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能飞的都飞了，还能有啥？”三丫嘴里嘀咕着，因刚才的一场纷争，把大丫得罪的狠了，这会儿心里有些发怵，不敢反驳大丫，所以她只得又小心翼翼的穿行过去。

        “哎哟，俺那个娘咧，这儿有个窝，哈哈，还有四只鸟蛋。发财了，发财了。大丫，你真是神机妙算。”

        三丫捧着鸟窝，又从地里横穿过来，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鸟蛋给每个人看。

        大丫气定神闲的说道：“它若不是孵蛋，早就飞了。”

        “嗯嗯，大姐说的有道理。”李湘兰点头赞同。

        “好啦，二丫把蛋和鸡都收好，俺们还是该干活、干活。”

        “对对对，早点干完，回去烧水烫鸡咯。”三丫积极响应。

        这一回，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也不计较谁干活多，谁干活少了，就连方才的芥蒂也烟消云散了。果然，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是可以暂时放下成见，团结一致的。四人齐心协力将四垄地的苎麻收割完成，然后把放倒的麻捆绑成四捆大小不一的麻垛子。

        姐妹四个早早干完活儿，背着麻垛子，提着野鸡，兜着鸡蛋，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刚刚到村口，迎面碰见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长着一张猪腰子脸，眼睛细长，唇边的纹路深刻，梳着盘髻，鬓边还簪了一朵粉红色的牡丹花。她手臂上挎着篮子正往村子外头去。

        “大伯母。”大丫、二丫招呼她。李湘兰跟着随大流喊了一声，唯有三丫不吭声。

        “哟，这是去田里割麻来？”看向她们的背上的麻垛子。妇人的眼神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二丫手里提着的野鸡。

        二丫提着野鸡的手不由的瑟缩了下。

        “是的，家里的麻快用完了，去地里割了一点。”大丫回道。

        周氏看向四人中最矮、最瘦的李湘兰：“瞧四丫头瘦的多可怜哟，个子这么矮，啧啧，饭都吃不饱，还背这么沉的东西。下次割麻的时候，给你们福生哥、福刚哥、福全、满子他们说一声，半大小子们有的是力气，只需动一动手指的功夫，管你有多少，保准给全扛回来了。”

        “不用麻烦他们，我们自己能成。”大丫客气的说道：“大伯母，你先忙着，俺家中还有事要做呢”。

        “啧啧啧，我说二顺也真是的，舍得让娇滴滴的闺女抛头露面去干粗活。俺们家秋月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哟。”周氏扬了扬手中的帕子，扭着腰走远了。

        “呸，恶心。”三丫朝她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然后，又转头恶狠狠的对李湘兰说：“四丫，以后不准跟阳春水一起玩儿。”

        李湘兰不解的看着她。

        “就是李秋月啦。她娘时常在别人面前讲，她们家秋月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人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阳春水来着。”

        “好。”李湘兰只是没有记忆，又不是傻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房和二房不和睦，刚刚听了周氏的那番话，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家有四个儿子，而且很引以为傲，随时拿出来炫耀、显摆，顺便打压、恶心二房。就她这种做派，估计对当初一口气生了四个丫头的何氏做了不少明嘲暗讽、落井下石的事吧。毕竟这是在古代，没有儿子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没有儿子的人家会被人指着鼻子骂断子绝孙呢。

        回到家中，差不多未时，也就是早上的十点钟左右吧，李湘兰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这家公司福利太差了，连早饭都不提供。家里唯一能享用早饭的只有李老爹一人而已。通常是前一天晚上留的玉米饼子就开水。

        但是，事情还没干完，二丫忙着去做饭，大丫回房织布，李湘兰和三丫将麻垛子全部拖到屋后，这里有一小片菜地，一面靠墙，三面被篱笆围住了。李老爹在菜地中央挖了个小水塘，既可以浇菜，也可以用来沤苎麻。姐妹俩先是合力将水塘里沤好的麻杆全部捞出来，又将里面的枯枝败叶清理干净。再重新蓄水，才能沤新麻。

        沤麻前还有一个工序，就是要把麻杆上多余的枝叶剔掉。苎麻全身都是宝，老去的叶子用来当柴火，而枝头上的嫩叶是可以吃的。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两人搬了凳子到屋后，好整以暇的坐在凳子上，用小刀慢条斯理的修理着麻杆，被剔好的麻杆直接就丢到水池里，很省事。这个差事算是十分轻松的美差了。三丫早忘了割麻时的不快，绘声绘色的讲述大伯母曾经是如何欺压她们一家人的。

        当时，大房和二房还一起住在李家老房子里的，当大房周氏一个接一个生下儿子，二房一个接一个生下闺女时，一大家子的矛盾开始尖锐起来。二房受到的不仅是言语上的刻薄，谩骂，待遇上也分三六九等。二房永远吃的最差，穿的最破，何氏有做不完的家务，挨不完的骂，大伯母周氏甚至挑唆祖父母，说是丫头太多了，养不起。都是赔钱货，嚷着要卖掉二丫头和三丫头，好给大孙子攒钱娶媳妇等等，总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烦心事一件接一件。最后，李二顺忍受不了，拼着不要祖产也要分家另过。

        李家的老房子在村子的东面，是一座两进两出的院子，其中有四间大瓦房，耕牛一头，算是有点家底的人家了，李老爹也就是李二顺，从老房子里搬出来，求了族长，借债到村西起了三间草房子住。就那样，大伯母时常挑唆奶奶过来闹，不是要钱，就是要物，说是不能便宜了外人。等李茂这位带把的出生了，二房终于有了后，大房那边才消停点。

        李湘兰大概梳理了一下时间线，七年前，那时自己才一岁，三丫三岁、二丫五岁，大丫七岁，李老爹能顶住压力和家族对抗，净身出户，还要养六、七张嘴，确实需要勇气的。

        不过，李湘兰有一事不明白：”三姐，你那会儿才三岁哦，那么早就记事了？”

        “我听别人讲的。”三丫一噎。

        “哦。”

        “切，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能骗你不成？好多事情是娘和爹吵架时说出来的。不信你去问大丫，奶过来闹一回，他们两个就要吵一回。你就是个大傻子，以前经常跟在谢秋月屁股后头，被人家支使的团团转，骂了也不听。如今虽然变得更傻了一点，至少比以往听话了。”

        “……”

        这个三丫，在没有利益相冲突的时候，还是挺好相处的。就是那张嘴不饶人。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做事，三丫突然噤声，表情严肃，侧着头好像在倾听什么，良久，她对李湘兰说：”哎，前院有人说话，你听见没？”

        “当然听见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李湘兰不解。

        “你不懂，搞快点，搞快点。”三丫开始利索的做起事来，李湘兰也跟着加快了速度，原本就没剩多少活儿了，在三丫的不断催促下，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弄好了。然后三丫心急火燎的拉着李湘兰跑回前院。

        只见一位素衣老太坐在院子里和何氏说话，她头发略略有些花白，精神矍铄，眉眼和李老爹依稀神似。

        “奶，”三丫招呼了她一声，眼珠子却滴溜溜往灶房那边转，二丫正蹲在屋檐下拔鸡毛，李茂拿了鸡毛在一旁吹着玩，弄的满地鸡毛。李湘兰也跟着叫了一声，不过，老人似乎谈兴正浓，答应了一声后，依旧和何氏说话。

        三丫和李湘兰便一块去帮着拔鸡毛，一边正大光明的偷听。

        “……上门来给福生说亲的媒婆可多了，嗨，俺就劝你大嫂，这孩子年纪还小，才十六呢，咱不着急定下来，慢慢挑选，贤淑、能干的姑娘多的是，福生有手艺，又是个好孩子，将来准能娶上满意的儿媳妇。福刚、福全也跟着长大了，都能给他爹搭把手了，爷仨个，种地是个好手，一身的力气用不完，看着吧，老李家要起来了……儿子多了门庭才兴旺，你大嫂的福气好……”

        “福满这孩子自小就孝顺懂事，有甚么好吃的，总要留给我，连他爹娘都要靠后，上月进了学堂，那束脩老贵了，一年足足六两纹银呢。一想起来我心口就疼，大半夜的睡不着。那学堂里的先生真真心黑手狠，咋不去抢呢……”

        “满哥儿自打进了学堂就是不一样，知书达理，会背诗，还会写大字，每日下学回来都要写上一篇大字，少一个字都不行……我人老眼花，看不清楚，想必是极好的，连先生都夸俺们满哥儿聪明呢……说是将来是个做大官的料哩。”

        “那感情好，到时候，满子做了官，用八抬大轿，接您去享福。”何氏一边绩麻，一边心不在焉的应和。

        “那可不是，俺老婆子就等着享孙子福的那一天呢。”李老太笑眯眯的点头，仿佛才看见李茂似的，朝他招了招手，喊他：“福贵儿，过来，让奶奶看看你长多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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