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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后院的芭蕉已被砍伐殆尽了,秋日暖阳明晃晃的照在稀疏泛黄的草地上,房檐下经年都晒不干的衣物显示出硬挺的轮廓,蚊子与爬虫也不似旧日那般繁密,彼此说话之声没有遮挡的传到很远的地方。

        骤然改变的事物,一时间让人有些不习惯,所以大家虽然逐渐感受到它的好处,依然有着惶恐,总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了幽静隐秘,做任何不好的事都有被主子监视窥探的危险。

        繁月坐在桌前喝粥的时候,兰香站在一旁悄悄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心里着实有些忐忑不安。那日她回来大哭了一场,第二天起来后,整个人便怏怏的,脸色苍白,寡言少语,从走路的姿态来看大约是旧伤复燃,但又未看见明显的伤口,问她也闭口不谈,在将近半月的休息过后,虽说走路恢复了正常但精神还是一如既往的萎靡不振。

        不只兰香,连马六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待到忙碌一天,彼此坐在箱笼上休息的时候,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然而还未等安下心来认真询问,少爷的马便由落泉牵了回来,此刻正在等待解鞍,以往这个时候繁月一定会站在旁边认真学习,但现在她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了兴趣,只淡淡的注视脚尖在灰地上摩擦出的痕迹。

        她还从未这般心灰意懒过。

        晚饭之际,遭受了数日冷待的兰香终于忍不住了,向繁月出言讨好道:“繁月,咱们去前头池子边逛一逛好不好,听说最近沿岸的菊花都开了,还有几株非常名贵的品种,说是花开的时候花瓣展开金碧辉煌犹如凤凰展翅一般,这院里人人都看了,我也想趁花期去看一看。”

        繁月食不知味地放下馒头,一脸无欲无求的淡然模样:“我不想去。”

        兰香安慰道:“你不要再难受了,既然猫的事情过了就过了,你一味的想着又有什么用,咱们都是下人,难不成还去埋怨主子么。”

        为什么不能埋怨,繁月不明白,单单只是心里埋怨有什么不可以。少爷小姐是人中龙凤,她是地上草雉,自然是天与地的差别,但是天若长旱不雨,使得人间疾苦,她自然也可以辱骂天之薄幸了。

        兰香犹还劝说:“正好洗衣坊的嬷嬷让把晒干的衣服被褥送到前苑去,我一个人拿不了,咱们把东西交给前头的管事嬷嬷后,趁着天黑锁门前顺着池子走一走,繁月我求求你,看在咱们是朋友的面上,咱们还是朋友罢?”

        繁月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当然。”她们两人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也经历过了几件大事,虽不能说同甘共苦,但也算相互陪伴照料了,怎么能不算朋友。

        兰香喜道:“那么咱们现在就去,半个时辰就回来,晚上我给你烧洗脚水,去啦。”说着便上前拉着她的手,一齐往后院那条石子小道走去。

        繁月虽然心里苦闷到底找回来了一些神志,她担忧道:“在那里逛久了,若是被前苑管家看到不会被骂么?”她可不想再遇到麻烦。

        兰香浑不在意道:“不会,咱们是去做正事的,可不单是去逛的,况且傍晚正是少爷小姐们用膳的时候,各个贴身丫鬟和嬷嬷都有前苑里守着,咱们逛完说不定她们还没散呢。”

        风徐徐的吹着,一片百日红如血红的浪花起伏。

        两人从洗衣坊里出来各捧了一个大盒,繁月手上是五条各色花纹蜀锦毯,兰香手上是晒干的数套男女外衣,还好交付衣物时没有搞出什么差错,回来的时候她们专捡着小路在及腰深的草丛着前行,预备着绕着水池走一大圈。

        近水的地方多芦苇,长长的带锯齿的叶子在衣衫上唰唰作响,及至一条入水曲廊,竹编的廊桥在百米长的岸边依水而建,一边是淡紫的水浮莲四周衬着猪耳似的油绿色叶子,一边是菊花,多是普通□□,但花型硕大,花瓣尖细如烟花爆开。

        竹廊的尽头是一方小亭,也是临水而建,入口处摆着两盆形色迥异的菊花,花尖是金色的,花底是猪血红,花面如盆大小,两个人都觉得惊异一时看得迷住了。

        “这就是凤凰振羽啊。”兰香蹲下身喃喃道,她听洗衣坊的人说过,这可是云阳城内最名贵的菊花种,奇就奇在花色两层富贵已极,难在叶株娇嫩难养活,但这两株开在这里粗大强壮,无人看守,孤零零的由得它孤芳自赏。

        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套渔具,但是已经蒙了尘,想来已经长久无人在此处钓鱼。繁月走上前去,看到那钓竿旁还有一盒已经风干开裂的各式花样点心,心里突突一跳退了开去。

        离了亭子,她们继续往前走,再往前一段路,两岸烟柳丛生,兼有数株芭蕉,碧色冉冉,穿过芭蕉到达一处巨大假山石,山石上草木葱郁,垂下数笼蔷薇花刺。这个地方繁月既熟悉又陌生,盛夏来时,此地花开得太过茂盛,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一片绯色,此时花瓣凋落,相临几簇,如将雨时的夜幕,只有零星闪耀。

        那条本可容身的小径越发被遮掩得没有了缝隙,繁月围着那山石看了一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入口可以到达那个地方,除非是山石上有路。兰香见她围着这里仔细察看,以为她对这里十分好奇,便怂恿道:“要不要攀上去看一看?”

        繁月又惊又好笑:“这可怎么上去,又没有路,花藤又扎手,而且爬到顶端去干嘛,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兰香笑道:“我也是看你好奇,反正左右没人,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繁月此时对这个地方,倒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几个月前那场相遇,还是一场折磨的开端,她又怎么会故地重游呢。

        次日,晴,逐月书院。

        趁着夫子低头喝茶之际,沈知秋拿起书,卷成一筒向前方那个支颐神游的人砸去。

        薛情回过神来,一脸冷漠的把书捡起,头也不回便往后一丢,正中沈知秋的砚台,唬得他跳将起来拿起折扇一阵挥打,但胸口还是没有幸免于难,染上了一滴墨迹,在白色纱衣上赫然醒目。

        他气得小声骂道:“我只是提醒你,免得呆会夫子拿戒尺打你,你可知他讲到哪里了?”

        薛情淡然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喜怒哀乐的情绪没有表露出来,这叫做中。表露出来但合乎法度,这叫做和。)是与夫子此时讲及处一字不差。

        沈知秋撇子撇嘴,道:“那你现在是中还是和?”

        薛情失笑地摇了摇头:“我劝你倒是认真听一听,何苦还来考我。”

        沈知秋笑道:“我看你最近总是神思于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与你妹妹生病时的焦虑之情大不相同,你倒是告诉我,让我也和一下。”

        薛情正要答话,岑夫子已听得两人窸窣之声,怒目视了过来,他大声斥责道:“知秋何故打扰深谊?”

        沈知秋低眸不语,状似认错,待夫子低头翻页时,便气得蹙眉骂道:“这夫子还真是偏心。”

        及至下学后,两人打马慢走,一路往城门而行,此时恰遇城中商贩和百姓们出城,一时道路十分拥挤嘈杂,他们各自驱马到一处空地,等待这些人先行离开,然而等待太过漫长,皆有些不耐烦起来。

        沈知秋沉思半晌,心里有了个主意,便说道:“趁机咱们到檀香寺逛一逛,吃顿素斋,听说那里的红叶十分漂亮,天黑回去也是一样。”

        薛情沉吟不语。

        沈知秋啧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小意,你让飞流回去说一声不就好了,难不成你还守她一辈子。”

        薛情轻嗤一声,笑道:“这是什么话。”说着抬手招了招,那飞流和落泉本就驭马跟在后面,见他招呼连忙驱马向前,得到吩咐后,飞流便一马当先逆着人流往城门口涌去,剩下落泉继续跟着往郊外走去。

        打马一柱香左右,一行人来到了檀香寺,寺庙在一处山丘之上,一道石阶长隐入云,幸而有一条蜿蜒的山道可以驭马前行不至于受攀爬之苦。

        沈知秋笑道:“还好不是专去拜佛,若是拜佛不爬那长梯似乎不成敬意。”

        薛情对神佛之类的事不感兴奋,薛家唯一吃斋念佛的人是薛老太太,不过念了几十年佛,倒是没有把薛家念得家业壮大,反而走了下坡路。但此朝崇佛,嘴里也不能不敬,只得道:“去上柱香也就是了。”

        又行了半盏茶时间,终于到达山顶,此时山上红叶缥缈,香客寥寥,一阵山风吹来,檀香醇厚辛辣的气味在身上弥漫开。进得寺庙大门,两人各蠲了一两银子买了三支细香,在那大殿中对着三尊佛像各自拜了拜。

        净手后还未及走出门去,门口一个小和尚拦住了两人去路,他把人往一旁香案边引,案上摆了一个签筒一方功德箱,案后正坐着一个双手合十礼佛的老和尚,那小和尚道:“两位施主抽签么,一吊钱可抽一支,咱们的通惠大师亲自帮你们解签。”

        薛情摇了摇头,退到一边,然而沈知秋却是兴趣盎然,他一面极力撺掇着,一面摸出几两银子丢到那功德箱中,便要让两人各抽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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