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丧家之犬
在慕岚要带江满月离开柳州市度蜜月之前，他孤身约见了傅庭凌。
夕阳下，傅庭凌正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水壶给花圃里的植物浇水。
日光辗转而过他俊美的脸庞，他面上毫无波澜。
这样的傅庭凌倒比慕岚更加温润，卸掉了与生俱来的锋利和冰冷。
慕岚一走进来，他就看到了人。
傅庭凌只是匆匆一瞥，便收回视线，盯着被水流浇得东倒西歪的花苗。
他的目光毫无情绪，“来得真快。”
“你早知道我会来。”慕岚缓步走过去，慵懒地环抱着双臂，眸色淡然。
傅庭凌狭长深邃的黑眸微眯着，“你说呢？”
“那你不如猜猜，我是来做什么的。”慕岚似笑非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空气里多了一丝凝重和火药味。
这两个人，一静一动，谁都不是好惹的。
两个人脸上都有丝丝的笑容，可笑意不及眼底，显得有些冷漠。
傅庭凌把水壶丢到地上，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着手指沾染的水珠。
他垂着目光，看到地上被夕阳拉长的影子。
“慕三少是来兴师问罪的？”
有风吹过他耳畔，慕岚微微一笑，挑眉：“傅总做了什么？至于让我兴师问罪？”
“就知道她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傅庭凌说。
他知道慕岚来这里是为什么，因为他和江满月说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吗？
慕岚眼底并无杀气，只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花圃里的花苗，若有所感：“你错了，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诚然，你对满月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会告诉她，不过是不想她跟着我受苦而已。”
傅庭凌正色道：“你也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会让她和你一起陷入危险的境地？她会跟你一起受苦？”
慕岚移开了视线，眺望着远方的落入余晖。
他细长的眉眼微微阖上，唇边是一抹凉凉地笑：“傅庭凌，兴许你知道了我的背景，哪怕是零星半点也好。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绝不会有事。我也不会允许她有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她。”
“所以呢？你来我这里，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傅庭凌拳头握紧，手背冒出了青筋。
傅庭凌的眼神稍冷，斜睨着他，“对于你会来拿出性命来保护她这种可能，我一点都不会怀疑。你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么？她要你和她都好好的，而不是看着你落到和南少宸一样的地步。你想让她成为第二个霍婧？”
话音落下，气氛愈发的低沉。
慕岚和他对视，眉梢挑起，“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是我让你失去了她，你还会担心我的死活？傅庭凌，你和你那个父亲还真的不一样啊。”
他嘴里说着嘲讽的话，可看傅庭凌的眼神却多了一丝钦佩。
傅老爷阴暗又残毒，生出来的儿子倒是光明磊落。
这算什么？
傅庭凌想到了苏素的悲惨遭遇，他冷了声音：“我父亲是如何为人，轮不到你置喙！”
慕岚淡淡道：“你都把我的底子查得一清二楚了，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为什么针对你，怎么？到现在你还想维护他？”
“这是傅家的事情。”傅庭凌始终对慕岚讨厌不起来。
他不想从慕岚嘴里听到傅老爷的事情，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从小敬重的父亲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会害怕。
“傅家？你说得对，这是傅家的事情。”他想到了什么，眉梢轻扬，“想必你也知道了阿树的身份，他和苏伯母流荡在外，居无定所……”
“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你是傅家的人，阿树也是傅家的人。从名义上来说，他还是你的亲大哥。他一生的愿望就是找到爸爸，如今傅老爷已死，你愿意把他葬到傅老爷身边么？”说到最后，慕岚精致的眉眼染了一抹沉重。
他没办法强行要求傅庭凌做什么，他会为阿树的事情来找傅庭凌，他其实心里也有一点担心。
如果他赌输了，怎么办？
所以他要在离开之前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
他已经不想再报复傅庭凌，傅庭凌断了双腿，也算是得到了报应。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傅老爷作孽和傅庭凌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傅庭凌受了这痛，他反而还高看了傅庭凌。
阿树有这样的弟弟，他想阿树会高兴的。
阿树，你看到了吗？
你的弟弟和你一样，生而为人，善良又勇敢。
虽然我讨厌他，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优秀。
“你这是在请求我？”傅庭凌清冷的目光滑过慕岚的脸。
慕岚侧头，“如果我说是呢？”
傅庭凌忽而洒脱一笑，“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不是答应我，而是答应阿树。这是你们傅家欠他的，你是傅家唯一的一个有心人，你会答应的。我笃定。”慕岚神色从容，丝毫没有一点慌张。
傅庭凌是他的对手，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傅庭凌重情，他是知道的。
“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傅庭凌哼笑了一声，继而话锋一转，“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前提是你得自己活着回来葬他。阿树对你有恩，对我可没有。”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慕岚去死，慕岚死了，她一定会伤心的。
他怎么舍得呢？
他舍不得。
“我就当作你答应了。”慕岚眉宇皱得紧紧的。
傅庭凌垂眸，故意讥诮地望着他。
“希望你能一直这样意气风发，别让我看到你一败涂地的样子，好歹你也是我的对手，输得太狠了，我会笑话你的。”
慕岚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度，他看着傅庭凌。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啊。
以前他和傅庭凌彼此较劲，可当他面对生死一线时，傅庭凌这个对手竟希望他不会输！
“那很抱歉了，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傅庭凌不作回应，盯着地上的影子发神。
“你恨我吗？”突然，慕岚开口问他。
他一怔，空气里的风声倏地停止。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恨你？”
“你说呢？”慕岚耸耸肩。
忽然间，四周是一片的沉默。
傅庭凌唇角的弧度微微勾起，很平静地说：“如果是因为她选择了你而恨你，那未免显得有点可笑。哪怕是再来一次，她也不会选择我。就算她选择的人不是你，也会是其他的人。我难道每一个人都要恨吗？”
他有恨的资格吗？
他是惋惜，只是遗憾，他没能在正确的时间抓住这份感情。
如今只剩下了迫于无奈的放手，和真心的祝福。
他真的不恨慕岚。
能够和他斗争的对手，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慕岚看他的眼神愈发的古怪，最后无奈的扯开唇角。
“傅庭凌，我发现我不讨厌你了。”
他和所谓的名门公子，其实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慕湛霍之洲那样的，高傲自大。
傅庭凌轻启薄唇，“腿脚不便，就不送你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慕岚一本正经地说：“不用你送，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如果我不在柳州市，烦请你多看着她。”
“你就不怕我把她拐跑了？”傅庭凌抬眸，直视慕岚的眼睛。
慕岚他缓缓低眸，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
“如果我在，你拐不走。如果我不在，我希望你拐走她。”
他没去看傅庭凌的眼神有多诧异，慕岚利落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那赤红的夕阳里。
炽烈的晚霞披散在他颀长的身影上，让他的身影都变得朦胧不清，仿佛和漫天的烟霞都融为一体了。
那样的霞光，显得他的背影很凄凉。
傅庭凌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就感受到一股落寞和萧索。
慕岚也知道，此一去有多危险吧？
他其实今天来说这么多话，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最后那一句。
他活着，他就带走江满月。
他如果输了，他把江满月托付给他。
可是他把江满月当成什么人了呢？
她是愿意和慕岚生死与共的江满月啊。
若是慕岚死，江满月绝不独活。
傅庭凌沉静片刻，伸手触摸天边的晚霞，晚风吹过他的指尖。
他想起了江满月坚定的眼神。
继而，傅庭凌笑了笑。
他虔诚地祝愿，慕岚可以平安退出那个吃人的地方。
那些人，比生性残忍嗜血的南成天还要危险一百倍。
他希望慕岚可以平安而退。
无比的希望！
他忽然也很佩服慕岚，一个毫无势力的私生子，一个在慕家受尽屈辱的私生子，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那些血泪都是慕岚前进的动力。
他将要走向自己的战场，那是他生来就该去的地方。
从十多年前，他入了那个组织那一刻。
他就没办法和组织划清关系。
慕岚走出傅庭凌的别墅区，没想到在别墅区门口碰到了一身红色西装的霍之洲。
霍之洲看到他，四目相接，眼底炸裂开猩红的火光。
霍之洲的嘴巴一样很毒，他看到慕岚也是讥诮的讽刺他。
“这是谁？”
他的心腹走上去，“霍少，这是慕家的三少。”
慕岚静静地站在夕阳里，黑眸里没有一丝温度，目光冰冷而锋利。
霍之洲嘴角扬起痞笑，挑衅地开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即将沦为丧家之犬的慕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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