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另一面
“亲爱的弟弟，很抱歉我要瞒这么久，才告诉你这件事——我就是一直藏着不出来见面的哥哥。”
“三年里，我无数次想向你开口，但都在最后一刻放弃。”
“随着你的记忆逐渐恢复，我也愈发想向你坦白这些，我甚至让汪东阳去打探你的消息...哈哈，别怪他知道不告诉你，这是我的意思。”
“除了他，我从未把它告诉任何人。我也相信，这三年对你也很煎熬，所以...对不起。”
帕克的声音很轻，也是在这时，录音出现了几秒钟的中断。
这段空隙，让阿尔得以有时间回想起汪东阳的自我辩解——的确，在这些年里对方有时会来试探自己的意愿，现在想想这似乎是有意为之。
那看来他说的是对的...但为什么？
“我始终认为我是个软弱的人。”
“十五年前，我的软弱迫使你被‘自由联盟’抓走；十五年后，我又害怕无法当面和你以亲人的方式交流，所以...”
“我不敢。”
“你的性格，心理还有人生都已经变了。”
“我害怕十几年的时间早已经让我们之间的纽带消失。我们可能可以像朋友一样闲聊，但...不太可能以亲兄弟般相处...”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在我。”
“他说得不对...”阿尔低着头，声音里饱含了一种难以理解的苦涩，“‘源头’在‘自由联盟’上，他当时也别无选择...”
但帕克的声音没有断：“即使在后来，我也本能更早地把你从那里救出来...我没做到。”
“就这样一个家伙，不适合做你的哥哥。”
“而且在之前的通话里，虽然我用了变声器，但仍能听出来你对我的冷淡。我猜，你一定对我多少也有些怨恨，对吧？”
“不...”
阿尔近乎本能地脱口而出，尽管坐在他旁边的是科拉，而不是他哥哥本人。
“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明明...”他难以理解地抓着头发，“...我不止表达过一次想要当面见他的愿望...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帕克自己所说的‘软弱’吧。”科拉发话说，“他不敢，再加上你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
这完全就是一场误会。
他们都把对方想象成了另一个人，导致两人的隔阂持续了三年。
“但后来，我逐渐有些意识上的转变——我发现我不是在害怕和你见面，而是不敢推测你的回答——”
“你愿意作为我的弟弟往后生活吗？”
“我认为你是一个比较刻板的人，生活上的作息，购物选择的超市，你几乎都不会变。”
“你的朋友圈也很小，以至于你很少出门游玩。”
“你会为了一个曾经做错事的人而改变生活吗？”
阿尔暗暗一怔。
“我想你不会，或者说...我们在改变的初期，会相处得很困...呃不是，很...尴尬。”
“但...我不是在数落或者埋怨你，真的！”帕克似乎觉得这样说不礼貌，急忙又解释道，“我也是个刻板的人，包括...汪东阳也是！”
“你别告诉他，他现在还自我感觉良好。”
科拉没有绷住，轻轻扑哧笑了一声。
“我们一群刻板的人抱在一团，必然不会作出什么改变...这也是我咨询了某位心理学家而得出的...”
“但我说这些，并不是为自己辩解什么...”
“相反，我希望我能在某个合适的时间，能够亲口告诉你，我是你的哥哥。”
“至少也要在临死前...哈哈哈...”
帕克有些自嘲般的笑声，再次从录音笔里响了起来。
“总之，我希望自己在你打开录音之前就迈出了这一步。同样，如果你真的听到了这些话，阿尔——”
“我希望你未来能够充满勇气地活下去。”
“这是作为一个不负责任的哥哥的我，最大的愿望。”
“我这一辈子接受过很多人的帮助，而那些帮助过我的人很多也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很高兴你有一个美好的品格，几个知心知底的朋友，甚至还有爱你的人...”
“保持下去，但有时也要用勇敢来武装自己...这些人生大道理，或许你的理解比我更深刻些...”
指尖叩桌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只听见一声清嗓，帕克用最柔和的语气开口道：“阿尔，哥哥爱你。”
录音在恍惚中结束。
“呼...”
一口沉闷的气从阿尔口中吐出。难受，失落，无奈...各种负面情绪随着他的一声叹息，像揭了盖的酒罐，四处飘溢。
只不过，散发的不是酒香，而是淡淡的忧伤。
“原来是这样...”
阿尔低声自语了一声，感觉自己明白了一些之前的困惑。但...
他发觉自己心中又多了些无法解决的问题。
谁错了？似乎谁都有错，又谁都没有错。
我始终觉得我已经了解了他...但实际上并没有...
“时间快到了，阿尔。”科拉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
“哦...”
阿尔想起来，自己至少还需要去祭奠一下逝去的哥哥。
他抿了口水，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在科拉的陪同下，走到了放着玻璃棺材的地方。
周围很多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但他们没有看到想象中对方的抱头痛哭——阿尔走到棺材旁，轻轻蹲了下来：
“哥，你的任务完成了，”他嘴角颤抖了一瞬，随即轻轻上扬，“好好歇会儿吧...”
“我会接替你，把剩下捣乱的家伙，清理干净。”
说完，阿尔又轻轻抚摸了一把棺材表面，注视着帕克苍白的面庞。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他转过头，向刚走过来的鲁兹说，“在杀掉‘母体’后，把它运到曼迪星...费用我出。”
“您客气了，阿尔先生。”
鲁兹简单问候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仿佛继承了帕克“忙到死”的习惯。不过，这也很好理解——帕克离开，他的工作必然要分摊到其他人身上。
也不知道“母体”怎么样了...
阿尔默默想着，忽然在游离的目光中，看到了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人。
是汪东阳。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知名的复杂，同样也在看着对方。
直到五秒钟后，汪东阳率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并半转了身，准备逃离这有些尴尬的场面，但被阿尔轻轻叫住了：
“嗨！”
他走到对方面前，目光先是瞄了一会儿地，才慢慢抬了上来：“刚刚是我冲动了，抱歉。”
“呃...没...没事...”汪东阳尽管脸色上表现出了如释重负，但口气依然紧张，“这...是我...”
“不，我觉得...与其讨论把过错按在一个人身上，不如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阿尔隐蔽地在两人间伸出手：“而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你还不能滚。”
经典的“阿尔”式玩笑。
汪东阳想试着用以往的方式幽默地回怼一句，但最终，他只是笑了笑，以同样隐蔽的方式握住了对方的手。
他们似乎是把这个动作练了十年，除了科拉，以及站在汪东阳身边的叶曳，没人发现这两人的“秘密交易”。
“相逢一笑泯恩仇”，被这俩演绎成了一出小学生版的和好——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们语气平淡，却又饶有兴致地讨论着日后的计划。
但一切似乎和一个人无关。
叶曳慢慢从他们俩和科拉的“拥挤”中退去，转身走出了布置葬礼的大房间。
也直到这一刻，她脸上的失落与怜惜，以及一丝的煎熬才一同迸发出来。
我该怎么做...
在去往森林前一晚，叶曳接到了帕克的电话，并得知了自己的战略位置——一个和汪东阳很疏远的位置。
她很难同意，但对方忽然谈起了自己和汪东阳间的微妙关系。
“你喜欢他对吧？”
叶曳愣住了，脸颊不禁开始泛红，尽管对方看不到。
当然，在电话里，这算得上一种默许。
“我虽然没怎么谈过恋爱，但我曾经在我父亲的要求下，相亲过几次。”
“结果呢...都告吹了。”
帕克的声音显得很轻松，不像是个在熬夜加班的状态。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当时不得已配那些相亲的姑娘，一直赖着我给她们买这买那，而她们自己却没有给我买过什么...”
“当然不是说你。你是很好的女孩子，但我觉得，你应该抛弃原本的天真烂漫，需要想一个问题...”
帕克接着问道：“你既然喜欢他，那你愿意为他付出些什么？”
“呃...”
“钱的话，东阳肯定不缺；生活质量什么的现在说还太早...”
“他缺少什么？我觉得你应该仔细想想他展现出来的形象，而且不是表面的。”
“他这样的男孩子，最喜欢用表面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空旷。”
“而且你要知道，东阳这个人，绝不像表面般那样勇敢。相反，他需要有人去保护他。”
“至于怎么保护，怎么帮他，这需要你自己去考虑。”
通话在不久后结束，而叶曳也在一直思索，自己该如何填补汪东阳的内心空白，并去“保护”这个看起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男孩。
然而，直到几分钟前，当看到对方坐在一排塑料座椅上，双手虚掩着脸颊，落寞且悲伤得如一条失去主人的家犬时，叶曳才瞬间明白：
原来他一直都在把委屈和失落藏在别处，就像在地球，被科尔耍得团团转时，他也只是风平浪静地找一个地方坐下，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求生。
那我应该做什么？
叶曳想过很多安慰的话，但真正走到汪东阳身边时，千言万语都瞬间消散了。
“你...怎么来了？”汪东阳听到声音，急忙擦了一遍眼角，“哦，那个...葬礼快开始了吧...我得...我得快去了...”
“我...”女孩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回答说，“嗯，我陪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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