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行与不行

燕昭离怀里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泥土草木的腥气、兽血的骚臭、还有与两头野狼缠斗时挥洒的汗水气味……种种奇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几乎令人恶心欲呕。白子璇一向十分爱干净，但被这样臭烘烘的燕昭离紧紧抱着，她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人推开。如果不是燕昭离实在搂得太过用力，几乎要把白子璇勒得喘不过气来，这次破天荒的拥抱，可能还会持续更长时间。

        用力推开燕昭离后，白子璇长长地吸了口气。肺部重新被新鲜空气充盈，身体顿感放松。视线瞥过脚边的灰狼尸体，再回想起刚刚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白子璇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

        她由衷地向燕昭离表示谢意，试图以此掩盖自己不自然的情绪，“多谢六殿下出手相救。如果不是殿下及时赶到，恐怕此处就是我葬身之地了。送命狼口，大概连全尸都找不到吧？若真是那般，不知道我母亲会哭成什么样子……”

        话还没说完，白子璇就被燕昭离捂住嘴巴。黑暗中，被白子璇用那双清亮似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燕昭离才猛然察觉到，自己这个动作多有不妥。纵然板着一张脸，微抿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此刻微妙的情绪。燕昭离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既然危险已经过去，就别再说那些丧气话。”顿了顿，又道：“你踩到本宫肩膀上，本宫先把你送上去。”

        天空中飘落的雨滴渐渐变得细密起来，这场夜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若是不能及时离开这丈许深的捕兽坑，等到过会儿雨势渐大，坑底积水，两个人都会有生命危险。这种时候，白子璇当然不会忸怩。燕昭离甫一摆好姿势，她便踩着燕昭离的腿，又在燕昭离交叠的掌心借力，最后登上燕昭离的肩膀。

        两人身量都是高挑一挂，踏上燕昭离肩膀后，白子璇小半个身体都越过了坑外地面。手臂支撑在松软的草地上，猛地用力，白子璇便轻而易举地爬了出去。踏上坚实地面，白子璇也不耽搁，俯身探手拉燕昭离上来。燕昭离稍稍借力，脚蹬在粗糙坑壁上，身轻如燕，一跃而起。

        漆黑夜色下，蒙蒙细雨中，两个浑身沾满脏泥和污血的人，望着彼此的狼狈模样，不由得相视一笑。

        “雨越下越大，山里危险，我们赶紧下山。”燕昭离说着，极其自然地牵过白子璇的手，就要往山下走。

        白子璇挣开他的手，才踏出一步，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这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让毫无防备的白子璇身子一歪，如果不是旁边燕昭离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恐怕她便要与湿漉漉的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伤？”燕昭离顿时紧张起来，蹲下身子去查看白子璇的脚踝。他宽厚的大手刚握上白子璇秀气小巧的绣鞋，白子璇便不自在地把脚抽回去，“男女授受不亲，殿下请自重。至于伤势，我自己查看就好。”

        燕昭离轻嗤一声，不以为意，“这会儿想起授受不亲了？方才被本宫抱着的时候、踩着本宫肩膀爬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少啰嗦，赶紧让本宫看看，否则便治你一个不敬皇室之罪。”燕昭离语气强势，不由分说地拉过被白子璇缩回去的小脚，三两下脱掉绣鞋，除去袜子，细细地查看起来。

        白子璇当然不愿意这样被燕昭离摆布，她试图把脚抽回来，却被燕昭离不轻不重地捏着，动弹不得。几个拉锯回合下来，反倒被燕昭离轻斥，“不准乱动。”白子璇自是拗不过这混世魔王，只能听天由命。

        自从十岁之后，就连老父亲白时定都未再看过她的脚。这样隐秘的部位，如今却被燕昭离大大咧咧地捧在掌心。且他神情专注，目光纯净的样子，看起来竟有几分虔诚。白子璇心中微妙，看向燕昭离的眼神也不禁变得有些不同。此情此景，她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在那青楼女子的绣帕上瞥见的香诗艳词，“裙下双钩，瘦小端丽……楚楚销魂”。脸颊霎时烧红，白子璇不自然地挪开视线，不敢看燕昭离的动作。

        修长微凉的指尖在肿起的脚踝处轻点轻按，燕昭离得出结论，“不过是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说着，他复又帮白子璇套上鞋袜。许是因着从未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燕昭离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但最后的成品却像模像样——甚至因为担心袜子堆叠在一起会硌得脚不舒服，燕昭离还细心地抻平袜子上的细小褶皱。做完这一切，他蹲下身子，把自己的后背露给白子璇，“上来吧，本宫背你下山。”

        至此，白子璇的下巴都快被惊掉。她狐惑地望着燕昭离，怀疑这厮内里被人调了包，“你真的是燕昭离？”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竟不知不觉也问了出来。

        燕昭离眉头微皱，“哪来这么多废话？再啰嗦下去，天都快亮了。你到底上不上来？难不成，你是想让本宫抱你回去？”玩味笑意自燕昭离眉眼之间闪过，他不怀好意地望着白子璇，“只是你看起来身姿纤秀，实则却丰满得很。若是一路抱着你回去，本宫担心自己的手臂会承受不住啊。”

        望着一脸坏笑的燕昭离，白子璇面无表情。才觉得这厮有点人样儿，转眼就又原形毕露，燕昭离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看来殿下这是承认自己不行了？既然如此，殿下也不用勉强，我可以自己走。”被调戏了，白子璇当然要毫不留情地反讽回去，端看谁的杀伤力更大。

        果然，白子璇此言一出，燕昭离脸色顿时变绿，“白子璇，本宫行与不行，你不亲自试试，怎么能知道？”从他微眯的凤眸中流露出来的危险气息，让白子璇不由得暗自后悔——她当真不该在这荒郊野岭激怒这厮，万一这厮混账脾气上来，她连个帮手都没有，岂不是要等着吃亏？

        “哗啦啦——”骤然变大的雨势，打破二人之间的僵持。天边陡然炸响的滚雷，把白子璇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寒冷夜风挟裹着豆大雨滴，劈头盖脸地砸在头脸上，把白子璇冰得直打哆嗦。

        燕昭离见状，也顾不上与白子璇争出个胜负。他连忙解下外袍，披在白子璇头上，为她遮去大半风雨，“快到我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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