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修〉
回家的路上徐若清沉默异常。田丽看在眼里, 拽起她的手奚落:“让你非要追上去烦哥哥生气吧。”
徐若清甩开她的手,不耐烦闷声道:“我不是为了给他送礼物吗。”
田丽深知自己女儿的任性娇纵,柔声嗔道:“你就是任性惯了, 送礼物就不管收礼人的心情了?阿野今天明显心不在焉,你非要上去缠着他。”
徐若清冷笑一声:“你知道他为什么心不在焉吗?”
车里两个人同时望她一眼:“为什么?”
徐若清抱着手臂别开脸,烦躁看着窗外不作声。
田丽猜:“他jsg恋爱了?”
身旁的人更不耐烦:“不知道。”
田丽温柔笑笑:“他就是结婚了你也是他唯一的妹妹啊,你这吃哥哥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徐若清阴阳怪气嘲讽:“我现在都不是他「唯一」的妹妹。”
“好了,别像个孩子一样。”田丽拍拍她的腿, 叮嘱道, “过两天奶奶回家后不要在奶奶面前说起她。”
一句话惹得身侧的人愈发不快,话里话外带着刺儿:“她现在在这个家这么厉害, 连说都不能说了?”
“奶奶身体还在恢复,你懂事点。”
徐若清沉默片刻, 突然冷声问:“你们当时为什么要找她回来?”
田丽一顿,下意识回:“我们没想找她回来。”
“是奶奶?”徐若清转头看过来,停了数秒后又觉得蹊跷,“你们为什么不想找她回来?她不是姑姑的亲生女儿吗?”
对方抬眼看了看她,没有正面回答:“你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些?”
徐若清张着嘴顿了顿, 欲言又止半晌,心烦地重重靠回了座椅上。
虽然刚刚被她看到手臂上的伤时他镇定说是猫抓的, 但是她不信。她曾经心血来潮养过几天猫,被咬过也被抓过, 猫抓和人抓的区别她分得出来。再者说如果真是猫抓的, 那之前她让他伸左手出来的时候他问心无愧又为何不肯?
她确定那是来自于异性的痕迹,至于那个能被他容许靠近与放肆的异性是谁, 她不敢再往下细想。她无法不将这个晚上在手机对面牵着他的人与抓伤他的人联系到一起, 一旦陷进这个猜测里, 她感到无比震惊与恐怖,再也无法拔出思绪。
她一直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错,过去她没少因为埋怨徐经野偏心而跟他闹,但在她心底她从未真正认为他和徐质初的关系已经超越了跟她的关系。如果今天抓伤他的人真是徐质初,那这件事已经明显超出了兄妹的范畴。徐质初都已经要结婚了,怎么还能跟他这么不知轻重,是他们私下里的相处本来就这么亲密?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另有隐情?
她急于想要求证自己的猜想,却又全无头绪,憋了半天只能沉闷出声:“我觉得她不像我们家人。”
“长相不像,性格也不像——姑姑也是她这样的吗?”
“这么说起来的话,质初好像是不太像她妈妈。”田丽抬眸求证看向自己的丈夫,“是吧?”
徐寅山略微沉吟:“质初性子安静沉稳,阿云比较开朗热情,说话直来直去,做事也冲动一些。”
田丽点点头,同意他的观点:“质初在外头那么多年才回来,在福利院那几年里应该受了不少罪。”
“是,大哥刚接她回来的时候说起来过,虽然她看起来没有偏激举动只是内向了些,但实际的心理状况不太好。”
“她刚回来时我还很担心,特意让刘妈留意过她一段时间。”回想起那时候田丽仍旧心有余悸,“幸好她安安静静的,还算懂事,没有给我们添麻烦。”
徐寅山嗯了一声:“她不像阿云那么冲动,不会做出格的事。”
“她要是再出格一次,妈就真的要气坏了。”田丽无奈摇头笑了声,“这次的婚约取消老太太就一直念叨。开始她很生气周垣,连他来探望她也不肯见。后来她不知道听谁说这件事其实是阿野主张的,这才慢慢消了气。”
徐若清心里咯噔一声,惊异睁大了眼睛抬头:“哥哥?是哥哥取消了徐质初的婚约?”
身旁的人没有觉出她的反常:“是啊。”
“他为什么这么做?”她语气变得有些急切。
“这门婚事周家本来就是高攀,有机会的话当然要选择对徐家更有利的人选。”田丽看她一眼,奇道,“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徐寅山也投来目光。徐若清在两道打量视线中咬着唇缄默,脑袋里又乱又躁快要爆炸。她憋得快要疯了,心底里怒吼着什么商业联姻,什么有利人选,狗屁!他这是以权谋私!他不让别人娶她说不定是他自己鬼迷心窍想娶她!取消婚约究竟是他们俩谁的主意?这一切是她在背后指使的吗?!
直到下车走进别墅,徐若清也没想出个确切结论。她黑着张脸快步上楼,步子被踏出愤怒的声响。徐寅山夫妇在身后望着她气咻咻的背影莫名其妙相视:“谁又惹到你女儿了?”
田丽略有不悦:“我女儿不是你女儿啊?还不都是你惯的。”
徐寅山脱下外套递给保姆,不与她争论:“你一会儿去她房间看看。”
身侧人应了一声,拢拢头发,漫不经意开腔:“妈刚出院就留在那边,对那两个孩子是真上心。”
徐寅山淡淡道:“质初父母都不在了,阿野心思又重,他们俩是比清清费心。”
“今天妈又催起来质初的婚事,我看嫂子的脸色不太好。”
“妈身体越来越不好,可能是想早点见质初安定下来,了了心愿。”
田丽不甚赞同:“她对阿云还是有愧。当年的事情闹得那么难看,我们把她女儿找回来养大,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也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了,跟下一代无关。”徐寅山停了片刻,最后沉声道,“质初早点定下来也好,每个人都安心。”
田丽未置可否,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走上二楼后,徐寅山接过保姆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低声向身后的人:“我去书房。”
他走进楼上的房间,掩上了门,在椅子上默着脸色坐了长久后,抬手拉开桌下的抽屉,拿出来一只暗黄色的信封。
牛皮纸的边角略微卷曲泛深,他沉眸掀开封页,里面整齐安放着几页黑字白纸,还有一张明显有些年头的老照片。
他轻轻抽出来照片,眼眸里的情绪难明。照片上是很久以前的兄妹三人,小女孩儿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儿,扎着两只丸子头笑眯眯坐在中间,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旁边的大哥那时候已经上中学了,从小就不苟言笑,总是板着张脸。他坐在另一侧的轮椅上,一只手伸在小女孩脑后悄悄比了个兔子耳朵,左腿上打着夹板,脸颊上还隐约能看出恢复期的淤青。
他盯着照片上的三个人出神看了许久,仿佛陷进一场久远的梦境。梦里是个夏天,他们家四口人驱车去海边的别墅度假,沿途经过一个小镇时他们下来休息。那时候他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以至于记忆并不十分清晰,他隐约记得自己独自先从餐厅里跑出来,碰上一个蹲在路边拿石头画画的小女孩儿。
她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两岁的样子,笔下的线条也是稚嫩不堪,可路上实在再没有别的东西,他无聊在身后一直盯着看,最后鬼使神差加入了她。
小孩子间是有独特的默契在的,不需要打招呼,也不需要征得允许,两人和和气气地画了半天,都被自己画出来的丑东西逗笑,这时候徐母出来找他,喊阿寅,快回来,准备出发了。
他一边应着声,一边急切面上最后几笔,再然后,一辆酒后超速的轿车在女人的厉声尖叫中朝着两人飞速撞了过来。
桌面上的时钟静静摆着,与他下一段记忆中病房里不知名的仪器声响交缠。
他昏迷了一周多,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至出院后他再次见到了那个小女孩儿,徐母摸着他的头告诉他说,家里已经决定收养她,以后她就是他妹妹了。
他从未对这件事产生过疑惑,或者换句话说是他从小成长于父母和兄长的光环和保护下,对于他们的決定他本能会全然信任和听从。他欣然接受了这位突兀多出来的妹妹,却从来没有深入去想过,一向理性到几乎有些冷漠的父母,为什么会忽然作出大发善心收养一个孩子这样的异样举动?
徐寅山沉着眸色将照片装回了信封里,敞开的暗黄封口露出来里面的白色纸页,依稀可辦是张鉴定书。
纸张上的宇迹因为年代久远而模糊,姓名一栏被压在信封里侧看不清,有报告右侧的结论一行清晰暴露在空气里。
“最终检验结论:血型,p型。”
隔日。
北京城一年难得几天秋高气爽。徐质初早上起来晒了被子,又彻底清扫了一遍家里,最后她累得瘫在沙发上觉出饿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很久了。
她休息片晌,揉揉脸爬了起来。她换了一套运动装,戴上帽子把素颜挡严后拎着垃圾走下楼,到门口时保安跟她问好:“徐小姐,出去吗?”
她礼貌点了下头:“去趟超市。”
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商场里人不多。她在一层的生煎店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到超市推了辆车,慢悠悠转着。到生鲜区时她多停了一会儿,正弯身计划着晚餐的搭配时,口袋里的手机jsg突然振了起来。
她左手捏着一盒蘑菇,另一只手接起来电话:“喂?”
熟悉的沉淡声线从听筒里低低传出:“干什么呢?”
她顿了瞬,还未答话,对方又继续说:“晚上出来一起吃饭。”
她想都没想拒绝:“我不想出去,自己在家做。”
他欣然接受:“那多做一份,我过去。”
“……”徐质初随便扯了个借口,“冰箱里东西不够。”
“你需要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徐质初略微蹙起眉,启唇正要答话时,隔着前方的蔬菜架子,她看到一张认识面孔。
她曾在周垣的聚会上远远见过这人两次,对方是他警校时的校友,当年两人还在一起实习过。后来他去了市刑侦队工作,听说破过几次要案提升很顺利,再具体的信息她就不清楚了。
此刻他推着车走在一个年轻女孩儿身后,不时俯下身,强迫症似的将车里被女孩儿乱扔进来的物品按照色系摆得整整齐齐。女孩儿背对着她的方向指了指车里,仿佛在嘲弄男人,而后她故意又扔进来几盒五颜六色的零食打乱了车里的布局,转过身来朝他扮了个鬼脸——
是那天在会所前递给她名片的那个记者。
徐质初眸色无意识一沉,脑海里忽然有什么过分敏感的猜想交叠着层出不穷。电话那头的人浑然不知她的变化,淡淡上扬的尾音内敛昭示着他此刻不错的心情:“晚上你想做什么菜?”
半天没等到她回应,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徐质初?”
“什么?”她握着手机回神,只来得及捕捉到他最后半句,“没什么,不做什么。”
听筒那边停了停,没有纠住她的答非所问不放:“你在哪里,这么吵?”
她收回视线,定了定神:“我在超市。”
对方听言轻笑一声,不咸不淡奚落:“徐质初,你现在撒谎都懒得圆了。”
“……”徐质初自知理亏,压了压心里隐约的纷乱,低声道,“我晚上不想做饭了,你别过来。”
他淡声应:“不想做就出去吃,我去接你。”
“我——”
“选一个。”
徐质初余光瞟着走远的两人,转回身默了默,最后说:“出去吧。”
挂了电话,徐质初有些心神不宁。她垂眼盯着面前的架子神色不明沉思片晌,再次拿出来手机,刚翻到号码要拨出去,有电话先一步打了进来。
她看着屏幕上从未出现过的名字意外愣了下,按下接听。
听筒里的声音冷漠,听不出情绪:“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
作者有话说:
《诚实》
徐总(无辜):确实是猫抓的,我没说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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