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种子一旦落地，只管拼命发芽就行，但种地的人就远没这么轻松了。
浇水施肥、除草杀虫，样样都需要操心，再加上谷寻为了研究优化品种，几乎每个作物都用了三到四种不同版本的种子，照顾起来就更麻烦了。
等到两人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地里已经抽出了不少嫩芽。
或许是骨子里的种田基因作祟，又或者是单纯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刚开始的那几天，闻鸷对地里的作物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得到谷寻的允许之后，他便三天两头地往培育室里跑。
一天当中，除了睡觉吃饭，闻鸷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地里蹲着。
某天吃饭的时候，谷寻忍不住问他：“你每天蹲那儿干什么呢？”
闻鸷回答：“思考。”
谷寻：“……”
行吧。
起初几天，出于各方面考虑，谷寻时不时地还会关注一下监控，结果却发现他每天蹲在那儿一看就是大半天，什么也不干，就纯看，像个观察世界的小学生似的。
于是谷寻也懒得管了，索性把后续一系列松土除草之类的工作都丢给了闻鸷，自己则闷在实验室里对付其他杂七杂八的工作。
这会儿她正在处理茄苗。
虽说谷寻一早就计划了好了三号田要种茄子和小白菜，但这两种作物并不是同时播种的。
相比起直接撒进地里就能长的小白菜，茄子这种作物就要难伺候多了。
因为茄子种皮较厚，种植之前必须提前浸种催芽才行。而且相对其他需要催芽的作物来讲，这一过程所花费的时间也比较漫长。
这一批茄子苗是谷寻早在冬基地时就开始着手培育的，转移期间她还暗自庆幸今年没怎么出问题，没想到眼看着要定植了，竟是倒下了不少。
好在夏小正一直在对育苗情况进行定期监控，发现问题之后便及时通知了谷寻。
经过这几天的抢救，这批茄苗的损失并不严重，这会儿谷寻正在挑选壮苗进行分钵，为之后的下地种植做准备。
然而就在她刚拿起最后一株茄苗准备放进钵里的时候，那头的闻鸷却给她发了个消息，让她有空的话就去一趟培育室。
谷寻：？
她第一反应就是呼唤夏小正，“老大，汇报一下目前培育室的情况，顺便把培育室里的监控调出来。”
夏小正很快做出了回应，“报告主人，一切正常。”
与此同时，监控画面被同步到大屏幕上。谷寻扫了一眼，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
没问题的话，叫她过去干什么？
盯着屏幕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干脆直接向闻鸷发起了通讯，“十九，什么情况？”
估计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打过来，闻鸷愣了一下，平静地回答：“我做了个小东西。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用，需要你来看看。”
谷寻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他自己做出来的，却不知道能不能用，非得让她去确认？
闻鸷言简意赅：“一个小发明。”
谷寻：“……”
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闻鸷经常在房间里捣鼓那些废旧机器，这一点谷寻是知道的。不过那些大多都是普通的家用电器，并不具备强大的杀伤力。
再加上有之前信号塔的事情兜底，她对闻鸷在这方面的能力倒还算信任，所以平时对他的发明创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想到对方这会儿还在培育室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好家伙，可别整出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回头把家给炸了。
“你别乱来啊，我马上就过去。”
她也顾不得细想，挂了通讯，将手上的工作匆匆收了个尾，连忙往培育室跑去。
一推开门，闻鸷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蹲在田边，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朝她望了一眼。
谷寻压根儿就没心思看他，进了门之后便迅速将培育室的上上下下都扫了一遍，但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于是她这才将目光挪到闻鸷身上。
她边走边问：“你说的那个东西在哪儿？”
闻鸷：“在这里。”
谷寻一愣，正想说什么都没有，却见闻鸷避开身，露出了身后的菜地。地里摆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机器，上面似乎装了发条，这会儿还在一动一动的。
谷寻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杀伤性武器。第二反应——对方叫她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么个小东西？！
她走到闻鸷身边蹲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闻鸷：“模型。”
谷寻：“……我知道是模型，这是做什么用的？”
正巧这时候发条停了，闻鸷没说话，直接捡起那个模型放进了谷寻手里。后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说是模型，但细节却一点儿都不含糊。
谷寻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精致的东西，顿时来了点兴趣，翻来覆去地打量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眼熟。正巧余光瞥见了停在旁边的条播机，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是……改良版的条播机？”她不太确定地问道，拧了两下发条，“不对，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闻鸷，想从他那儿得到一点信息，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那双漆黑纯粹的眼睛，谷寻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两人在播种时的对话。
「为什么不做一个通用的？」
「哪有那么容易。」
发条松开，模型启动。
谷寻愣愣地收回视线，又低头重新看着掌心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原本焦躁的情绪被抚平，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受。
有些惊讶，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她抿着唇，好半天才开口问：“所以……你这些天蹲在培育室里，就是为了研究这个？”
“之前没有做过这一类的机器，所以花了一点时间研究构思。”闻鸷倒也没说是或不是，语气十分平静。
他顿了顿，又道：“模型的功能很完善，你可以把它放进地里试一试。”
谷寻闻言，半信半疑地将手中的模型上好发条，重新放回地里，手一松开，小家伙便开始呼哧呼哧地锄地撒种，看起来还真挺像模像样的。
齿轮转完，模型停止运行。
谷寻伸手将它拿起来，上好发条之后又重新放回去，让它在地里继续跑。
反反复复地试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新奇。
正如闻鸷所说的那样，这个模型虽然小，但功能却十分完善。如果这个机器真的能够做出来的话，他们的生产效率应该能提高许多。
不过她很好奇的是——
对方是怎么想到要这么做的？
闻鸷：“你给的那些资料很有用，上面的笔记给了我很多启发。”
谷寻：“……”
听对方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早期的纸质资料上应该有不少她的黑历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闻鸷便将机器的构造从头到尾地解释了一遍。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与发条运转的声音交织，不知不觉地引人入胜。
谷寻一开始还会主动讨论几句，到后面就几乎不说话了，安静地听闻鸷解说。
十多分钟后，闻鸷介绍完毕。
他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边同款农民蹲的少女，“你觉得能用吗？”
谷寻：“……”
能用，当然能用。
不仅能用，而且特别好用。
她就算是再迟钝，这会儿也该反应过来了。
这人叫她过来，根本不是因为“不确定能不能用”，相反，他把资料库里提过的那些原理都摸得很透彻，做出来的东西也接近完美。
之所以叫她来看看，只不过是出于尊重，给她做个面子而已。
——是在信号塔这件事上吃到了甜头，刻意讨好？还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基地做贡献？又或者，是有其他什么企图？
谷寻下意识地看向男人的侧脸。
经过这段时间的劳作，他的皮肤要比之前暗了许多，莫名有种野性的美感。锋利深邃的眉眼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味道，面无表情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凶狠，但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中流露出的纯粹和认真却也不似作假。
男人和少年两个词语似乎在他身上得到了矛盾般的融合，有那么一瞬间，谷寻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看不透他。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但无论怎么说，农机的更新换代对于基地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谷寻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深究。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打算在咱们现有的这个条播机上改，还是重新做？”
闻鸷不假思索：“改。”
他顿了顿，又问：“可以吗？”
谷寻嗤笑：“当然可以。”
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重新制作的话还得重新准备材料，不一定能凑齐，相比之下，倒不如直接在原本那台机器的基础上进行修改。
谷寻：“什么时候能做好？”
闻鸷：“材料够的话，这两天就可以。”
做农机所需要用到的材料并不复杂，基地里基本都有。
谷寻闻言当即作出决定：“那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用的，可以联系夏小正，让它帮你找——对了，这个模型你还需要吗？”
闻鸷愣了一下，摇头。
“那就归我了。”谷寻干脆利落地将模型捡起来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撑起身子，转头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我还有事，先回实验室了，晚饭你先吃。”
刚走到门口，谷寻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了他一声。
“十九。”
“嗯？”
“谢谢你。”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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