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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先生其子不可测


从二月十五日起,春征考核持续半月,直到月底结束。三月初三,今年的新兵入伍典礼将在郪国南陆城军港举行。

        三月初一上午,海训司司长裳凛抵达南陆城,眉海宁和傅遥也到了。

        码头,刚刚从鸿庐寺的船上下来,眉海宁准备带着孙子先去南陆城的王室行馆落脚,可遥遥不愿意,一路嚷着要直接去军港。

        “遥遥,你爹爹和樱爹还没到,现在进不去军港。”眉海宁劝说。

        遥遥不听,反驳道,“可以找爹爹的朋友,军港里面一定有许多叔叔都认识爹爹。”

        老眉发现这孩子越来越不好管了,“是,所有叔叔都认识你爹,但他们不认识你,就不会放你进去。”

        “不认识,我可以告诉他们我是谁,让他们认识不就行了。”遥遥扯着祖母的手,摇晃着,“走吧,老眉,樱爹爹说下午他们的船就该到了,又不差这半日光景。”

        老眉很无奈,“不差这半日,你就不能老实呆在外面吗?真后悔带你来,不对,要不是你死命非要来,我才不陪你凑这热闹。”

        “老眉。”遥遥小大人一般与祖母呛言起来,“你一定不是爹爹亲娘。”

        “小崽子,说什么呢?”老眉横起双目。

        遥遥这张伶俐嘴祖母已经说不过了,他摆出一副鬼脸,继续说,“不然,亲儿媳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上心。我才是爹爹亲儿,樱爹爹入伍参军,我是一定要来的。”

        老眉被遥遥气着了,像年轻时被两个混账儿子气着一样,这个孙子真像极了他亲爹和他大伯,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刚刚走出码头,一辆军车停在眉海宁面前。车上下来一人,老眉大概认得,知道是军中将领,却叫不出名字。

        来人正是裳凛,下车走到眉海宁面前,“太太,总军派我来接您。上车吧。”

        眉海宁还有些奇怪,他那个儿子向来不干这种事儿,说是南樱派人来还算可信。

        不过,既然是自己人,眉海宁也便不再推脱,傅遥更是不用人抱,自己早早爬上车了。

        “你叫什么名字?”傅遥在车上主动与裳凛攀聊起来。

        “裳凛。”

        “你就是裳凛啊,我听爹爹提起过你。”

        傅遥的话让眉海宁也想起来了,之前在黄崖山抓捕海盗的那个将领,就是眼前这位。

        路上,眉海宁未多言语,只听遥遥问东问西……军港多大,有多少艘舰船……裳凛耐着性子讲了一路,终于,车辆驶入军港大门。

        傅遥真是个孩子精,向裳凛打听好了,刚停车,就拉着老眉奔去自己最感兴趣的地方。

        “快走,老眉,我听说这军港里最好玩儿的地方在东边儿,有一处栈桥,特别长,像白鹤的脖子一样,伸到海里,桥头还有亭子,站在亭子里,面朝东边儿,能看见凤尾滩。”傅遥到了军港,兴奋劲儿异于往常。

        老眉被孩子闹得,烦得很,盼着南樱赶紧到,可把遥遥扔给他,这孩子跟樱爹爹最亲,南樱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

        从停车的地方,走到海心亭,用了十分钟,遥遥则撇开老眉撒着欢儿跑了三个来回。小孩子永远有使不尽的热情,不释放干净,就不会消停。

        直到下午,爹爹和樱爹到了,傅遥也早累在床上睡不醒了。

        ……

        海训司,裳凛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大厅里,喜虫不断叫响,各路舰船一一靠岸,天黑之前,三大陆赶来的教官以及特训兵都将抵达南陆城军港。今晚,特训兵营内聚餐,明晚,全军聚餐。后天,入伍典礼。此次典礼的相关事宜早已安排妥当,为了给大家留出在南陆城游玩的时间,裳司长体恤军情,便将明日白天的教官例会临时改在了今晚,总军也要出席。

        裳凛暗暗盘算着今晚的一切,包括傅遥这孩子嘴里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

        前不久,一月份,观火城的危机解除后,馥远棠携南樱前往上京,一来为救潘仁峰,二来应国王之邀,接见众臣,解东陆朝局之困。眉海宁则带傅遥南下,返回黄崖山。

        彼时,裳凛正在家中休假,刚刚接到总军的撤罚令,让他返岗复职。裳凛正准备次日起程,前往南陆城军港海训司总部,这时,竟收到眉海宁发来的虫信,约黄崖山面见。

        眉海宁?总军的母亲,约自己见面,裳凛实在想不到会因为什么,难道,是之前海盗的事……裳凛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前去赴约。

        到了黄崖山,却没见着眉海宁,约自己前来的竟然是总军的儿子傅遥,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

        裳凛更不知其何意,便等傅遥先开口,“你是裳凛?”

        裳凛一愣,“是,你怎么知道我?”

        “我是总军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傅遥的声音若换成大人,这腔调完全就是成年人,根本听不出孩子气,他接着说,“我见过潘仁驰,他在临死前曾经挟持过我,企图逃跑。”

        听到潘仁驰的名字,裳凛不禁心慌,想要岔开话题,便问道,“你约我来见面,所为何事?”

        “裳凛,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小孩子不叫叔叔,直呼名字,这多少让大人感觉不适,但显然,傅遥不会这样觉得,“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爹爹?”

        傅遥的话再次惊了裳凛,自己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的感情,怎么会被一个孩子知道?是猜的?还是有意试探?裳凛一时间未敢应答,便不作声,听傅遥继续说。

        “事实不需要你承认,我自己会看。”傅遥说,“潘仁驰联合擎朗加害南樱,其实就是受你指使,而你会这样做,目的很明确,因为喜欢爹爹,才要除掉南樱,大人的事往往看起来复杂,实际很简单,爱与不爱就能概括一切。”

        裳凛自见了傅遥,被他每一句话震惊着,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人是个孩子,若信鬼神,大概会认为这孩子被冤鬼附体了。

        傅遥没想等裳凛回答,继续,“说说我为何找你来吧。我不喜欢南樱,但祖母和爹爹喜欢,我只能假装喜欢。我想把南樱从爹爹身边赶走,永远消失也可以,你能帮我吗?”

        永远消失……这四个字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竟比杀人放火还要恐怖。虽然,裳凛也希望如此,但他实在不敢相信傅遥。

        “你为什么讨厌他?”裳凛的问言中充满了怀疑。

        这被傅遥一眼看穿,小孩子藏在单纯之下的凶狠更可怕,傅遥变幻了腔调,比之前多了些孩子气,说道,“你怀疑我,但实在没必要,裳叔叔。”

        他还叫了声叔叔,“南樱看起来单纯,实际上很心机。爹爹曾把我的身世告之于他,并且不让他跟我说。但他却私下里告诉我,说我不是爹爹亲生的孩子。他要我摆正自己在傅家的位置,并承认他的位置。南樱表面大度,却很记仇,你曾经暗害于他,爹爹知道,他也知道。所以,只要他留在爹爹身边一天,早晚不会放过你。坐等挨打不如先下手为强,你考虑一下吧,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不过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南樱已经加入海征军,取代你现在的位置,迟早的事。”

        裳凛的心一直被这个陌生的孩子牵扯着,感觉快被拉到极限了,难以置信,大概只有这四个字能表达他跟傅遥会面后的心情。

        临走之前,裳凛终于定下心神,问了一句,“那你,喜欢我吗?”

        傅遥未作犹豫,看着裳凛,但没笑,说道,“还不赖。我喜欢跟我一样主动争取的人,不喜欢南樱在爹爹面前惺惺作态。他能加入海征军,全是爹爹在帮忙,还差点儿害爹爹丢了性命。他全靠爹爹保护才走到今天,但你不一样。”

        最后的话,很理智,却又给人以希望。尤其对裳凛,进退两难,举棋不定之时,傅遥的出现就是一味强心剂,他让裳凛逐渐冷却的心又重新燃起了欲望,追逐向往所爱的欲望。

        ……

        会议大厅外,传来强劲的脚步声。裳凛对这声音十分熟悉,瞬间收回飘渺的思绪。馥远棠进门的那一刻,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裳凛坚定了信念,找傅遥帮忙,或者说联手,今晚时机正好。

        用了半个下午,总军审阅完各地特训营报上来的资料,饭食直接送到了会议大厅,吃完,将在此继续召开教官会议。

        南樱作为新入伍的特训兵不会出现在这里,他要参加北海特训营的全员聚餐,同许久未见的战友们喝酒叙旧。

        南樱在岛上陪总军休假的日子里,常与同跟着裳凛跑了七八个特训营,可长了不少见识。

        今晚,他也归队了,坐在南樱身边。屁股才落稳,南樱就盘问起来,“艳艳呢?”

        常与同闷着笑,说,“他要参加教官会议。”

        南樱也笑了,“总军给你铺的台阶够用不,不够用,我再替你美言几句,接着铺。”

        常与同哼笑两声,“台阶自然是越多越好,我体力好,爬多少都不累。”

        “行,我明白了。”

        二人的话真就只有他俩能明白。南樱又想起来,问道,“哎,你真打算给自己落那个艳阳天的名字?”

        “很难听吗?”常与同不以为然,“我觉得艳艳这个名字也蛮好听的,艳阳天不是更霸气。”

        南樱发现在常与同说话时,嘴里最好别含着什么,否则容易喷出来,或者呛到自己。

        “不难听,就是太俗气。我是怕你以后在军中名声混得响亮,再像老洛一样,总被名字牵累。这恐怕会成为你的污点,就算再换个名字,也抹不掉大家心里的印象。再说。”南樱顿了顿,“说不好听的,你要是最后没跟艳艳走到一起,还愿意背着这个名字吗?”

        “不可能。”常与同狠狠地说。

        “就是,那还是换一个吧,学学你哥,也起个正常些的。”南樱以为常与同说的不可能是不想再背负艳阳天的名字。

        但常与同的意思是,“不可能,艳艳一定是我的,死了都逃不掉。不换了,就叫这名儿,那染凰王还叫染火火呢,更土更俗,也没耽误他老人家建功立业,千古流芳。”

        艳阳天……常与同心中想,我就是艳艳的太阳,艳艳的天,容他安于身下,照他火热情长。

        晚宴,饭吃得差不多了,酒还没喝够,放量的小伙子们吆喝起来,一杯一杯接着干。常与同半途离场,鬼鬼祟祟地离开,定是寻那台阶去了。

        南樱许是赶路乏累,才喝过三杯,就头晕目眩,醉得厉害。跟战友们作别,他打算提前回去,刚出门口,傅遥竟在食寮外等着。

        遥遥迎上来,牵住南樱的手,甜甜叫着,“樱爹爹!”

        “遥遥醒了,上午去哪儿疯跑了,把自己累得睡了一下午。樱爹爹来,叫了都不醒。”南樱说话有些打乱儿,看来真是醉了。

        好在有傅遥,不会迷路,南樱就放心跟着,任由遥遥带路。

        清凉的海风最是解酒,可一路上,南樱被风吹着,酒意却不见退去,反而更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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