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这日上午，二丫外出洗衣物，大丫关在房里织布，李茂还在睡觉，李湘兰和三丫、何氏如往常一般在房檐下绩麻，这时来了一位眼生的中年妇人，体态略微丰满，穿着十分得体，何氏很热情的接待了她。还让三丫搬了椅子去葡萄架下。

        “四丫，去给黄姑倒一碗凉白开。”

        李湘兰应了，很快端了一碗水来。

        “三丫、四丫，这位是黄姑。”

        “黄姑安好。”李湘兰和三丫乖巧的叫了人。

        “哎呦，这两丫头长的俊俏又水灵。何二嫂真是好福气。”黄姑满脸笑容，眼神略显露骨的审视着两人。

        “上不了台面的丫头，让黄姑见笑了。”

        “今天来的唐突，没带见面礼，这包麦芽糖权且甜甜嘴。”黄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

        “黄姑客气了，小孩子家家的，兴甚么见面礼这一套的。”何氏也很客气的婉拒。不过，拗不过黄姑，何氏只得接过了。

        何氏挥手，将两人赶去做活。她和黄姑在树下小声交谈了一会，然后，黄姑起身告辞了。

        自打黄姑告辞后，何氏脸上的笑容多了些。心情好了，家里的丫头们挨的骂也少了。

        中午吃饭时，何氏破天荒的给李湘兰分了半块饼，还说，四丫最近生病了，该好好补一补。到了晚上的绩麻时间，何氏又进了房间，并将李茂关在门外，为了不让他哭闹，给了他几颗麦芽糖。甚至还许诺了很多好处。李茂才肯乖乖坐在草墩子上吃糖，也没去招惹低头绩麻的姐姐们。

        “哎呦，我肚子疼，要去出恭。”李湘兰按了按肚子，放下手头的活计，打开堂屋门出去了。

        李湘兰掩上堂屋的大门，轻手轻脚来到便宜爹娘的房间外，在靠窗的地方半蹲下来。

        尽管房间内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这种房子的隔音性能很差，李湘兰凝神静气，将耳朵贴向窗口处。里头的谈话声便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说三丫的年纪大了些，不好调、教。四丫这样的模样周正，年纪也正合适。价钱方面给的倒是爽快，这个数……”貌似何氏给李老爹比划了下。

        李老爹没有表态，似乎内心在挣扎。

        何氏又道：“这些天，我出去打听了好几批人牙子，都说这个叫黄姑的人牙子比较公道，她手下发卖出去的，去处倒也不坏……”

        “这点子钱，也撑不了几年，除了束脩，毕竟笔墨纸砚也很费钱。”李老爹开口说道。

        “这点我岂能不知，过几年，俺们光景好起来了，笔墨纸砚也不算啥事了。只要撑上个几年，万一大郎有大才，早早及第……俺们可就苦尽甘来了。”

        之后室内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何氏打破沉默：“俺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为了大郎，我甚么都可以豁出去。你大哥家的孩子能上学，俺家为什么不能上？俺家大郎不比他们差。俺家不能被周淑芬踩一辈子吧。俺还指望大郎将来光宗耀祖呢，顺便也让周淑芬尝尝被人踩在地上的滋味……”

        “你再让我想想……”

        “你还犹豫甚么……”

        良久，李老爹开口道：“从玉，你从前说过，过得再苦再难，也绝不卖孩子的……为何现在如此这般？”

        ”呲，你真是拎不清。以前那是你大嫂作妖，卖我的孩子给她的儿子攒聘礼，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如今，大郎要上学，她为亲弟弟的前程尽一分力，这又是另当别论了。”

        屋内又是一片沉默，久得李湘兰都听到堂屋内三丫的埋怨声了。

        “这个四丫，掉进茅坑了吗？怎么这么久！”

        李湘兰慢慢站起身，脚步很轻的回到屋檐下，然后，推开了堂屋门。

        “怎么那么久？别是跑去偷懒了吧？”三丫问。

        “吃坏肚子了。”李湘兰坐下来，开始专心绩麻。

        “你今晚多吃了一点饼就这样，还是要少吃硬的。”二丫说。

        “好。”李湘兰笑着回道。

        接下来的日子，李湘兰在李家的待遇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何氏会和颜悦色的跟她说话，哪怕李茂顽皮，偶尔被李湘兰收拾了，何氏也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万年面瘫脸李老爹也会在饭桌上拣两句废话和李湘兰说，比如，你去割草了？麻丝好剥么？

        时间一长，三丫吃味了，对李老爹也撒娇：“爹，我也和四丫去割草了，爹，我也和四丫一起去剥麻丝来……”

        三丫一说话，何氏就会骂她废话真多。

        这样赤果果的区别对待，放谁身上都不会高兴。大丫和二丫好一点，过了争宠的年龄。三丫开始对李湘兰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虽然还是会带她去上货，但是态度就不是很和善了。李湘兰也不放在心上，该干嘛干嘛。

        有一天晚上，月光很亮。三丫睡不着，她爬起来，趴在李湘兰的床头，对着她的脸瞧。

        李湘兰正闭目养神，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视线，睁开眼一瞧，原来是三丫正盯着她。大半夜的，吓了她一跳，不由的开口埋怨她。

        “三姐，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也就罢了，看我干什么？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切，我以为长多好看呢，不过是五官端正一些，配在一起也就那样了。”三丫扔下一句话，然后仰身倒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李湘兰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说愣了。

        “三姐，你刚刚说什么？”

        三丫也不理会她，假装睡着了。其实，她在生闷气。前几天来家做客的黄姑夸她和四丫长的俊俏、水灵，她心里正美的不行。今天下午去上货，李红梅她们说四丫是她们家中长的最好看的丫头，她心里就有点不服气。

        李湘兰终于体会到喊不醒装睡的人是什么心情了。于是，她也就不理会她了，躺下睡觉。

        已经入睡的二丫被她们两个吵醒，坐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三丫和李湘兰的床是挨着的，二丫则和她们之间隔了一个木柜子。一间屋子里挤了三张竹床和一个三抽屉柜子，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了。这两人看上去都没有动静，似乎都睡着了。她以为自己是睡糊涂了竟然出现幻听了，于是，甩了甩脑袋，再度躺下来，忙活了一整天，二丫头一沾上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李老爹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出门干活，这在农忙时节不太常见。让人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李老爹还去陶屠夫的肉铺子上了割了一斤猪肉回来。家里这是有啥喜事哟？

        甭管怎么样，有肉吃就是好事，上次吃肉都不知道是啥时候的事了。

        今天，何氏亲自下厨，弄了个白菜冬瓜煮肉片的连锅子，李湘兰烧火，二丫和三丫乐得清闲，跑出去找各自的小伙伴说悄悄话去了。灶房里就剩何氏和李湘兰两人。

        何氏的眼睛红红的，在灶后面酝酿了一番，然后对李湘兰说道：“四丫，娘这边有个远亲，你认识的，她前几天还来过咱家，黄姑，你可曾记得？”

        “嗯，记得。”李湘兰点了点头。

        “黄姑她的孙女儿最近病了，病的很重，想找个玩伴陪她几天。她会给娘一些银钱，你可愿意去？”

        “这件事您作主就是。湘兰无可无不可。”李湘兰不想和她兜圈子，奈何人家有话不直说。只好静静看她表演。

        何氏见湘兰一副懵懂的样子，心里一片酸楚：“唉，那你去了黄姑家可要听话，做事勤快一点，嘴巴甜一点。切记不要说人闲话，也不要与人争吵，爹和娘空了会来看你。”

        “好。”李湘兰点头。

        “娘这也是没办法，吃糠咽菜把你们姐妹拉扯大，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多少罪。好不容易有了个大郎，娘这才挺直了腰杆。你兄弟将来是你的依靠，也是娘将来的依靠，你要明白，你的兄弟不好，你也好不了……”

        何氏说的这么煽情，让她尴尬的不行。她倒是期盼黄姑能早一点过来，结束这段因果后，她也就无牵无挂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她看得很开。都是打工，换那家不是干。打工人的心脏是铁打的。没有那闲工夫悲春伤秋的。

        好不容易捱到吃饭，饭桌上，何氏不断往李湘兰的碗里夹肉，惹来三丫无数白眼，二丫只管埋头吃饭，大丫似乎知道了点什么，眼眶红红的。

        李湘兰安之若素，吃过饭，大丫还让她去堂屋，亲自给她梳了辫子。

        家里的气氛不算好，李老爹抽着旱烟，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似乎心绪不宁。大郎睡午觉了，三丫躲在房间，估计在偷偷数她的私房钱，二丫在灶房里洗碗，李湘兰独自一人坐在葡萄架下，这里距离屋子最远，清静一些。

        何氏站在院子外面不断张望。

        “四丫，快点，该去河边洗麻了。”三丫出了房间，大声喊李湘兰。

        李湘兰朝三丫歉意的笑了笑，何氏没好气的冲三丫发火：“没规矩，小姑娘家家的大喊大叫成何体统。今儿罚你一人去洗麻，快去。”

        “俺才不是……凭什么？”三丫正想说，这不公平，这个活儿原本就不是自己的。

        “二丫也去，快点。”何氏想了想又道：“四丫有别的事安排。”

        三丫立刻就不说话了，反正不是她一人去做事就行。

        “四丫，你干快点。等会儿俺们一起去割草。”三丫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李湘兰。今天要去上货。

        “好。”李湘兰应道。

        二丫、三丫刚离开不久，何氏盼望已久的客人就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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