事,平安活下来,能做到吗?”

        这有什么难?林晋桓心里想着,朝他点了点头。

        那个人犹豫了很久,就在林晋桓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又开口说道:“你可以不当这个小门主么。”

        这怎么可以,林晋桓强撑着仅剩的一丝清明摇了摇头,他们老林家可是一脉单传。况且他正式继任门主之后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那人见林晋桓拒绝,有了片刻的沉默,不久之后那个声音又问:“你可想过以后离开迦楼山去别处生活,比如江南,漠北,唔…或者是京城?”

        林晋桓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去京城多好啊,薛遥就在京城。

        过了很久,那个声音才低声问道:“你以后…以后会不会恨我。”

        这个声音听上去很难过,难过得林晋桓的心都要跟着揪了起来。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就再也坚持不住,阖上眼睡了过去。

        ***

        一行身姿婀娜的女子手里各自端着一个紫檀托盘,她们走过梅园,穿过朱门,绕过回廊,款款来到大殿前。

        盘里放着蜜渍梅花,酒煮玉蕈,雪霞羹…都是些应景的时令佳肴。

        汀兰迈过门槛从大殿里走出来,她一一查验过菜色后微微颔首,姑娘们行了个礼,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进门前汀兰回身望了眼漫天的飞雪,迦楼山好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汀兰想。

        今日是九天门主林朝的寿诞,九天门上下叫得出名字的人都回到了迦楼山汇集于此,素来肃静的六相宫今日格外地热闹。

        汀兰进殿的时候一曲歌舞刚毕,各个分坛的坛主正在一一进献寿礼。

        林朝与秦楚绮二人端坐在上首,今日林朝的心情不错,他笑容满面地看着台阶下的众人,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便偏过头与身边的夫人低语调侃几句。

        前些日子林晋桓上六相宫同林朝大闹了一场,好在今天他还是出席了林朝的寿宴。林晋桓独自坐在林朝的下首,一言不发地端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遥和延清晋仪坐在一处,他们这边坐的大多都是年轻弟子,弟子们虽然在门主前不敢造次,但氛围相对活泼热络许多。

        “哎,阿遥,方才听师父夸赞了你的寿礼,你送了什么哄得他这么开心?”晋仪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她很少听闻林朝夸赞什么人。

        薛遥捻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含糊地说道:“说不上是寿礼,不过是托家里捎带了一些对心脉有益的乡土特产给秦夫人。”

        薛遥嘴里轻飘飘的一句“乡土特产”可没少折磨肖沛,他耗费了不少精力才收集到这些对治疗心疾有很大助益的天材地宝。

        薛遥对面坐的是几位尊使长老。长老们面上其乐融融,一派和气,私底下可没少较劲。

        “这温桥鹤真是没有规矩,这么重要的日子竟也不露面。”司徒坤喝了一口酒,愤愤地说道。

        旁边一名好脾气的使者打圆场道:“温长老的性格一向如此,况且他闭关到了最紧要的时候。”

        司徒坤冷笑一声,正欲再刻薄温桥鹤几句,却被殿中的阵阵惊叹打断。他循声望去,原来是朝朝楼特地从金陵带回的舞姬正在献舞,听闻秦淮河畔最炙手可热的花魁娘子也在其中。

        司徒坤此番也顾不上温桥鹤,陶醉地欣赏了起来。

        沈照璧今日身着轻纱广袖月裙,一头乌发全数拢起,梳着精巧的飞仙髻。她的手腕脚踝皆佩戴着莲花银铃,举手投足间银铃叮咚,衣袂飘飘,一颦一笑都宛若九天之上的谪仙。

        三十位神仙一般的女子在这殿中翩然起舞,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宫秘境之中。

        自朝朝楼的献舞开始之后,薛遥就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他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盯着殿中舞姿曼妙的女子。

        “看什么这么认真。”身边的延清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低声提醒道:“秦夫人在同你说话呢。”

        薛遥这才收回视线,侧身看向座上秦楚绮。

        “阿遥,明日下山,万事保重。”秦楚绮望着薛遥,不舍得说道:“时常回来看看。”

        薛遥莞尔一笑,说道:“秦夫人也要多加爱惜身体。至于白鲵子一事不必担心,待我回京之后会继续替夫人留意。”

        言毕,薛遥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觥筹交错中,他注意到林晋桓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那沉沉的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薛遥目光一闪,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殿中的乐声如风吹松涛般层层涌动,舞姬足下的舞步越发轻盈灵动,彩袖纷飞间无数只彩蝶从她们的广袖中飘然而出,随着乐声上下舞动翻飞。

        彩蝶一出,博得满场惊艳,饶是在仙门之中这番场景也不可多见,一些年轻的小弟子甚至忍不住伸手同蝴蝶嬉戏。

        原先激昂的琴音变得清澈悠扬,丝丝缕缕,宛若仙乐。空中聚拢的蝴蝶逐渐四散开去。在漫天飞舞的蝴蝶中霍清泉身着一身梅花纹曳地裙从空中款款落下,她手中抱着一柄螺钿紫檀琵琶,额间缀着一枚猫眼般的宝石,宛若神女下凡。

        原来方才的琴音乃霍清泉所奏。

        霍清泉将琴递给身边的舞姬,自己捧着一只白玉盒来到林朝座下。她将玉盒举过头顶,徐徐伏下\/身子。

        “恭祝门主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林朝没有走下台阶,他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对霍清泉说道:“霍长老有心了。”

        霍清泉闻言站起身,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那只白玉匣,霎时间盒中迸发出一道蓝光。待光芒散去之后,一只巨大的蓝蝶正腾在半空中飞扇动着翅膀。

        这只蓝蝶与平日里所见的不同,它身长五尺,通体碧蓝。左右各有两对翅膀,翅膀上的花纹十分别致,如一双风情万种的美人眼。

        “好!精彩!”饶是平日里与霍清泉不对付的司徒坤,面对此情此景也忍不住鼓起掌来。

        殿中又悠悠响起了乐声,舞姬闻声继续翩翩起舞,满殿的彩蝶四处散开,蝴蝶三三俩俩地落在宾客的身上,似在嬉戏玩闹。

        蓝蝶在空中停留片刻之后,便飞到霍清泉身边,同她一同起舞。

        这美轮美奂的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在场众人无不惊叹,让人不知不觉间沉浸其中。

        薛遥细细打量这停在指尖的蝴蝶,心中越发觉得不安。他烦躁地将指尖上的蝴蝶挥走,转头看向那只巨大的蓝蝶。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林晋桓托晋仪带给他的《八荒经注》

        ——南方大荒中有一邪物,谓之噬魂螟…有色碧蓝…竟可食人之灵魂…

        还有那枚蓝色的圆片。

        薛遥猛地转头看向林晋桓,林晋桓也正看着他。二人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纵身跃了出去。

        “不要让那些蝴蝶近身!”林晋桓挥掌将他面前的那只小粉蝶劈成粉碎,但还是晚了一步。

        厚重的大门在面前缓缓关闭,霍清泉拨开众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霍清泉合上手中的白玉匣子,笑着说道:“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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