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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事变


说着,人已到了跟前,是漱玉馆另一个大宫女——雀儿。

        她规规矩矩地先行礼,这才道:“格格没事就好,我们跑遍了东六宫,生怕您出了什么事。芳儿早跑了。”

        见她满头大汗,瑾瑛也不好说什么。

        鹦哥连忙问道:“你肯定又说芳儿了?”不待回答,她就向瑾瑛请命,“格格放心,我亲自去追。”

        见瑾瑛点头应了,她立刻包了一半绿豆糕,追上去。

        瑾瑛自个儿回了屋子。

        雀儿撇着嘴说道:“格格,我并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说了实情,让她们少……为着流韵轩,格格你不知吃了多少亏!”

        “她们靠不上也便罢了,格格你可千万不能……”

        她原连忙跟进去,不想哐当一声,被瑾瑛关在外头。

        瑾瑛心中自有一杆秤。

        雀儿心向着她,便觉得兆佳氏拖累了自家格格。

        常言道,子以母贵,兆佳氏的出身实在太差,可偏偏自己也是个立不住的。

        满屋子下人竟然辖制不住,怯弱胆小之名早传遍紫禁城。

        为着这么个额娘,三格格平日没谁看得起。

        整个漱玉馆也受牵连吃了不少亏,下人们颇有微词,亦是常情。

        她和兆佳氏,漱玉馆和流韵轩,是切不断的血缘关系。

        布贵人要是不好了,她能得什么好?

        过了会儿,鹦哥进来摆饭,“格格,该用晚膳了。”

        她一样样摆出来,三道时令菜,三荤再加一道凉拌,还有一品鲜汤,四小碟点心,又配了香喷喷的鸡汤泡饭。

        虽然不多,看着都很有油水。

        瑾瑛可吃不完,便道:“你陪我一道吃,叫雀儿也进来。”

        鹦哥觑一眼主子,笑道:“她正伤心呢,还以为格格你就此不理她了。”又说,“雀儿性子虽要强,但心实,伴着格格的日子,比我还长呢。格格莫怪她,也幸好她是这么个爆炭性子,那几个嬷嬷才不敢拿乔摆谱。”

        她悄声道:“白日里那几块桂花糕,不就是赵嬷嬷偷偷吃了。当着大家伙的面,我没好意思说穿。”

        瑾瑛点头:“知道了。”

        啧,这位老嬷嬷,也是个棘手的角色。

        或许是鹦哥说过她,雀儿一进来,先向主子请罪,“格格,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顶撞格格,更不该瞧不起芳儿。”

        瑾瑛点点头,又道:“历朝皇帝以孝治天下。莫说我是流韵轩布贵人生的,便是个答应、官女子生的,我宫里的人也不能欺辱母婢。要知道,在外人眼里,你们是我的人,一言一行代表着我的喜恶。你们对流韵轩不尊重,那就是我对生母不尊重。一个孝字压过来,我就是有口也难辨。”

        “不说兄弟,便是姊妹们,我上头有极得宠的姐姐,下头妹妹们一个个生出来,哪个出身不比我高?也只有谨言慎行,才不会落人口实。”

        “何况,流韵轩的人,除了王太监,都有可取之处。你们瞧不起梅儿、芳儿,焉知她二人自有一番痴心,我额娘多年无宠,她们也照样侍奉过来了。只这一点,就比旁人强得多。”

        雀儿点头道:“谢格格教诲。”

        “教诲谈不上,你们服侍我多年,我才推心置腹。”瑾瑛放低了声音,接着道,“你们也清楚,那两位我是指望不上了。漱玉馆终究得靠你们。”

        二人连忙跪下道:“多谢格格器重,我们必定尽心尽力。”

        瑾瑛把二人扶起来,笑道:“好了,快用饭吧。再说汤就凉了。”

        雀儿鹦哥一并上来服侍,她倒不习惯,借口说道:“自个儿来吃的香,你们也别站着,一起用饭吧。”

        二人推辞不过,也不敢坐下,站着一道吃完了饭。

        剩的四碟点心没用,瑾瑛特意吩咐道:“桂花糕替我留着,明日包给梅姑姑。”

        二人应声称“是”,把炕几清干净,退了出去。

        瑾瑛在屋子里转悠着消食,顺便捋一捋思绪。

        鹦哥雀儿自不必说。

        两个乳嬷嬷王氏、赵氏虽不至于奴大欺主,可真要说有什么好处,竟也找不出来。王嬷嬷冷心冷面寡言少语,事不关己不开口;赵嬷嬷惯会偷奸耍滑,不堪大用。

        再底下的宫女、太监们,资质不过尔尔。

        拿着这么个开局,靠着这个班底,想翻身简直难上加难。

        不过她不慌,还有时间。清朝公主出嫁晚,原主也是十八九岁才指婚。

        她才八岁,还有10年。

        忽然有个人跺着脚在院子里叫唤,“今儿份例里明明有桂花糕,你们要藏去哪儿?好啊,被我抓到偷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瑾瑛将窗子推开一条缝,见是赵嬷嬷拦住端着食盒的鹦哥、雀儿。

        鹦哥道:“那是格格吩咐了要留的。”

        赵嬷嬷骂道:“小蹄子莫要诓我,格格何曾爱吃桂花糕了!我奶她三五年,我还不知道么!”

        说着便要上手翻看。

        鹦哥一退,雀儿一避,她便扑了个空。

        鹦哥尊她年老,雀儿的脾性却不容她。

        只见雀儿护住食盒,“您老人家吃了一份还不够,又惦记着新的,吃这么多甜的,仔细牙齿全掉了!”

        赵嬷嬷瞠目结舌:“难道我吃不得?我辛苦照顾格格这么多年,漱玉馆的东西,从来是随便吃随便用!别说一碟桂花糕,就是山珍海味本也应该!”

        雀儿又道:“嬷嬷真真越老越没规矩!这话有本事往皇上娘娘跟前说去!漱玉馆哪怕是一草一木也是皇家的,何曾轮到下人随便用了?”

        一句“越老越没规矩”,赵嬷嬷气了个仰倒,直嚷嚷,“了不得了!格格才多大,竟被你们两小蹄子辖制住,漱玉馆要翻天了!”

        瑾瑛正不舒服旁人把她当小孩子糊弄,又厌恶赵嬷嬷行事,偏偏这老货是太后所赐,轻易动不得。因此只好息事宁人,把窗子全开了,说道:“嬷嬷这话从何说来?”

        赵嬷嬷立刻挤出两滴眼泪来,扯着袖子抹泪:“格格,我看着她们藏东西,还说是您吩咐的,气不过才……”

        瑾瑛慢悠悠趴在窗沿,开口道:“桂花糕么?是我让她们留的,明日好送去流韵轩。另有些荷花酥、杏仁糕,是我特意留给你和王嬷嬷。”

        赵嬷嬷闻言颇为得意,点头道:“我就知道,格格您最有孝心了。”说着,又耀武扬威似的,冲鹦哥、雀儿冷哼一声。

        雀儿便福身道:“我们脑袋是白长的,嘴也是白长的,灯也是白亮的,叫嬷嬷误会成贼,竟是我们的不是……”

        鹦哥赶紧拦在她前面道:“嬷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荷花酥、杏仁糕都在这里,您请用。”

        赵嬷嬷这才满意,拿着她手上的食盒走了。

        瑾瑛朝鹦哥、雀儿咳嗽一声。

        二人会意,亦是放好东西便来到屋里。

        雀儿进来便道:“格格,你给了好脸,她也未必领情的,真是越老越不尊重……”

        瑾瑛安抚道:“行了,赵嬷嬷你还不知道?横竖再过两年,乳嬷嬷也都裁了。”

        按着规矩,格格们年纪渐大,嬷嬷也从四个减作两个,最后全换成宫女。

        鹦哥叹道:“乳嬷嬷可都是太后、太皇太后身边伺候过的老人,照顾格格多年又占半个孝字,贵妃娘娘轻易也动不得呢。”

        “这话是了,”瑾瑛点点头,又问她们,“漱玉馆里可有什么补药?额娘病成那个样子,太医的药不中用啊!”

        鹦哥答道:“咱们何曾有哪些东西?纵使上头要赏,也赏的布料皮毛、笔墨纸砚,要么就是钗环首饰。格格有这份心,不如直接给些银子,让梅儿自去料理。”

        雀儿听了便道:“漱玉馆的库房也是赵嬷嬷,她肯让出手?”

        瑾瑛冷笑道:“既拿了孝字来压我,正经额娘那里还敢不准我孝敬?慢慢地,也得把东西收拢在自己手里,才好办事。”

        鹦儿点头道:“正是如此!入秋了,格格的秋衣还是八月做的那件,如今到了九月便显得单薄。我前儿个问赵嬷嬷开箱子取布料裁新衣,她还推三阻四。”

        “八月那件,若不是为着中秋家宴大家都穿新的,她们哪里肯轻易松口!”雀儿愤愤不平道,“九月的,我看也不知磨蹭到几时。”

        鹦儿也有些着急,“皇上一片孝心,年年都陪太后们过重阳,今年或许也有重阳宴,再不做新的,就怕来不及!”

        瑾瑛听了,便问道:“重阳宴?有很多人么?”

        “格格怎么不记得?”鹦儿答道,“去岁咱们都去了。皇上请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又带着一众阿哥格格都去听戏,可热闹了。”

        “娘娘们都是凑个热闹,没几个懂戏的。”雀儿笑道,“我老家昆山,那边的戏比京里可好多了!”

        瑾瑛也笑了,“她们大都是蒙古王亲、满洲贵戚,汉字也未必认得,前半辈子哪听过?估摸着都是一头雾水。”

        鹦儿忙道:“娘娘们虽不懂,可皇上一段段来说戏,大家听着就高兴。”

        雀儿也点头道:“万岁爷真真博学,从未去过南边,竟说得那么好。”

        瑾瑛心内暗道,再过两年,康熙爷就要浩浩荡荡下江南了。

        历史上,康熙皇帝六次南巡,既为勘察民情,周知吏治,也为了江南风华,如花美景。

        瑾瑛想想也羡慕得紧,若是自己能随行,亲眼看看那盛况,也不算白来一趟。

        主仆三个说着话,忽然王嬷嬷来敲了敲窗子,“格格,该睡下了。”

        瑾瑛隔着窗子回了声“就睡”,随即由雀儿、鹦哥服侍着洗漱,然后才歇下。

        次日一早。

        瑾瑛睡得昏昏沉沉,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叫嚷。

        “大清早的谁在敲门,吵得头疼!”

        “流什么……流韵轩,哈切……”

        \"叫魂呢!流韵轩的也得给我等着!\"

        “流韵轩?可是布贵人的人?就来了,稍等!”

        “什么,布贵人出事了?”

        迷迷糊糊的瑾瑛一下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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