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猎人与蝉
贾夫人脸色一变,此刻有婢女小步跑来,跪地行礼道:“禀夫人!沼荷湖东边有人投湖!”
“快派人下去救!”贾夫人说着起身走出亭子,史强和李松山跟着出来,史傲君悄悄坠在最后面。
“禀夫人,人救上来了,只是他上来后便咬舌自尽了!万幸还有与他同行之人留着,只是那人、那人……”
婢女吞吞吐吐,看的贾夫人心急。
“说。”
“是,请夫人恕罪,那人哭喊冤枉,要见史御史!”
史强先是一愣,随后迈步向前,“劳烦领路。”
“不敢。”婢女惶恐,她起身后看了眼贾夫人,贾夫人冲她点点头,她才敢往前走。
投湖自尽不成,上来后还要咬舌自尽,这是以人命来逼迫史强见他。
贾夫人和李松山对视一眼,俱是表情凝重。
前者表情凝重,是想着来赴会的人非富即贵,贾家举办的诗会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贾家必定名望有损。
后者则是想着今天果然不宜出行,他怎么会掺和进这种人命官司里呢?
三个主事的大人都走了,戚忆才从一旁钻出来,与她一起的是眼神清亮已经醒酒的贾淑容,以及一脸沉重的徐静娴。
其实她们在史傲君给史强见礼的时候就到了,只是史强看上去没有骂人的想法,徐静娴便带着她和贾淑容躲在一旁。
本来是想着如果史家父女吵起来,她们能出来劝架,没想到架没吵起来,先出人命了。
“投湖不成也要自尽,以人命来做敲门砖啊。”戚忆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是谁策划了今天这一出,下手可真狠,“表姐,你要一起过去吗?”
“到场也无用。”贾淑容摇摇头,与其出去,不如暗地观察,只是这事儿不详,最好不要让别人牵扯进来。
贾淑容笃定此事有不得了的阴谋,幕后之人大费周折,将人送到了贾家诗会上,是想借此机会将事情捅出去,任谁都无法遮掩。
她倒是不担心自家,贾家人向来洁身自好。
先把她们送走,贾淑容看了眼公主与密友,苏嘴要寻个理由,戚忆一眼看出她的想法,马上出声打断贾淑容:“诶?阿槐呢?”
“不是跟在后面吗?”徐静娴踮踮脚向前看,贾夫人一行最后坠着的人消失了。
“我在这儿呢!”
身后骤然传出史傲君的声音,把徐静娴和贾淑容都吓一跳。
已经被弹幕提前剧透的戚忆敷衍的演了下被吓坏,然后亲昵的拍了拍史傲君的手臂说。
“阿槐你竟然偷偷过来了,不愧是我的好友!我们现在要不要偷偷去围观啊?”
史傲君看了眼戚忆,右臂被戚忆轻轻捏了一下,她知道戚忆这是让她答应,于是她配合的说:“围观?这个说法好,我们去围观!”
徐静娴也想过去,本来想叫人将她们带离的贾淑容只能默默带着她们去莲清池西。
此刻的沼荷湖池东边围着一圈圈的人,热闹极了,戚忆远远走来,就听到了一个薛亮的大嗓门在那里喊。
说的是不标准的官话,夹杂着方言,勉强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俺们本是西荣城的农户,去年西荣城大旱,俺家交不上税,进城变卖田地,可有恶徒哄骗俺,叫俺签了卖身契!俺不想为奴,谁知竟有人放了一场大火,烧死了俺们全村!只剩下二十四个人侥幸逃过,如今大兄也没了,若不能报仇,俺便是去地下也不得安稳!”
史强咬字清晰的官话传出,“签订契书要到衙门,怎会签错?既然出错,你不愿为奴,也该能重签才是。有人纵火烧村,衙门不管?”
人群密集,戚忆根本看不到里面,她左右看看,找了一棵树,拽了拽史傲君。
史傲君疑惑回身,戚忆向上指了指,“找个好位置?”
史傲君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亮,伸手拽着戚忆到背上,三两下便敏捷的攀上了树。
戚忆觉得身体一轻,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史傲君并肩坐在枝条上了。低头一看,底下的贾淑容不赞同的看着她,而徐静娴则全神贯注听里面的动静。
戚忆冲贾淑容不好意思的咧咧嘴,然后抬头看向人群中,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史强会老老实实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跟人沟通。
地上躺着个浑身是水的尸体,另一个人则站在池边,一言不合便要下跳的模样。
戚忆看清了场景,就听到那人愤怒的摆动手臂,喊道:“管!如何没管!他们说俺们放的火,俺们是乱贼!没了啊,什么都没了!史御史,大家都说你和别的官不一样,你告诉俺,俺们不过是闹了一场灾,为何会落得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他哭的满脸是泪,痛苦绝望的眼神与撕心裂肺的喊声,像是在质问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围观的人除了不谙世事的贵女外,其余人皆是面色一肃,无人同情于他。
因为他说,自己是乱贼。
而最近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乱民刺杀公主中,乱民便是来自西荣城。
“是谁害的你们?”史强没想到这事儿又撞到他手里了,瑞王的折子昨日才递到御史台。
那人定定看向史强,准确的说,是他背后的人。
史强回身,与刚走过来的戚晟对面。
戚晟一脸迷茫,“舅舅?发生了何事?”
史贵妃史慧,正是史强亲妹。
“俺不知道是谁,但俺知道,是谁说俺们是乱贼!西荣城长史史刚!他说俺们以后必将会死在端王剑下,为端王立一笔军功。”
西荣长史史刚,乃是史强弟弟。
戚忆想着那日自树林中源源不断涌出的乱贼,再看看眼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真“乱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不知道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戚忆现在还不明了,不过她会让隐藏在幕后的人知道,她是站在树下的猎人,而非那只可怜的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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