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早春（十）

站在门口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在病中的贺通，身形清癯，站在那只大石狮子前，神情严肃。

        夕阳余晖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在程宴安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新任知县。

        像，太像了。

        这简直和十年前的那个平南王长得一模一样。

        当年的事情，知道真相的人，除了自己，只怕也没有旁人。这都过了十年了，他却突然出现在平洲县，想来也是为了当年的事情。

        片刻的沉默之后，贺通才主动上前，对着程宴安行了一礼，“程大人。”

        “听闻贺仵作病了，如今可大好了？”程宴安也认出了他。

        十年前，他来这里的时候，见过他。

        “多谢程大人挂怀，已然没有什么大碍了，”贺通又看了两眼躲在他身后的贺晚宁，说道：“我过来，是有几句话，想对程大人说。”

        程宴安微微侧过头去，看了看贺晚宁，这才开口：“贺仵作有话但说无妨。”

        “小女贺晚宁，并非衙门里的仵作，今日过来，已然是给程大人添麻烦了，所以，我过来，是想将小女带回去。”贺通也丝毫没有要拐弯抹角的意思，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了。

        “我不回去！”不等程宴安说话，贺晚宁已经抢在他的前面开了口：“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我在负责，我应该跟到底。”

        听到这话，贺通脸色一沉，厉声喊道：“晚宁！”

        被他这样一吓，贺晚宁强硬的态度顿时软了下来，她紧紧的抓着程宴安的衣袖，低声说道：“至少，在这个案子查清楚之前，我不回去。”

        程宴安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贺晚宁会这样做，他低下头去，看向了那只攥着自己衣袖的手，神色依旧冷漠，似乎两人说的话，与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大人，帮帮忙。”对上他的眼，贺晚宁低声开口。

        “贺仵作既然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养病，至于贺小娘子，是难得的仵作，在贺仵作养病期间，就让贺小娘子暂时接任仵作一职。”

        程宴安的一句话，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定了下来。

        “可是……”

        “贺叔，你也不要太过担忧，晚宁一直都是在衙门里长大，衙门里的人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必然不会出什么事。”眼见着贺通还有顾虑，孟知秋也开口，帮忙劝道。

        他和晚宁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他一直都知道，晚宁对于验尸破案这件事情，究竟怀有怎样的热爱，他也知道，她验尸的本事，其实一直在贺叔之上。

        平日里，晚宁也不是没有单独验过尸，那时，也没有见贺叔这样阻止，如今这样做，倒像是故意不让晚宁同这位程大人接触。

        “也好，既然这个案子你已经接手了，那就把这个案子办完。”贺通见两人都这样为贺晚宁说话，心里也深知自家女儿对验尸这件事确实喜欢，不忍心逼她太狠，只能自己让了一步。

        不过是一个案子，想来也不会当真出了什么事。

        “好，多谢爹爹。”见他终于松了口，贺晚宁这才放开了程宴安的衣摆，从他的身后站了出来，笑意盈盈。

        看着她这样高兴，贺通一时间只觉得无奈，故作严肃的继续说道：“便是要查案，现在也该先回去休息，走，跟我回家。”

        “爹爹，你先回去吧，关于案子我还有些问题要研究。”贺晚宁摇摇头，坚决的回答。

        “你是仵作，不是捕快，抓捕犯人的事情，不归你管。”贺通说着，看向程宴安，目光里满是戒备。

        “既如此，贺小娘子便先回去，明日再过来。”迎上贺通的目光，程宴安的脸上，没有太多别样的情绪，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感受到贺通对程宴安的敌意，孟知秋这才看向贺晚宁，劝道：“晚宁，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他看着两人，心下暗忖，似乎从一开始，贺叔在见到程大人的时候，就多了些戒备和敌意。可两人之间，不该有任何的交集才是。

        还有这位程大人，明明是身份高贵的平南王世子，却偏偏来了平洲县这种穷乡僻壤，这也就罢了，但是通过这一天的相处，很明显的感觉得到，他在有意韬光养晦。

        在整个过程中，他分明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却从来不说出来，而是由自己和晚宁来说，如此一来，倒是给了旁人一种他根本不会破案的错觉。

        这位程大人，来这平洲县的目的，看来不简单啊。

        听到两人都让自己走，贺晚宁也没有再要求留下来，只好跟着自家爹爹离开了衙门。

        正是黄昏，倦鸟归巢，老树栖鸦，鸭蛋黄似的太阳挂在天边，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已经有青烟升起。

        贺通和贺晚宁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听着人们谈论案子，谈论这位新来的知县。

        而在人们的议论声里，听到的都是，原以为来了一个厉害的知县，却没想到，却是一个空有名声和皮囊的。

        有好事儿的，见到两人，便开口问道：“贺小娘子，那尸体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查出来了？”

        “还在调查呢。”贺晚宁的回答，只有这简单的一句话。

        听着众人的话，贺通看着身旁的贺晚宁，忽然问她：“晚宁，你觉得，这位新来的知县大人，如何？”

        “爹爹为何要这样问？”晚宁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从自家爹爹口中听到，便又笑着打趣：“我分明记得，爹爹对这些事情从来都不过问，今儿个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会问起这位新知县的事情。”

        “没什么，就是好奇，”贺通停顿了片刻，才道：“你若是不愿意说，也就罢了。”

        “也不是不愿意说，”贺晚宁想了想，回答：“这位新知县，看着倒是很厉害，只是对于这破案的事情，并不知晓，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太能胜任的。”

        “你也这样认为？”贺通脸上越发疑惑，原来今天自己所听到的，并非谣言。

        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他还年轻嘛，又没有专门学过验尸破案的事情，不像知秋哥哥，从小就有你带着，自然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不过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知县。”就在贺通出神时，贺晚宁又说道。

        “你为何认为，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知县？”贺通顺着她的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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