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从夏天到秋天，只需要一个晚上。前一天还是二十七八度，街上一眼望去大家都是短袖短裤，结果一夜之间秋风袭来，气温足足降了十度。上班坐地铁时闻到一股子樟脑丸味，看到人们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周晓然就知道大家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都是起床后才匆匆忙忙临时找件秋衣穿上。
早上她也翻箱倒柜了，只不过是给陆子凛找的。一大早起来他缩手缩脚地喊着“姐姐我好冷呀”，柔柔弱弱的样子激起了周晓然的怜爱之心，她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翻他的行李箱找她的衣柜，只为让小朋友穿得暖暖和和。
结果就是她差点忘了上班时间，胡乱披了件外套就匆匆出了门，秋风一吹来，冷得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到了工作室泡杯热腾腾的咖啡，周晓然才稍稍活过来，不由得感叹自己早上瞬间闪过的母性光辉是多么伟大。刚拿出手机想点份外卖，陆子凛的信息弹出来，让她到公司地下停车场一趟。
她下到负一层不明所以地东张西望，停在角落的宾利忽然朝她鸣喇叭。
“这里，这里！”陆子凛从后车窗探出头向她招手，周晓然赶紧上前按住肩膀把他摁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了你不可以随便出门的吗？”她小心地四处张望，这个时间点停车场没什么人，陆子凛应该没被看到。
被摁回去的小朋友有点小情绪了，撇撇嘴：“喏，拿着，东西给你我就走了。”陆子凛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过去，然后气咻咻地扭头不看她。
周晓然低头，怀里一样是她爱吃的紫薯米糕和石磨豆浆，都还热着，估计是新鲜出炉的，还有一样是她的厚衣服。她想起坐地铁和陆子凛手机聊天时，随口说过自己冷，没想到陆子凛上了心，真给她送温暖来了。
心里淌过一股暖流，是瑟瑟发抖时有人关心的欣慰，也是说不清道不明且不能细想的悸动。
顿觉自己刚刚有点冷漠无情，周晓然赶紧安抚某人：“是我语气不好，我认错。还有，谢谢你哦。”她捏捏陆子凛的脸，明明是成年男性，捏起来却有着像小婴儿般软乎乎的质感，皮肤保养得真好。
“哼。”
“别气啦，今晚请你吃火锅好不好？”
一入秋她就特想吃羊肉火锅，还有鲜嫩肥美的蟹肉煲。唉，秋冬季节一到，她就不想控制食欲了，夏天少吃的肉都在秋冬天补上，重个几斤也是常有的事，然后自我催眠当作是身体过冬的必需储备了。
其实陆子凛特别好哄，准确来说是失忆后的陆子凛特别好哄，几块肉就能让他消气。
周晓然把涮好的羊肉捞起，蘸上芝麻酱和生抽，在陆子凛殷切期盼的视线下将肉放进他的碗里，便成功收获了一句甜甜的“谢谢姐姐”。
秋风起，羊肉火锅店的人气旺了不少。好在周晓然早早地就订了二楼包间，不然估计来了都找不到位置。
她烫了一筷子青菜夹到陆子凛碗里，结果他马上痛苦地皱眉摇头，把碗推给她。
容不得他拒绝，周晓然面无表情地推回去：“不吃青菜，你是小孩子吗？”
“对啊。”陆子凛迅速回答，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倒噎得周晓然无语。但迫于“大人”的威严，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吃掉那几根青菜。
“喝多点羊汤吧，这家店做得不膻，挺好喝的，而且这个季节滋补。”打完巴掌再给个甜枣，周晓然往他碗里盛汤。
陆子凛不挑食，所以她先在碗底放了少许葱和香菜，再盛上鲜美的羊汤，这味道，绝了。
吃到最后，大部分青菜是她解决的，大部分肉是陆子凛解决的。两个人都饱得瘫在座位上，桌子上还摆着一整只烤羊腿和一大盘炒面。
周晓然叫了别点别点，陆子凛嘴馋非要点，都不考虑自己的食量，果不其然吃不下了。
“浪费粮食。”她指着一桌子菜告诫他，他只会嘿嘿笑着打哈哈过去，弄得她拳头都硬了。
走廊外面没人，估计是楼下生意旺，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服务员都下去了。周晓然只好下楼找包装盒打包剩菜。
走到楼梯转角处遇到熟人。
“黄彤，好巧，你也过来这边吃饭？”她看见黄彤靠着墙根玩手机。
“对啊，家庭聚餐。”黄彤摆摆手，“就在前面包间，一群大男人在里面抽烟喝酒侃大天，我是小辈没有发言权，实在憋不住了就出来透透气。”
周晓然点头表示理解。
“晓然姐你呢，也是出来透气吗？”
“没，已经吃完准备打包走人了。”周晓然和她聊了两句，看出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赶紧回到包间把陆子凛裹得严严实实。
“待会儿出去不许摘帽子和口罩，也不许说话。”
“为……”
“还有不许问什么。”
“哦。”陆子凛不满地撅撅嘴。
周晓然神色如常地和陆子凛一前一后走出包间。尽管陆子凛没露脸，但黄彤还是根据身形和气质，眼尖地辨认出他是之前几次都出现在周晓然身边的男人。晓然姐好像不太喜欢别人八卦她的私生活，所以黄彤极力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只是挥手向她告别。
陆子凛倒是非常听话，一声不吭，但是心里的叛逆情绪涌动，他跟在周晓然身后，十分热情地挥动双手回应黄彤。后者见了，也更加热情地挥手。
于是站在楼梯边上可以看见诡异的一幕，一男一女以极高的速率挥动手臂，甚至晃出了残影。
晓然姐的男朋友真是个开朗活泼的人啊。黄彤心道。
而周晓然只想说：救命！
吃了羊肉火锅，周晓然感觉浑身都暖和了起来，晚上睡觉也能舒心很多。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准备睡个好觉，但是陆子凛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不断传来，吵得没法安心入睡。
“怎么了，冷吗？被子还不够厚？”
“不冷，热。”陆子凛声音闷闷，“姐姐，我不舒服。”
周晓然开灯，看见陆子凛脸颊红通通的，真像小学造句时写的“脸红得像熟透的大苹果”一样。
她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又摸摸脸，确实比平时热一点。
“哪里不舒服了？”
陆子凛没出声，感受到她的手凉凉的，赶紧贴了上去，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到底怎么了，你得说出来我才能帮你解决啊。”
“唔……就是浑身都好烫好热，还、还有，唔……那里不舒服。”
“哪里？”
陆子凛扭扭捏捏地靠近，她感受到那处坚硬贴上来时，终于恍然大悟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是羊肉吃得太多了滋补过头，她是受得了，但是陆子凛吧，年轻气盛，精力充沛，不太受得住这滋补，整个人都燥了起来。
“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陆子凛本来就难受，碰了周晓然之后见她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脸也像他一样红，他就更加着急了，“我、我有时候早上起来那里也会这样，但是过一会儿就没事了，而且也没那么难受。可是现在……我是不是生病了……”
越说越委屈，越说越难过，又忍不住靠近体温比他低的周晓然以此缓解燥热。
周晓然默默挪远，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保持距离：“……没事的，你没有生病，去洗个冷水澡就好了。”
陆子凛乖乖听话进了浴室，没过一会儿又叫她：“姐姐……”
“……你再洗一会儿。”
“姐姐，难受……”
“用手！”
“不会……”里面的人声音沙哑，已经难受到憋出哭腔了。
“……”周晓然深吸一口气，说道，“陆子凛，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就是，等你以后恢复记忆了，如果还记得这件事的话，千万不要找我算账行吗？”
估计陆子凛也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胡乱地“嗯”了一声。
周晓然做足心理准备，卷起袖子，打开了浴室门。
陆子凛低头。
“姐姐你的手好白。”
“不许看！”
陆子凛抬头。
“也不许看我！”
他只好扭头看还在滴水的花洒。过了好一会儿，一阵爽感闪过天灵盖。花洒哗哗出水，是周晓然按下了开关冲洗清理。而他也终于舒服了。
“谢谢姐姐。”收拾完毕后又过了半晌，他害羞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周晓然一直沉默洗手，没理他。
“你是不是生气啦？”他讨好地戳戳她手臂。
周晓然回头瞪他。他脸上的潮红尚未完全褪去，鼻尖冒出一层细细的薄汗，眼神还是迷蒙的，看起来魅惑极了。
她感觉自己也浑身发热了。
二十八岁身经百战的成熟女性，可不能因为这点小场面脸红心跳、把持不住。周晓然竭力保持淡定，回过头来看镜子不看他。
完了，脸好红。她赶紧用冷水洗了把脸。
“姐姐别生气……”陆子凛不识相地又靠了过来，周晓然赶紧退后一步，他又跟着往前一步，一来一回，直至把她堵在墙角。
如果这时陆子凛伸手撑住墙壁，将会形成经典的壁咚场面。可惜他没有，只是站在她面前委屈巴巴地求原谅，尽管他也不确定有没有错。要是有尾巴的话肯定还会伸出他的毛茸茸给她摸摸解气，可惜他也没有。
周晓然在他做出下一步行动前，一把推开他：“出去出去，我要洗冷水澡了。”
羊肉，燥啊，太燥了。
陆子凛第二天想加热打包回来的烤羊腿吃掉时，发现它已经被周晓然扔进厨余垃圾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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