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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殿上


北疆地段开阔,走官道倒是少有山川河流,军队行使速度虽不紧急倒也不慢。

        这平坦的阳关大道,让白岭月不禁怀疑自己被拐来时,那人贩子为了避开途中几城各个官府的耳目,到底拉着她们走了多少弯路。

        她坐在囚车里过了少说有两月才到北疆边境的小镇上,如今按照定北侯队伍的脚程,大约一月有余便能到达庆安。

        只是,途中虽无歧路,倒确实有些乏味。

        更何况之前白岭月与她那犯病的主子一番云里雾里的谈话后,至今让白岭月都是如鲠在喉。

        而眼下的状况也正如白岭月所料。

        封翊拉着缰绳行在队伍的最前头,身边略靠后的便是同样骑在马上的罗天和周宽。

        若放于平日里,封翊身边跟的必然是罗天和白岭月。周宽再怎么说也是他父亲的副手,按周宽大封翊五岁的年纪以及定北侯对此人的重视程度,封翊就算是叫他一声大哥也不为过。

        但今日出发之前,封翊却硬着头皮把人从老爹那里要过来,瞎扯着自己有重要之事要跟周宽商谈。

        待周宽十分郑重地跟上后,才发现他们小侯爷只是吃饱了撑的,一路上非要考他什么诗词文赋。

        白岭月就是这么被挤到了后面。

        封翊这小性子耍得委实有些明显,白岭月纵然知道,但心中仍气得不轻。

        “胭脂,我”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到白岭月的耳边。

        “罗天,谁准你往后走了?!”

        罗天本想调转马头,到队伍后面与白岭月闲聊几句,毕竟当日他拿到那花灯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过此事。

        但他不过刚有动作,就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封翊叫住了。

        这一声不低,倒是能听出来含了些许责备。

        白岭月显然也听到了,转过头便看到罗天无奈一笑,只好又跟上封翊的马。

        这人一发脾气,果然要殃及身边人,白岭月没好气地一拽缰绳,她离得远些也好。

        接下来日子里,白岭月简直没有什么接近封翊的机会,而相同遭遇的罗天也根本没有离开封翊超过三步的机会。

        封小侯爷既不想与这两人说话,也为了路上不让自己太过无聊,一直把周宽拢在身边解闷。

        可谓是他一人不舒心,这三人都得陪着。

        回程路上,白岭月心思飞转,盘算着回到庆安得找机会尽快向风坦明身份,她需要有人在朝堂上能为她进言。

        风与她虽然谈不上什么过命之交,但这一年来的相处想必也是有几分对属下的关怀,白岭月确信此人不会加害于她。

        只是,此人会不会心平气和地接受她这个身份,白岭月尚且心里没底。

        匆匆月余,定北侯回朝队伍很快到了庆安城前,皇帝为表重视,令李太傅及四大营总督段恒率部分官员前往崇天门相迎。

        定北侯凯旋,庆安城中欢饮鼓舞,主街之上早已人满为患,又自发地站在两侧为即将进城的定北侯军队让开一条路。

        这场面倒比以往过节时还要热闹几分,大街小巷挤满了前来定北侯的百姓。

        不少庆安女子乃至闺阁小姐站在临近主街的茶馆酒楼上眺望,谁不想一窥传闻中封小侯爷的英姿。

        白岭月知道段恒被派来迎接定北侯时,早早躲到了队伍的最后面,生怕还没进城就被逮个现行。所以队伍前面的封翊有多风光得意,她自然也是一概不知。

        白岭月垂着脑袋遮着面,其实段恒也算得上是白岭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曾是南平王白震尧的部下,当年他随白震尧在西陲立下军功后便被先帝招至京城,任职四大营总督。

        南平王出事已经是后来的事,那时白震尧常年在西陲战场,庆安的事多少有些顾不上了,果然也没几年就出了通敌之事。

        而这场灭门的风波却丝毫没沾到段恒身上。

        论起辈分,白岭月还得叫段恒一声段叔,段恒是看着她长大的,也是她学武的启蒙之师。

        只不过这位老师有些严厉,白岭月小时候常常被段恒拿着木棍追得满校场地跑,所以白岭月自从十分怕他,就像兔子怕狼、老鼠怕猫一样天性所致。

        不过所幸段恒今日迎接事务繁忙,并未注意其他人。

        皇帝下令犒赏大军,与羌北此战立军功者不日封赏,众人忙了一天之后很快被安排回了住处。

        白岭月随罗天、周宽一起回了侯府。

        这一天里她倒是再没看见她家主子的身影,想必这人如今已经是定北侯跟前的红人了,自然没什么功夫来敷衍她。

        连晚上住处也是周宽前来安排的。

        “周副将,你可知我家主子现下在何处?”周宽奉封翊之命把人带到本想离开,却没想到被叫住。

        周宽眼神飘向一旁,封小侯爷只说让他把人带到安排好的住处,却没有教他怎么应付胭脂姑娘的询问啊。

        这胭脂姑娘并非刚到营中那时,只是个寻常女子。她如今大小也算个将领,在军中有一定地位,实在是不好糊弄。

        白岭月看周宽面部开始扭曲,便知道自己这问题令他有多为难了。

        主子的脾气她也清楚,不仅说一不二,更是不喜属下违抗命令,若他特意叮嘱过周宽,那想必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了。

        “算了,多谢带路。”白岭月拱手谢过周宽,便跨进了屋内。

        几日后,定北侯府上上下下忙成一片,唯独她这小院里甚是清闲,每日有家将按时送来饭食却并不与她多言,这倒是让白岭月重新体会到被软禁在宫里的那段日子。

        眼看距离受封之日不远,她却像从未认识过这么一位主子似的,再没收到关于风的任何消息。

        周宽倒是来过几回,大多是跟她说说皇宫里的规矩,以免她在受封之日进殿时失态。

        白岭月百无聊赖地左耳进右耳出,在周宽每次提醒她注意听时失神一笑。

        她不再问周宽其他,却也没心思去想在殿上该如何应对莫宸以及文武百官。

        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快也结束了,白岭月再次听到封翊的声音时,她正与周宽、罗天站在殿外等待传召。

        封翊的声音从大殿之上传了出来,后面便是莫宸清朗的语调。

        直到这时,白岭月突然发现,这一载的相离她几乎很少去想莫宸,但几日不见她对风却想念得紧。

        似乎有些茶饭不思了。

        “启禀皇上,北疆战场立功将士数不胜数,率军与羌北作战中亦是功不可没,是为我军战术核心之力。”定北侯跪在地上。

        莫宸点了点头:“嗯,朕已听闻此战中有不少出色的将领,传他们上殿,朕有重赏!”

        “宣,统领副将周宽、罗天及胭脂三人,进殿听封。”贵春立在莫宸旁边宣读时,有一瞬间的停顿。

        毕竟,此战出了个女将领属实没人能想到,还叫这么俗的名字,莫不是虎背熊腰的北疆悍妇。

        贵春虽然心里好奇万千,但身为莫宸的首领太监,此时在金銮殿上还是面不改色。

        只见这被叫到名字的三人,有序地垂首走进殿内,那名叫胭脂的女子跟在最后,竟被完完全全挡去了身影。

        心中的好奇促使贵春微微探着脑袋,想一睹这军营中女子的身子容貌是否如传言般。

        “臣周宽。”

        “臣罗天。”

        “草民胭脂。”

        “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进殿后,立即跪在了定北侯及封翊的后面向如今的天子行跪拜大礼。

        莫宸的目光投向殿下所跪三人的身上,方才那女子进殿时被挡去身影,但这声音却让坐在龙椅上的莫宸有一瞬间的熟悉感。

        莫宸的眼神在那一身黑色衣裳的纤细身影上停留着。

        那女子长发高高束起,戴着一只银白色的发冠,头垂地极低,根本看不清样貌。

        “皇上,皇上”贵春看自家圣上竟走了神,紧忙小声提醒。

        莫宸回过神:“诸位平身,抬起头来。”

        满殿的官员面面相觑,眼神怪异地扫过龙椅上的皇上。

        这陛下今儿是怎么了,方才走神不谈,这“抬起头来”又是何意?

        白岭月磨了磨手指,越是到这种躲不过去的场面,她的心跳却越是缓慢。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时间刻意放慢了,她抬头的片刻仿佛能看到周围频频射过来那一道道好奇又不屑的目光,以及从她走进殿时就注视着她的期待眼神。

        这么一刹那的功夫,白岭月仿佛才有了回到庆安的真实感,就这么忽然身至令人压抑现实之中。

        而在北疆的这一年不过是放肆又热烈的一场梦。

        啪——

        贵春手里的拂尘掉在了地上,他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跪趴在地上。

        但此时殿上却无人有闲心去揪他的错处。

        白岭月抬头时已然清楚地看到莫宸倏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那目光满是不可置信与欣喜若狂。

        “居然是”

        “郡主!”

        显然有人认出了白岭月,立马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在莫宸未曾回过神的惊诧中悄悄淌在这金銮殿内。

        立于殿上的封翊将这些私语尽收耳中,他微微侧身,眼睛很轻地眯了眯,瞳孔内似有火光闪动。

        白岭月目光从莫宸身上滑下来的那刻,正好落在封翊的身上,这人的眼神烫得她微微心脏微微一跳,让她进殿时原本无波无澜的内心莫名地汹涌起来。

        这下彻底完了,本就惹恼了他,今日更是火上浇油了。

        莫宸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肉里。这一年寻人无果的折磨与深入骨髓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但他却不能不顾身份地冲下殿去抱紧那朝思暮想的人,不能温声细语地问她过得是否安好?

        白岭月就站在那里,莫宸却感觉到了怅然若失。他就这么看着白岭月匆匆扫了他一眼,便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

        莫宸重新坐下,却无法平息此刻流向四肢百骸的怒气。他扬起手掌重重拍在龙椅扶手上,声音冷冽:“封小侯爷,我朝郡主身在北疆军营一载,兹事体大,你竟毫不知情么?!”

        此言一出,白岭月瞬间睁大了眼睛。

        什么?

        风封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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