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阳熠熠
“同福居”三个字龙飞凤舞地在大旗上飘扬。
旗下有个简陋的露天茶肆。苍老佝偻的老板前前后后地替几位打着京腔数落他铺子的客人张罗着茶水,陪着笑脸听着关于那面巨大旗子的风凉话。
乡下人少见世面,对国家大事也没有什么意识,自然不会去想为何这一阵来来往往异乡人尤其锦衣华服京腔京韵的人凭空多了许多。开封的确害了涝灾,但察言观色,这些陌生人言语之间却少有提及,而且此地也并非往开封的必经之路。
不过,不管如何,老百姓只操心自己的口中饭身上衣,只要“同福居”多挣了比往日多的银子也就足够了。
加了一遍茶水,路上又有一行三人走了过来。老远的,其中一人便大呼起来。
“嚯——这面大旗好威风啊——!”
先前一桌的客人立刻有人闷笑出声。
老板忙陪着笑,迎向来人:“里面请,里面请。”拾出了另一张桌子给刚到的三人。
“我要喝水!快快快,水水水!”换过男装的叶其安一边在桌边软趴趴地坐下,嚷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这鞋子底也太薄了……”
“小叶,”封青在一旁很热心的替她用手扇风,“等会儿若是不累了,再将那个心脏复苏术演给我看罢?”
一路走来,虽然已经不会感到受宠若惊,但封青的热情还是相当令她不自在,叶其安很后悔把以为韦谏快死时曾经做了急救课上学来的cpr这件事说漏了嘴,导致封青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将死之时有人强行护住心脉”,于是一次接一次地要她演示,搞得她自己都觉得技术有了质的飞跃,以后大学毕业说不定可以考虑选择这方面的工作。
看看封青,心里不由哀叹,好好一个挺斯文的男人,怎么一遇到医药这两字,就像鬼上了身呢?难怪说哭就哭,像个小孩子。不过,话说回来,人家盼了十年的东西,到头来被自己当作“萝卜”吃了,虽然救了韦谏的命……内疚感又上来了,不由得点点头:“你想看几次都行。”
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封青已经笑逐颜开地跑去热心当起了端茶送水的伙计,看那样子,巴不得把茶铺里的全部茶水都给叶其安灌下去。
很无奈地看看穿了一身发白的蓝袍、随意绾起长发,仍旧一脸淡漠的韦谏。
一个男人长成他这个样子,是否太妖孽了一点?
“喂,还要走多久啊?”扯扯妖孽的衣袖。
“两日。”妖孽眼也不抬。
“那么久?!”几乎跳起来,“封青不是说快到了?”
“有轻功自然便快。”
这种语气真是令人火大,不过叶其安也没有精神计较,余下的力气都拿去哀愁了。
“唉……要是有辆自行车都好啊……”嘟囔着,伸手去拿茶杯。远远听得封青轻轻“咦”了一声,刚刚碰到边缘的茶杯已经被韦谏修长的手指挪开。封青的身影也到了面前。
“怎么了?”叶其安看着两人。韦谏负手在后,冷冷望着那佝偻的茶铺老板,封青则低头看着那杯茶水。
“小叶,”封青抬起头来,“你有仇家么,为何有人下毒害你?”
“哎?”叶其安跳起来,惹得背上的包袱乱摇,一团白色的影子扑通一声掉下来。小虎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接着就连着几个喷嚏。
另外一桌的客人之前还稳坐看好戏,见到白虎后,突然丢了茶钱在桌上,起身快步离开了。
“出来。”韦谏沉声道。一股疾风突然自他脚边窜起,卷着尘灰袭向大旗下方的人影。
“啊唷!”一声娇呼,纯粹的女人声音。
叶其安眼睛瞪得滚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我!”
“出来就出来!”那原本佝偻的老头大步走了出来,挺胸昂头,像只骄傲的孔雀,明明满面皱纹,声音却清脆如铃,给人感觉怪异无比。
虽然觉得实在不应该,叶其安还是没忍住,噗哧一声笑。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上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立刻刀一般望过来,望得她硬生生把笑吞回肚中。
“老头”喝了一声,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短剑刷刷刷朝着叶其安就是三剑。韦谏将叶其安往身后一带,右手食指漫不经心地在剑锋上轻点,哐啷一声短剑脱手。“老头”捂了手紧紧皱眉,怒目而视。
“雪妹?”封青忽然问,“你怎么这副模样?”
“哼!你还记得我么?谁是你的雪妹!你和别人眉来眼去、卿卿我我,哪里还会管我的死活?”一张老头子的脸,嘟着嘴,娇嗔的表情。
这次叶其安到实在没本事再笑出来。
“雪妹,别胡闹,茶里为何下毒?”封青义正辞严。
“老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盯着紧靠着韦谏的叶其安半天,滴溜溜打着转,半响突然展颜一笑。
“姐姐!雪儿错了,这位一定是——”大眼带着小狗般的讨好神色望向韦谏,“姐夫罢。两位神仙眷侣,雪儿真是羡慕。”
“咦?那个……不是……”叶其安发愣。
韦谏身体一僵,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一步。
“雪妹,别闹,”封青将雪儿拉开,长辈的语气教训,“怎么一个人出来,遇到歹人岂不危险。快快回家去,师哥还有事,不能陪你玩耍。”
“师哥!雪儿要跟着师哥一起!”
“胡闹!”封青皱起了眉,“堂堂——你何等身份,岂能学师哥浪迹江湖?你可知若不是我认出你,此刻你便已经死了?快些回去,别让——别让你家人担忧。”
雪儿再不说话,哇地一声哭得风云变色,死死揪住一脸无奈的封青不松手。
韦谏早已没了耐心,提起小虎转身上路。叶其安忙小跑地跟在后面,回头看时,封青朝这边招着手,夸张的笑容:“小叶,放心,我安顿好了雪妹,自会赶来……”
韦谏一步一步似乎都走得很用力,长长的发丝和衣袍边角随着他的动作在风里翻飞。小虎早已被他放到地上,居然也煞是威风地紧跟在他脚边。原本是觉得一人一虎走得有趣,此后一个不经意间,眼睛移到那个挺拔俊逸的背影上,叶其安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然后,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脚下一绊,眼中的身影便朝着一边歪了下去。一只手稳稳地接过来。眼前突兀的石块远去,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脸离地面有多近的距离。头顶上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就好像在谷中的那个月夜。心脏一颤,刺啦一声裂了口,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溢出来,再也收不住。
又是幽然一叹。手臂肩头有对方的温度,暖暖的,叶其安听到自己胸口的狂风骤雨,嗵嗵嗵的擂鼓声一下下把血液往头上推……
对方的温度突然消失。身体失去依靠,跌坐在地上,抬起头来,几步远的地方,蓝色的身影已和一抹黑影缠斗一起。
转瞬之间,黑影变成了八个,空隙中不时闪出飘飞的蓝色。
悄无声息地,路边的林中闪电般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扑向叶其安。一声暴喝,蓝影极为诡异地自黑衣人包围中激射而出,顷刻间两声闷响之后,那两道黑影朝着来时的方向飞逝而去,随即八个黑影也刹那射向四面八方。
地上片片落叶兀自不停翻飞,风里还带着些许尘土的味道,紧张的气氛没有消散,韦谏的胸口仍在明显地起伏,除了这些,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许久,韦谏缓缓回头,修长秀丽的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呆了半天,叶其安才像针扎般跳了起来:“你说他们是冲我来的?!”
韦谏不理会她慢半拍的反应,低头看向自己掌心半片落叶,那落叶边缘处如同刀切般光滑:“杀伐果断,进退自如,不差分厘,如此手段绝非一朝一夕练就,背后的势力必定不小。我确是结下不少仇家,不过刚才交手这些人,却想不出来是哪家哪派的对头。”捏碎落叶,他又回头,眼中藏了许多叶其安看不懂的东西,“不论如何,此番怕只是试探,前路必定设下重重埋伏,只等你我入网。即便如此,那凤县,你仍是要去么?”
叶其安全身一震,皱眉看着两人中间的地面,沉默不语。
韦谏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
再抬起头时,叶其安咬着唇,脸上的表情却坚定了:“要!那里有几个人,我始终放不下,老觉得那时走得匆忙,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还有那孩子……”
“无需对我解释。”韦谏轻轻摆手,脸上惯常的淡定,“要去便去,至多两人都死罢了。”话锋一转,“封青教给你的一套小擒拿手,用熟了么?”
叶其安有些脸红:“我学着玩的……”
“你没有内力,擒拿手借力打力,于你勉强有几分用处。我还有一套步法,也一并教给了你罢。熟练之后,能在对敌时暂时自保。只要我有一口气,自然会护得你周全。”
“韦谏……”叶其安呆呆地看着他,心又开始乱了。
他静静回视,眼中竟似温柔如水。潋滟波光下,正午的阳光都变得不再那么炙热炎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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