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夜。
屋里已经熄了灯,可秦怀越却半分睡意都无,他睁着眼睛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月,半圆的月一会儿隐在云层后面,一会儿露出大半张脸来。
远处的深山里偶尔传来几道夜鸟的啼叫声。
钟磬起来的时候,乍然看到黑夜里那双透亮的眸子,还以为秦怀越的伤口又疼了,他来不及披衣服,将蜡烛点燃后便关切的问道:“主子,可是伤口又疼了?”
秦怀越道了不是,反而问了一个让钟磬脸红的问题。
“你被别人亲过吗?”
钟磬瞬间石化,可怜他自小到大都在秦怀越的身边,哪里有机会被别人亲?他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拿手背试了试秦怀越的额头。
“也不烧啊?怎的竟说起胡话来了?”
秦怀越又问,“那日我昏迷着,你可看清楚他是如何喂我喝下药的?”
钟磬摇头。
“聂姑娘将我赶出去了,事后我问他,他还不肯告诉我呢。”
秦怀越的脸登时就热了起来,他当时梦魇不断,只记得又热又渴,仿佛置身于沙漠之中,后来便发现了一汪汩汩的泉水,他大口的喝着,泉水甘甜,最是解渴。
原来梦里的泉水是苦药啊。
“你传信给平伯,让他多照顾着些他。”
钟磬“哦”了一声,之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照顾谁啊?”
秦怀越一个眼神扫了过去,钟磬识相的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咕哝着道:“这话不是一早就说过了嘛。”
距离广济寺不远的山中,聂九安同样没睡着。
他行事素来不会拖泥带水,更不会为无谓的事伤神,只是有些惊讶于秦怀越今儿的表现,当时他气急,也没想那么多,便以上次喂药的方式给他喂了野鸡汤。
谁成想秦怀越当时眼睛圆睁,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弄的他也不好意思起来。
“不喝这个身子何时才能好起来。”
聂九安凶了他一下,又凶巴巴的问他,“横竖你已经破戒了,剩下的汤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说完自己个的脸也红了。
问完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回答,这才想起秦怀越被点了穴道。
秦怀越垂着眼眸,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哑着嗓子道:“我自己喝。”
这会子回想起来,聂九安才想到他又没点了他的哑穴,为何他当时不回答?他翻了个身,又觉得秦怀越这人真是别扭,临分别那一天他们分明就已经很“亲密”了。
如今不过亲了一下,怎的就跟丢了魂似的?
要是他一早就乖乖的喝下,哪里还有后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事。
许是他翻身的动作太大,吵醒了封筑。封筑迷瞪着眼睛道:“主子,你怎么还没睡啊?”
聂九安也不知自己在烦些什么,反正就是睡不着,见封筑醒了,便道:“你说要是有一天他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
生谁的气?
谁生谁的气?
封筑的脑子跟一团浆糊似的,“为何要生气?咱们既没骗他的财也没骗他的色,他有什么理由生气?况咱们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并非蓄意欺骗。”
是吗?
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秦怀越发火动怒的样子呢。这一夜辗转难眠,便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里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京中。
养心殿里,承安帝正在批阅奏折,他为太子多年,知道国事繁重,不想却是如此的多,每日总有见不完的大臣,看不完的折子。
徐丛端着新沏好的茶进来,他趁机歇了歇。
徐丛将茶放好后,便绕到承安帝的身后替他揉着肩膀,“广济寺那边递来了消息,说那一日恒王殿下离开后,那位便自请去了戒律堂,据说被抬出来的时候就跟去了一般。”
“哦?”
承安帝撇着茶水的动作一顿,“果真?”
徐丛笑着点头道:“亲眼见的,现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呢,照这个伤势来瞧,非得养个三五月才能痊愈,至于有无留下后遗症还是两说呢。”
承安帝呷了口茶。
“那”
徐丛也摸不准他的心意,只迟疑着问了一句。
承安帝沉默了许久才道:“他既伤的这么重,便养着吧。你得空着人送些补药过去,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是。”徐丛应了是,又道:“若是明着送去,只怕恒王殿下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承安帝知道这几日恒王将京城里闹翻了天,他也懒得管,可如今送药过去,那也是彰显他胸怀的事,他为新帝,顾念皇弟也是有的。
“无妨。”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小太监传话进来。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让您去一趟慈宁宫。”
徐丛看了一眼承安帝,“皇上?”先头广济寺出事,太后便让人来传话了,承安帝躲了几日,今儿又来请,再不去只怕面子上也过不去。
“朕有几日没去给母后请安了。”
承安帝发了话,徐丛便对传话的小太监道:“你去回禀太后娘娘,就说皇上更了衣便去。”
徐丛小心的伺候承安帝换了件常服,去慈宁宫的路上,承安帝问道:“徐丛,你说母后是待朕好些,还是对他好些?”
“自然是更心疼皇上您的。”
徐丛躬着身子回道。这也不是什么秘事,先帝在世时太后一直没有所出,所以太后的母族便从族里挑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女人送入宫中,这人便是晋王秦怀越的生母庄妃。
按理说先帝宠爱庄妃,又最爱晋王。况又是秦怀越的亲姨母,若是将秦怀越养在膝下,岂不是比别的皇子要来的强些?
可谁人也不知道这内里究竟如何?
为何太后会选了现在的承安帝养在身旁,还帮着他登上了帝位,而非自己的亲外甥。
御花园里春光如许,承安帝瞧着一路春景,进了慈宁宫面上也有了笑,请安落座后,太后便道:“虽说朝政繁忙,可皇帝也得顾好自己的身子。”
“多谢母后关怀,儿子知道了。”
承安帝不愿跟太后兜圈子,“这几日太后派了好几拨人来请,不知有何事要交代儿子去办的?”
许是保养得宜,太后一点也看不出是过了五十的人,她笑了笑,“哀家如今身居后宫,只管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就是,哪里还有差事需要你去办的,不过闲来无事找皇帝来说说话罢了。”
承安帝笑而不语。
太后又道:“前几日听宫里的人说恒王和晋王仿佛为了什么事闹开了,恒王的双臂还被人给打断了,至于晋王也受了重伤,这到底是何人所为,简直是胆大包天,皇家的人也是他们能动得的?”
“母后息怒。此事朕已经调查清楚了,不过是兄弟间比试比试罢了,并无其他。至于恒王的双臂则是被一女子所伤,而了悟师傅的伤是他自请去戒律堂受罚得来的。”
承安帝的话刚说完,太后就笑着道:“瞧哀家这记性真是愈发的差了,晋王都出家了,是该称呼其法号才是。哀家觉着他们既然已经受了惩罚,皇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若是太过,朝堂之上只怕也是众多非议。”
“儿子知道了,多谢母后关心。”
承安帝又同太后说了会儿话,便回了养心殿,回去的路上他没了赏景的心情,“太后这是在为他求情吗?”让他给秦怀越一条生路?
梦。
秦怀越又梦到了他的母妃。
那时他年纪太小,只模糊记得他的母妃长的很美,那时父皇站在母妃的身旁,两人正含笑对着他招手。
再然后一切就都戛然而止了。
待长大些,宫里所有的人都跟他说他的母妃是生他时难产而亡的,彼时他还不懂,只觉得那些零星的记忆都是他虚构出来的。
可梦里的场景却是那样的真实。
成年后他也曾偷偷的让平伯去查,可查来查去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他也就死心了。原本那些幼年时的幻象不知怎的又忽然跑了出来。
依旧那么的真实。
秦怀越自梦中惊醒,久久的回不过神来,脑海中一片混沌,若他的记忆为真,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骗他?若他的记忆为假,那梦境里站在父皇身边对着他笑的极为温柔的女人又是谁?
“主子,你醒啦?”
钟磬拎着食盒推门而入,“主子您醒的可真是时候,丰竹将骨头汤送来了。”
秦怀越:“???”
他呢?
钟磬自顾自的将食盒里的汤拿了出来,“我问丰竹了,他说他家主子这几日累着了,需要静养几天,所以往后这几天都是他来送。”
秦怀越低低的应了一声,身体里头那没着没落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咦?”
钟磬看到食盒底下放着一张纸,好奇的喊了起来,正准备要拿起来看,谁知却被秦怀越的反应给吓着了,只见他伸长了胳膊,急呼了一声。
“我的!”
钟磬生怕他掉了下来,摔着伤处了,忙将那张纸递了过来。
“主子,你着什么急呀?信在这里难道还能飞了不成?”
待钟磬下去端药的时候,秦怀越才小心翼翼的将信打开,入眼是端正秀雅的字。
“若是不想我亲自来喂,便乖乖的喝汤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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