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霍子燕自然不明白福音的执念是什么，听完她的这番话更是一头雾水。
她没有深究，小孩子嘛，总是要给点时间适应的。
“不要想那么多，你到时候就会习惯了。”
霍子燕把手掌覆在福音的发顶，怜爱地抚了又抚，眼下的福音却不是这么想，她心脏跳得飞快，又闷又燥，于是撇开了头顶那只手。
“我要写作业了，你出去吧。”
福音就算在同龄再怎么威风，到了大人这边，也只是个没了牙齿的老虎，想来胳膊也拧不动大腿，她知道自己没法轻易地撬动大人的念头。
傍晚，她借着讨论作业的由头，溜去了衍辰家。
衍辰从她嘴里听到了这件事，反应却不大。
他打开书包，一只手伸到里面翻翻找找，老半天了也没掏出一本书。
见他没反应，福音急不可耐地戳了一下他的背。
“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要说什么，这毕竟是你爸妈的决定。”
终于，衍辰从书包里抽出一本英语书，他背对着福音翻开，“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呗，也挺好的。”
福音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她两三步上前反锁住衍辰的脖子，气呼呼地质问：“你说什么呢？谁说我想去了？衍辰，你还是不是我这边的了？”
“撒手，要死人了。”
衍辰像条鱼一样在座位上扑腾起来，他拍拍福音的手背，她这才松开，福音没打算饶过他，依旧把两条胳膊挂在衍辰身上，审批犯人似的盯着他不放。
“起开，勒死了。”
他用胳膊肘推了推，推不掉福音，只能任由她摆布。
衍辰没看她，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
见福音半天没说话，他又不自在起来，随后放下笔，扒拉她的手，试图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林福音，你可不可以别这样，你都那么大了。”
本来福音因为他的那番话还很生气，现在盯着衍辰看了一会儿，反倒从生气变成新奇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衍辰的耳朵从耳根红到耳垂，并且随着时间愈发的红，像她昨晚吃的炒猪耳朵一样红。
“衍辰，你的耳朵为什么那么红？”
实在有趣，福音一时忘了仇恨，她腾出一只手，好奇地用指头戳了戳衍辰的耳垂，他浑身颤了一下，耳朵又肉眼可见地爆红了一个度。
“好好玩。为什么会这样？”
福音乐此不疲地用手指，像弹弹珠一样一下下地弹着衍辰的耳朵。
边弹，她边针对衍辰刚才的话进行审问：“喂，衍辰，你倒是说说，我这样又是怎样？跟我长没长大有什么关系？”
衍辰别开头，依旧甩不开她的手，像苍蝇一样烦。
他恼羞成怒地用一只手捂住耳朵，阻断了林福音的嬉戏。
“你烦不烦啊林福音，冬天的耳朵本来就是这样。”
“是吗，我怎么不会。”福音不信邪，收回手继续挂在他身上，她想求证一番，于是歪着脑袋，把自己的耳朵送到他面前，说：“要不然你也弄弄我的？”
“林福音，你是故意的吧？”衍辰气得快死了。
“我没有。”
福音无辜地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莫长青也爱问她是不是故意的，可她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这样说质疑她。
怎么又想起莫长青了，她开始有点生自己的气了。
她靠近衍辰，把下巴枕在衍辰的肩膀上，这个角度她可以很清晰地看见衍辰下巴上的那层薄薄的小绒毛。
“衍辰，你会长胡子吗？”
衍辰梗着脖子生硬地回答：“是男人都会的好吧！”
福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说，我快忘了你还是男人了。”
她不打算继续惹衍辰生气了，于是放软语气，真诚地问：“衍辰，说实话，你想让我搬到城市去吗？”
福音感受到衍辰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大，最后又逐渐放缓。
他重新握起自己的笔，闷闷地回答：“我不想，但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福音喜出望外，激动地搂紧他，“我就知道你不会背叛我的。怎么不能决定呢？只要我们联合起来，肯定能说服我爸妈的！”
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这份光芒同时也感染到了衍辰，他抬起头，福音的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的声音，心中暗自祈祷她不要发现。
衍辰忽然壮起胆子，问：“你说你不想去，原因是什么？”
福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衍辰紧盯着她的双眼，“你不想去的原因里，有我吗。”
福音还没见过衍辰这幅样子，有点不习惯，不由自主地把两只胳膊收回来，她对上衍辰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好像读到了一点和小时候不一样的东西。
衍辰或许真的长大了。
福音眨眨眼，有点晕：“应该有吧。”
她也不知道。
衍辰别过脸，又开始盯着自己的作业本看，“什么叫‘应该有’？那你其它的原因是什么？”
福音不知道衍辰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哪儿有那么多原因，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呗。
可是这个问题又实实在在地让她心虚。
或许是有其它原因的。
见福音回答得如此困难，衍辰转过身，诚恳地面对福音，他很干脆地说：“是因为莫长青吧，你还想见他吧。”
衍辰的话像轰炸机似的把她心里搭建好的秘密基地轰得一点不剩，潜意识里的福音确实没法反驳他，但现实中她可不是怎么想的:“你瞎说什么呢，衍辰。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还有他这个人了，我不想走当然是因为我对这里已经有感情了，我在这里长大，我当然离不开这里。要说原因，也不是没有，你、罗素丽、管菲菲他们，都是我不想走的理由。”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字字掏心，像作文一样认真。
衍辰起先还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忽然，他释然地松了口气：“算了，无论你怎么想都好。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霍子燕没想到这件事会引起那么大的争议，看着福音和衍辰站在自己面前，两张就像面对不公的世道一样视死如归的面孔，要是他们不开口，她甚至以为福音是不是要来请求她准许自己和衍辰私奔。
福音义正言辞地表达了自己坚定的念头。
念头就是，中考之前，她是不会离开这个小镇的。
而衍辰的作用就是站在旁边给她增添士气，偶尔附上一句“我赞同”“我也是这样想的”。
霍子燕哭笑不得，看着阵仗，她当是什么事呢。一旁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陈慈也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她嗤了一声：“别说福音了，连我这老太婆也不想去，在这我好歹快活一些，到了城里浑身不自在，恐怕要死得更早些。”
“妈，胡说什么呢！”
霍子燕被这一老一小的折磨得头疼，林书华在厨房就已经把几个人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他从厨房出来，解下围裙来到妻子身边，顺手摸了摸福音的脑袋。
“其实也没那么着急，不是非要你们马上住进去不可，全看你们的意愿，完全也可以等福音上了高中后再来也不迟，我说的对吧？反正房子也不会跑。”
霍子燕想了想，勉强点了下头，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随他们去吧。”
寒假结束，开学的第一天，福音在学校附近的早点店遇见了罗素丽。
她兴高采烈地来到她身边，见她在吃馄饨，于是说：“老师，早啊。”
罗素丽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巴，笑眯眯地看向她：“吃早饭了吗？”
“我外婆今天懒得做饭，我在路上买了两个包子，已经吃完了。”
福音摸了摸肚子，表明确实有东西存在，她坐在罗素丽的对面，现在时间还早，早点铺才开门没多久，她也不怕会迟，自然而然就和罗素丽聊上了。
“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罗素丽吃得很斯文，速度却非常快，好像不用嚼，馄饨就直接滑进肚子里去了。她撩起一边的发，边吃边问。
“做完了。”福音从筷筒里抽了一对一次性筷子，拿在手里把玩，“老师，你寒假过的怎么样？愉快吗？”
罗素丽想了想，点点头，“你呢，林福音同学？”
“还行，感觉和以往过年没什么差别，”面对罗素丽，她很乐意袒露自己的所遇所思所感，“寒假里，我和我妈妈吵了一架，不过后来我们马上就和好了。”
罗素丽解决完最后一颗馄饨，又抽了一张纸，“你有什么感想？”
“亲情是难以撼动的，我更爱她了，”福音想了想，又补充，“我以为我是恨她的，没想到我更爱她，真是很奇怪。”
罗素丽微微一笑，不可置否。俩人一起站起身，她又点了两个菜盒子，福音没想到老师的胃口还挺大的，刚才那碗馄饨的分量可不小。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是你写作的素材，随时可以运用。”
福音不想聊学习，她又问：“老师，那你会和你的妈妈吵架吗？”
罗素丽和她并排走在路上，她揽着福音的肩，避开了一辆车子，“那当然，每个人都会和父母闹矛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你们会很快和好吗？”
罗素丽不回答了，福音没得到答案，好奇地抬头，只能看到她一如既往恬静的侧脸。
“福音，每个人的父母都不一样，有好的，有坏的，每个人和父母的矛盾也不一样，有大有小，自然，有的会和好，有的永远也不会。”
福音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原来世界上还有坏的父母。”
罗素丽轻声一笑，低头看她：“怎么到人情世故上，我们班长的小脑瓜就不好使了呢？”
福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忍不住感叹：“我以后一定要当个好父母。”
罗素丽又笑了，这次是实实在在的被逗笑了，“没想到你还想的挺远的，我们福音以后也会选择结婚生子吗？我一直觉得我们福音以后会是个女强人呢，难道是和衍辰？”
福音只不过随口一答，没想到就被罗素丽调侃上了，甚至还扯到了衍辰。怎么又是衍辰？一个两个的，总是要把她和衍辰捆绑在一起。
她急切地辟谣：“老师，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才没有呢，我和衍辰只是从小就认识而已，我都没把他当成过男的，我才不会和他结婚呢。”
罗素丽捂着嘴还在笑，她不由自主地感慨：“原来我们的福音在感情上是个粗神经啊。”
福音纳闷了，罗素丽老师是怎么了。她一本正经地教育起罗素丽：“老师，早恋是不对的，你身为老师，怎么能带头开这种玩笑，你应该强烈谴责才对。”
“噢，对不起，有违师德。”罗素丽跟着一本正经起来，她收敛了微笑，却露出疑惑的神情，“可是，我从来都不认为这是早恋。”
“在不影响成绩的前提下，我不会干涉你们学生之间的情感的。”
福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一时半会想不到别的词儿来反驳。
“我们福音要是以后遇到了感情难题，可以找老师，老师很乐意帮你解困。”
“我才不会，那多傻啊。”福音撇撇嘴，不屑一顾。
于是在第二年，也就是林福音初二的那年，她便火急火燎地跑去找罗素丽咨询“感情问题”了。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生物地理考完的当天，福音和无数同年级的人一起坐着学校的班车回到小镇，一下车，大家就收拾好背包纷纷下车各回各家。
在福音也打算这么做时，一个男生扯住了她的衣角。
他贴近福音的耳朵，既快又小声地说了句：“等下可以留在教室一会儿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福音打了个寒战，在这六月份的晴天下，竟全身汗毛直竖。
等她回头，人早已不见。
这个男生福音并不陌生，他是四班的语文课代表张宇飞，罗素丽也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因此在办公室，福音见过他几次。
只是福音搞不懂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间段，考完的人都回家了，谁还会留在教室啊。
福音想了又想，也有可能是罗素丽有事让他嘱托自己，暂且找到合适的理由，她便跟衍辰说明了情况，表示自己要晚点回家，没想到衍辰的脸色一变。
“你还是别去了。”
“哎，为什么？万一是罗素丽老师让他来找我的呢？”
衍辰憋着一口气，“有事早说了，干嘛约你在教室。”
福音拍拍他的肩膀，以为衍辰是担心自己被人欺负，于是她露出自己的小臂肌肉，“放心吧，没人敢欺负我。”
可到了现场，福音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福音没怎么来过四班，东张西望地进去时，只看到张宇飞一个人站在讲台前，他见了福音，瞬间像哨兵一样站得笔直。
本来福音还带有一丝警惕，结果看他战战兢兢的，便没了这份担心。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福音先开口，教室空荡荡的，座椅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全部凳子都被倒置在桌面上，在这样的氛围下，两人面对面站着，她竟觉得有点难以言说的诡异。
此时，外面一丝风都没有，树叶安静地被烈阳烘烤，至少也要有蝉鸣，可偏偏什么都没有。
福音见他迟迟不说话，自己又热得有点难受，于是挠挠胳膊：“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等等，有事。”
张宇飞终于开口了，他看上去也热得不轻，脸都热红了。平常福音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现在终于有机会看清他的面目。
高高瘦瘦的，比衍辰要高一点，却没有衍辰那么白，驼峰鼻，眼睛很大，脸部线条还算流畅，带点这个时期的婴儿肥。
“福音。”
他的第二次出声，打断了福音对他外貌的进一步探究。
“啊。”
被点名，福音下意识应，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看法是怎样的，但是，我想说，再过一年后我们就毕业了，我不想让自己遗憾，所以我想抓住这个机会……也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我很欣赏你，我觉得你很有才，也很……也很漂亮……”
福音呆在原地，觉得整个夏天的炎热都集中在了自己脸上，热得无处可逃，头晕目眩。
这个张宇飞，他在说什么啊？
“我希望和你一起上一中，因为我喜欢你。”
每个字福音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感觉脸上热烘烘的，和外边的太阳一样热。
福音看着他，他说完后，也真诚地看着福音。
她应该说什么？这是福音的大脑有生之年第一次处理这种信息，结果直接导致了系统崩溃，她脑子一片混乱，谁来救救她？
张宇飞鼓起勇气，一步步上前。
他满眼的悸动和忐忑，然后，他低下头，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福音的脸颊。
“我很喜欢你，林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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