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重逢
言行上午离校，中午到家，结果午饭也没吃好，一下午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虽然这间房间已经被杂物堆满，但杂物之下铺满的确是言行少年时的回忆。
此刻，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堆旧物，心中感慨万分：那些她以为早已被抛弃的东西，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一如她现在被困在这里。
原来她一直被困在这里。
面已经吃完，空碗和那把菜刀，并排放在落满尘土的书桌上。
她没有疯，只是想借助自己现在的“年轻气盛，”为当年的自己出一口气。这口气出了，她也重新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为了再避免矛盾激化，她把自己和刀都关在了房间。
一下午，整个房子都静悄悄的。
红日西垂，夕阳透过粉色窗帘落在屋里，给房间笼上一层薄薄的粉光。粉色是言行最喜欢的颜色，多少让这个冰冷的地方多了一些温暖。可这温暖是短瞬即逝的的。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言行的思绪。
“喂？娣娣，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尖细，因为关怀心切音调都高了八度，从话筒中传出来简直刺耳。但言行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复杂的心境瞬间静了下来。
“我没事。”言行也不好解释这件事，先汇报自己的安全，“我现在一个人，在卧室。”
“刀呢？”
“在我房间……”
“娣娣，你别冲动啊！你听我说，你继父就是个傻x，人渣！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还没谈恋爱呢，对吧？娣娣，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帅哥……”
手机那端的声音又尖又急又密，言行把手机稍微拿得远了一些，轻笑了一下。
“玟佳，你不会以为我要自杀吧……”
言行笑着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按下开关，随着天花板的白炽灯亮起，昏暗的卧室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一如她的心境。
“我没事。”言行又说了一遍，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把刀放在自己屋里是担心他反刀我，如果他不对我怎样，我也不会拿他怎样的。”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这样也不是个事呀！你接下来怎么办？”
言行想了想，开口：“我会尽快找一个兼职，有宿舍的那种。你真该看看我的卧室，被堆满了杂物，根本没法住……”
那边沉默了一秒，再次开口，声音依然尖细，不过没了先前急切，反而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娣娣，我爸妈计划今年带我去三亚过年，但我期末挂科了，我爸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家。不如你来陪我吧？”
“好啊！”
言行答应的很痛快，痛快得让电话那头的玟佳都愣一下。
“哦，那……那你打算怎么过来？要不我去接你？”
“现在吗？”
言行看了一眼自己还没打开的行李箱，要现在就走的话，完全可以。
“对啊！你现在来还能赶上我家晚饭。你不是今天刚到家吗？直接拖着行李来呗！”
二人想到一块去了。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说：“洗漱用品什么的，你可以用我的，或者我给你买新的……”
言行一边听着，一边穿上外套。两人在电话里约定了相见地点后，言行挂了电话，关了灯，没有眷恋地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这里的家。
于玟佳的家住在新城区的郊区，言行坐地铁坐到终点站，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地铁出站口，一个穿着短款羽绒服，穿着黑色高筒靴，圆圆小脸女生走下小轿车，不时向地铁口张望着，等看见言行的身影，她小跑着迎了上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娣娣，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随着于家父女从驾驶座下来，小轿车的后备箱缓缓打开，于爸爸二话不说，帮言行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言行道了谢，和于玟佳手拉着手坐到后座。
地铁站口距离郊区的别墅区还有一段距离，车上，于家父女和言行寒暄，于爸爸听到言行拿了第五名的奖学金，啧啧称奇。
“玟佳也拿了第五名，你俩还挺有默契啊！”
于玟佳完全忘了自己“骗”言行来的借口，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么巧，你也是第五名！哎呀！我其实是第四名，因为我跟另外一个同学我们俩出去完全一样，所以我们俩是并列第四~但是我们那个是按名字顺序排列的嘛~所以我的名字就排到后面。我爸根本没有好好看我的排名，我拿的明明是第四名的奖学金好嘛！不过第四名和第五名的奖金是一样的啦~哎呀！你知道吗？我跟那个第三名就差1分！”
于玟佳比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现在提起来都很懊悔，言行笑着安慰她：“没事，跟你并列的那个，估计心情跟你一样。”
“哈哈哈哈……有他陪着我，我心里好受多了。其实心情最差的是第六名，因为我俩是并列。奖金又只发十个人，所以我俩后面那个人的奖学金就是第六了。”
于玟佳语气欢脱，言行一直面对着她，眉眼柔和，嘴角含笑，偶尔时不时给她当个捧哏，车上的氛围很是愉快。
来到玟佳家，于妈妈守着一桌饭菜已经恭候他们多时了。言行进门，先乖乖地叫了一句阿姨好，随后低头换鞋，一旁快速换完鞋的玟佳则推着行李箱去了自己的卧室。
于妈妈拿碗盛饭，等四碗饭都摆上了桌，于爸爸也停完车回来，玟佳和言行还没上桌，躲在卫生间叽叽喳喳。
于妈妈轻轻拍桌：“先过来吃饭！”
饭桌上，于爸于妈很是热情，一直让言行多吃点。得知言行现在瘦得只有九十斤，于妈又是心疼，又是感慨：“哎呀，真瘦啊！我从来都没这么瘦过……”
于爸于妈都五十多岁了，体型偏胖，于玟佳遗传了爸妈的基因，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是胖胖的，虽然现在她通过减肥也瘦到了九十斤，但一米六的九十斤和一米七的九十斤不同，言行看起来都快瘦成竹竿了。
言行自然是想多吃的。实际上，她的饭量一直很大，而且她从不挑食，最讨厌的行为也是浪费粮食，是光荣的光盘使者。只是她在学校经历了那样的折磨，透支了太多的精力，要想回到以前的健康状态非一朝一夕能养成。
于家以前在老家龙江市开过餐厅，夫妻二人不仅厨艺好，而且继承了龙江市的饮食习惯，菜量大方。言行一方面难抵叔叔阿姨的热情，一方面也是真饿了，吃到肚撑才放下碗筷，倒也坚守了自己光盘使者的称号。
吃饱喝足，言行主动要求洗碗，于妈妈也不把她当外人，让闺女和她一起劳动。两个姑娘在厨房叽叽喳喳，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于妈和于爸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直到电视剧播完了开头曲，也没见二人出来。
于妈时不时关注着厨房的身影，小声叹气：“唉，你说赵娣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那样的爸妈……”
于爸提醒媳妇：“你看看去三亚的票，还有酒店，带赵娣一起去……”
“她俩不去。玟佳说赵娣要打工，她要留下来陪她，就不跟咱俩去三亚过年了。”
于爸点点头。
“留下看家也行。最好玟佳能跟着赵娣一起去打工，让她吃点苦，不吃苦不成器。”
两夫妻说着，自家闺女和言行各端着两盘水果走了出来，两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两盘被她们端回了房间。
一进房间，玟佳就往床上一躺，掏出手机。言行吃得太多躺不下去，坐在在游戏椅上，和玟佳开黑玩了几把手游。
“这边这边，快，玟佳，快奶我一口。”
“马上马上！好了！”
“上上上！”
“诶！后面后面！我去！对面这个辅助好猛！”
二人玩了几把团战，输赢五五开。后来又玩了几把1v1模式，言行当仁不让，眼看处于下风就要输了，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对了，你不是说你挂科了嘛？挂科还能拿奖学金啊？”
“啊？什么挂科！哎呀！”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啊啊啊啊！你这是场外干扰！我要告你违规操作！”
言行知道她只是说说，挑了下眉：“玩不起别玩。”
“啊啊啊啊啊！我不跟你玩了！”
于玟佳气呼呼地丢下手机，拿起平板，侧躺在床上看综艺，期间见言行不理会自己，故意笑得很大声。因为于玟佳戴着耳机，言行好奇，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你在看什么？”
法治进行时……龙江二桥无名女尸……？
有那么好笑吗？！
“这……这都是啥啊……”言行瞧着屏幕里没有马赛克的恐怖画面，联想于玟佳刚才的笑容，觉得有一点点吓人，“别看这个了，大不了我让你站桩输出，赢回来。”
“我要跟你绝交！”
“啊？”言行傻眼，“不至于吧？”
“绝交半个小时！”
“为什么是半个小时啊？”
“因为我要把这个看完，这是我的假期作业，我需要根据视频所提供的内容，模拟自己是受害人的律师……”
言行了然，坐回去继续玩游戏了。
“加油啊！于大检察官。”
言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没想到于玟佳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了，惊讶地看着她，两个眼睛亮晶晶：“你怎么知道我想当检察官？”
“啊这……”言行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眼神躲闪了一下，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更担心自己说错什么。
自己被当成中二病是小，影响了于玟佳的仕途是大。
谨慎起见，言行索性什么都不解释了，小嘴一撇，小腰一掐，“哼！我们还在绝交呢！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于玟佳彻底被言行打败了……准确的说，是被言行的可爱打败了。
作业随时都可以写，言行这撒娇的模样可是难得一见。于玟佳心情大好，忍不住对着平板的画面笑出了声。
言行被她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自纳闷：这是在笑什么呢？难道这个世界线的于玟佳是什么大变态吗？算了，就让她这么傻笑着吧，估计傻笑完了，也就忘了刚才的问题了。
半个小时的视频，于玟佳第一遍看了个大概，因为有些地方没想明白，又看了两遍，一边看一边进行头脑风暴。
一旁的言行早就困了，换了行李箱里的睡衣，在床铺里侧睡着了……
……
今日好友重逢，本该做个好梦，可言行还是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最凶险处，她整个人一颤，惊醒了。
“玟佳！”
言行像在梦里看见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也不自觉做出一个向前抓的动作。
反应过来自己躺在玟佳的卧室，言行松了一口气，有些尴尬地看向身侧。她担心自己这样吓到玟佳，没成想玟佳还没睡。床头的台灯发出暖色的光，她看到于玟佳坐在床边的背影，肩膀一颤一颤的。
还笑呢？
言行无语了，过去扒拉了她一下，“几点了？还不睡觉？”
于玟佳回身见言行醒了，再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言行被这一嗓子吓醒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好家伙，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隔壁主卧的夫妻俩也被吵醒了，于爸爸推了一把媳妇，含糊的语气像在说梦话，“去看看……”
于妈妈迷迷糊糊地走到卧室，还以为闺女被言行给揍了，结果推开门，就看见闺女抱着言行泪流满面不撒手，被抱着的言行则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阿姨，玟佳她……”言行像看见了救星，可她也不知道玟佳大半夜抽得哪门子疯。
“妈！”玟佳嚎得更大声了，“你看！你看啊！”
于玟佳的手摸上了言行的脑袋，试图去扒拉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言行意识到她发现了什么，赶紧捂住自己的后脑勺。
“妈！她们欺负赵娣！她们欺负人！呜呜呜……她们太过分了……”
尽管言行手快，于妈妈还是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惊，瞌睡醒了几分。
“给我看看。”说着，于妈妈走到言行身后，轻轻扒开了言行的手，继而拨开她的头发。
于家头发都细软，第一次见言行的时候就夸过她的头发，又黑又多。然而现在拨开旁边遮掩的一层头发，里面藏着的一条“肉蜈蚣”触目惊心。
于妈妈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震惊，心疼，愤怒，无奈，同情，种种情绪纠缠到一起，让她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孩子。
于玟佳嚎了快两分钟，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抽泣起来：“对不起……都怪我……如果我早知道她们会欺负你……我肯定不让你去……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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