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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佛曰,不可说


齐月娥听到阿婵两个字时,无神的眼睛泛起一丝涟漪,她呆呆看着郑默婵,似乎感知到了外界的温度,小声念到:“阿婵……”

        “姐姐,我出去一趟,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为姐姐争一争。”郑默婵直起身,手指摆弄着发丝,又拉扯衣裳,几个动作便风情万种。

        她一步一摇的走出院子,看准一个迎面走来的壮汉,微步上前,眼波勾人,“郎君,累了一夜,来院里喝口水,歇息片刻吧。”

        给戚忆引路的秦飞扬被那眼神看的腿差点儿软了。

        昨夜他跟着史傲君领人来安置这些女子,没见到哪个女子有这般姿色与身段,便是京城城内歌坊的舞姬,也比不上她魅人。

        秦飞扬看着那人,越看越觉得分外眼熟,见她还在笑,脑海中闪过一个影子,瞬间脸通红,连忙摆手,“不、不用!我是来给你们送女医的!”

        他说着,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郑默婵脸上移开,侧身垂眸,露出身后的苏真珍与戚忆。

        戚忆同时后退半步,站到苏真珍之后,她可不是女医。

        随后郑默婵出现在戚忆的视线中,戚忆不禁心中赞叹来人品貌,山野之中的美人,如同山鬼,娇媚充满灵气。

        下一秒,她就看到美人破功的场面了。

        只见美人看到苏真珍后高呼一声,像是生怕苏真珍跑了一样,伸手拽住苏真珍就不放,一苏嘴眼泪就下来了,“女医!女医您快来,快来看看姐姐,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啊!!”

        苏真珍本来紧苏的像根木头,听到有人要死了,马上反客为主,“快带我进去!”

        见到女医便哭的郑默婵连忙点头,提起裙摆大步往前跑,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了,没想到苏真珍比她还快,顺着她的指引先一步就进了院子。

        戚忆跟在最后,心中叫苦连天,她发誓,之后她一定每天早中晚八百米的锻炼!

        等戚忆进院子,院中已经围了十几个姑娘,她根本凑不进去。

        白菱回头便瞧见有个陌生娘子在后头站着,身上穿着和她们一样的麻衣,可通身的气质却格外不同。

        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相似的气质,不卑不亢,不急不怒,那就是齐月娥。齐月娥出身大富之家,家中兄弟姐妹皆读书习字,才养了一身华贵之气。

        那这个人又是哪儿来的?

        “你也是被掳上山的吗?何时上山,我竟未见过你。”

        戚忆没想到会有人同她说话,她大致打量了下说话的人,瘦弱不堪,全身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我是今日上山的,你们都是被掳上山的良家女吗?”

        白菱点点头,不欲多言,今日上山的人,和她们不是一个身份。

        “现在山匪都被官府的人剿灭了,你们以后自由了,官府还请了女医过来为你们治病,等你们身体变好了,就能下山去了,你好像并不欢喜?”戚忆说着说着,发现白菱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菱冷笑,“欢喜,自是万分欢喜!山匪死了,我们解脱了,为何不欢喜?”

        “可你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戚忆无情的戳破了白菱的伪装,白菱瞬间冷下脸来,不想再开口说话。

        “我认识官府的人,今日来的女医是护国公主派来的,你们知道护国公主吗?她是陛下的女儿,她以后会常住清水县了,现在清水县是她的封地。如果你们想回家,公主肯定会帮你们,同为女子,公主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你年岁小,你不懂在贵人们眼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白菱叹口气,“公主那样的贵人,哪儿是我们能高攀的,若贵人慈悲,赏我等一口饭吃,便是最好的照顾了。回家,呵呵,自我们上山之日起,便没有回家的那一日了。”

        在贵人眼里名声是最重要的,她们是一群被山匪玷污过的女子,公主看到她们定会倍感厌恶。

        同理,回家也不可能有好结果。

        大炎民风开放,良家女再嫁三嫁都行,可再开放,良家也会不齿家中女子为妓为妾,她们的情况还不如妓妾。

        戚忆明白白菱的意思了,她以为能在匪寨活下来的女子多半是不在意名声的,没想到她们其实很在意。

        只是比起名声,她们更想好好活着。

        明白这点后,戚忆心里有了章程,她知道该怎么帮这群女子了。

        “如果不能回家,为什么不试着亲手创造一个家呢?如果给你个机会,你愿意拼尽所有去争取吗?”

        白菱不知道眼前的少女为何要说这些话,她只当是一个笑话,可即使是笑话,她也想点头。

        “自然,我们本就是放弃所有才活下来的。”

        戚忆知道,这个想法代表了大多数人。

        戚忆感叹怪不得古往今来办实事的人都喜欢“微服私巡”那一套,如果她是以公主的身份来见这些可怜女子,她们多半会喜笑颜开,全程不会露出半分惹人厌烦的情绪,就像刚刚那位拽着苏真珍哭的女子,她在秦飞扬面前就戴着温柔妩媚的面具,美则美矣,并无真心。

        她们会畏惧强权,因为她们的目的很简单,她们想活下去,在此之上加一个条件,那就是靠自身活下去。

        即便已经被踩入泥沼,她们也依旧保有为人的尊严。

        苏真珍还在里面看病,戚忆悄悄退出院子,一出门就看到门口望眼欲穿的傻大个。

        “秦百夫长,你知道刚刚拽文元进去的女子是谁吗?”

        秦飞扬猛然回神,愣愣点头,“昨晚在下一刀刺穿了她身上男人的胸口。在下打探过,那位娘子姓郑,小字默婵,大家都喊她阿婵,是半年前被掳上山的。”

        戚忆没想到秦飞扬会这样回答,“那你就更该明白,在她们心中,男子可比恶鬼。”

        “不是所有男子都那样的!在下便不是!”秦飞扬急了,涨红脸解释,此刻恨不得把昨晚一刀毙命的男子尸体拖出来,当着那位郑默婵的面千刀万剐,以此让郑默婵明白,他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说好话谁不会,要去做才行。上山时我看到路边有不少桑树,树上结了桑葚,不如你去摘一筐回来,顺便摸清楚桑树都长在何处,画份山上舆图给我,越快越好,这可关系着日后娘子们的生计,不可马虎。”

        “是!在下领命!”秦飞扬一听到事关郑默婵,立马出去安排了,动作比平日里史傲君命令他时还快三分。

        看着他的背影,戚忆摸了摸下巴,不太看好秦飞扬这段感情,世俗眼光倒是其次,关键是看那位郑默婵的表现,就知道她根本不记得此事了。

        错误的时间相遇,可不会有好结果。

        戚忆很快将这段小插曲抛之脑后,开始仔细思考在山上建造纺织厂的可能性。

        从清水县到乌龙寨,一路爬上来虽然把戚忆累得够呛,但实际上清水山山势并不险恶,若是将山路盘山修好,过个骡车马车的并不难。

        只是修路要慢慢修,还好乌龙寨在半山腰,这要是修到山顶,怕是要修一年!

        戚忆对乌龙寨的了解一部分来源于亲眼所见,一部分是观众在直播间里说的,这些观众不能剧透,但可以帮她看看周围的地形。

        乌龙寨地理条件还可以,临水而居,水的尽头是一处高处流下的瀑布,地势开阔,以后可以架起水车带动纺织机。

        戚忆打算让封地的百姓过好日子,衣食住行样样不能少,况且在大炎,布匹是硬通货,建造纺织厂不光能解决百姓衣的问题,还能解决钱袋子。

        清水县财政问题突出,原本账簿中多余的商税,并不是正经收入,而是通过贩卖奴隶得来的,等她下狠手整治后,这一块商税就没了,财政绝对会赤字。

        刚想到这儿,戚忆看到飘絮抱着一个小箱子小跑过来。

        “公主!婢子偶然在墙壁角落发现了隔层,里面放着箱子,婢子把锁砸开,发现了一本账簿,似是乌龙寨的山匪与他人勾结,压良为贱的账簿。”

        飘絮小心翼翼的说着,声音颤抖,手都在颤,似是害怕的不得了。

        戚忆疑惑不解,不过是个账本,飘絮有什么好怕的?

        等她翻开第一页,终于知道飘絮为什么怕了。

        第一页上清晰记录着一行字——史昂,京城人士,百金买得西荣长鹤县齐家大娘子齐紫怡为妾。

        史昂没人认识,  换个姓就眼熟了,戚晟,她那位被封为端王,生母为贵妃的二兄啊!

        戚忆眼中大放精光,  她将账簿放回盒子,  啪的一声关紧,  “这东西,  你没让别人看见吧?”

        飘絮连连摇头,  “婢子不敢叫他人瞧见,  公主,  那是不是……”

        “嘘,佛曰不可说。”戚忆控制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竟然还真让她拿到证据了,她可没忘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护国寺上的遭遇。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若是能提早报仇,那何乐而不为呢?

        “它很重要,  你一定要好生保管,  关系着你我以后身家性命。”戚忆想了想,最后将盒子推给飘絮,  “切忌叫他人知道。”

        她身边还有贵妃的人在监视,  不好留东西,  还是交给飘絮,  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干去监视一个沉默寡言的宫女。

        飘絮接过盒子的手都在颤抖,盒子不仅仅是关系着她们的性命,  还关系着戚晟以及端王一脉所有人的。

        看瑞王和端王两派人在朝堂上斗生斗死的劲儿,就知道这东西如果流到瑞王手中,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大炎严禁压良为贱,即使是皇子,也逃不了一个重罚。

        而且因为是皇子,可能刑罚会判得更重,谁让皇家本就有天下表率的作用呢。

        戚忆感觉这一趟上山是真的值了,不仅仅解决了下一步清水县发展的问题,还拿到了戚晟的大把柄,看来清水县一切已经走上正轨,不知道她给炎帝寄过去的书信什么时候才能有回音。

        戚忆在山上抱着账本乐的时候,炎帝正愁眉苦脸的看手中册子。

        那是去年各州府送上来的户籍,如今可算是出了总数,结果却并不理想,比三年前下滑了七十万余。

        都说二十一轮,二十年前,大炎正值先皇执政,彼时大炎已有盛世气象,那些年年年人口都是上涨。

        二十年过去,当年出生的孩童该当父母了,也该生儿育女了,虽说普通农户七八个孩子不一定能留下两,但也不至于减少七十万余。

        整个大炎人口不过七千余万啊!

        炎帝感觉不正常。

        他自打成为皇帝后,没出过京城,天下究竟是何面貌,他多是从他人口中听说,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盛世百姓会增加,绝不会减少的道理。

        “夏忠,西荣去年比之三年前,百姓少几许?”

        “回陛下,比之三年前,减三十万余,西荣大旱有灾,三十万人并不多。”夏忠知道炎帝在烦恼什么,但他不可能让炎帝把人口减少的问题归结在西荣上,“陛下,这几年天灾不断,又有外族扰关,百姓日子不好过。”

        “三十万比之七十万,还有四十万余,难道全是边关死的?我大炎何时于外族手中惨败过?竟能折损四十万余人?!夏忠!满朝大臣均说正值大炎世元盛世!而今你同我说,百姓过的不好,少了七十万余,这还是盛世吗!”

        炎帝将户籍册子合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夏忠,夏忠吓得连忙跪下行礼,直呼知错。

        却绝口不提西荣有问题。

        炎帝确实不爱挑事,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各家各族在各地有什么动作,他心里多少知道,只是那些事情大多没到他忍无可忍的地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放过了。

        可现在他没法轻易放过。

        三年去百一,百年之后,他交给子孙的江山还能成什么气候!

        可让他动手,他又不知道该向谁动手。

        太子被废,他都无法以此为借口对支持太子的薛家发难,可想当今皇室之式微。

        此事说来怪他,若不是他当年借助四家之力上位,四家不至于变得如现在一般难以掌控。

        算了,沉疴一时难以去除,日后有空再说。

        “起来吧。”看着夏忠跪着,身躯微微发颤,炎帝想起了从前,“你我主仆四十余年,一路行来你为救我受伤数次,险些丧命,这份主仆情谊之深,我不可能忘了,但是夏忠,宦官弄权,下场如何,前朝之鉴你不会忘了吧?”

        夏忠刚起来又跪下,连声答道:“奴婢绝不会忘!奴婢此生只忠于陛下!”

        炎帝摆摆手,不稀罕看夏忠做表面功夫,“西荣曾是史家封地,不过自分封废除后,只有史家还攥着护国不放了,护国……我记得戚忆现在应该到西荣了吧?”

        夏忠脑子转的极快,马上明白炎帝说的是护国公主,“回陛下,公主此刻想必已经到护国了,昨日驿站送来公主手书一封,陛下可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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