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釜沉舟
医者院,当值的并没有几个人,大部分医者已经随李储到了阵前。一个年轻医者手忙脚乱地给徐奕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伤口。
徐奕道了谢,眼睛却忽闪忽闪地盯着一旁的药炉。
这医者知道徐奕年龄不大,却是国相徐修的独子,眼疾手快地谄媚道:“小公子,这是梁贵妃的催产药,梁贵妃近日胎动不适,怕是马上就要生产了,这药也即刻要由女医送去昭阳殿。”
徐奕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我哪懂什么药理,只不过梁贵妃待我一向很好,希望她能顺利生产罢了……照料贵妃的女医是哪一位?”
“哦,是莲姑姑,小公子放心,莲姑姑很有接生经验。”医者殷勤地答道。
徐奕眼中含着笑,口中却“嘶”的一声,像是伤口突然疼了起来,“医者且去忙,我借此地歇息一会,等伤口不疼了再回。”
那医者见徐奕一团孩子气,来医者院时还疼得龇牙咧嘴,这会刚上完药,怕是伤口正疼得厉害,便又交代了几句饮食上的讳忌,就离开了。
徐奕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殆尽,若有所思地盯着煮得正沸的药壶。
江州城安静地可怕,跟刚才的炮火连天、摇旗呐喊、战马嘶鸣相比,驷国的将士简直要怀疑进错了城,原本的数万熙军如同潮水般褪去,再也看不见一个将士,连一个百姓都没有。
等驷军全部进入城中,原本倒下的城门,竟然在几根手腕粗的麻绳牵引下,又“砰”的一声合上了。
驷国将领是驷王的大公子高鸣,他在熙国边境时听说熙国的状况,认定熙国败局已定,这天大的功劳他不拿,难道要拱手让给别人?竟仗着自己王公子的身份,换掉了原本的大将,迫不及待地率领大军来到江州城下,亲自率军攻城七天,终于在此时攻进了江州城。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公子鸣,没由来地心慌起来,周围肃杀的空气让他不由握紧了缰绳。
熙国的突然撤军,张毅诱敌深入的打法,还有城墙上看似无奈的熙国君主,以及轰然倒塌的城门……此刻都像是给他准备的牢笼。
然而熙军没留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无数利箭,鬼魅一样从屋后、树梢射向他们,驷军慌了神。
同样慌了神的还有昭阳殿上上下下,梁贵妃突然胎动,一屋子的女婢忙得不可开交。
女医在昭阳殿外不住地搓手,心里默默想着哲姬女婢的话:那药喝下去,跟普通催产药没什么分别,生出来的却是个痴痴傻傻的,若是公主,就留她一条生路,日后也不会受大王宠爱,若是公子,直接……
想到这,女医忍不住握紧了袖中的细绳,手心的汗快把细绳浸湿了。
“女医辛苦了,喝口茶吧。”
她走神走得厉害,连身边什么时候来了位小公子都没看见,那小公子正举着茶盏,笑眼弯弯地看着她。
她早就慌得口干舌燥,连忙道过谢,把茶水一饮而尽,这才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公子?”
徐奕笑道:“不是哪家的,今日不小心被流矢伤了胳膊,有个医者替我上了药,我转头想谢他,他却不知道去哪了,我又见大批医者往昭阳殿里来,就想跟来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医者。”
女医心不在焉:“那你可能找不到,这里都是女医,伺候梁贵妃生产的。”
徐奕“哦”了一声,歪着头问:“既是照料贵妃生产,女医怎么还不进去?”
“奴婢一直等着殿里传唤。”她说。
徐奕点点头,不再说话,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样子。
梁贵妃惨痛的叫声回荡在深宫中,女医掐算着时辰,心想:也该生了啊,里面怎么还不传女医?
她游荡的目光突然撞上徐奕,心中莫名一惊,宫里的人都要慌的脚不沾地了,这小孩竟然能在这种场面下镇定自若,满脸微笑。
徐奕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医笑,盯得她发毛,她第一次在一个小孩面前不知所措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奴,奴婢是不是在哪见过小公子?”
徐奕笑容不减,声音轻缓:“在医者院,梁贵妃的药炉前,我跟女医刚见过面。”
女医这才想起来,一个时辰前,她去医者院取药,正是有个小孩在那。
不对!
按照哲姬女婢说的时辰,这会梁贵妃怎么也该生产了,她再次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小公子,竟然觉得这小孩像个无处不在的游魂,猛地惊出了一头的汗。
是他换了梁贵妃的药!
女医突然之间有了这个可怕的想法,可他只是个十岁都不到的娃娃,还没有祭祀用的青铜鼎高,太难惹眼了,谁会去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娃娃。
小娃娃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还不传女医吗?”
“为,为什么?”
徐奕猛地一抬手,动作飞快地抽出女医手里的细绳,拎起来给她看:“因为,有人比你医术高明,没有害人之心,莲姑姑。”
女医大惊,转身就要逃,只觉得脚下一软,她诧异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突然眼前一黑,“咚”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咚!
江州城一声巨响,一颗火|雷在城中炸开了花,驷国将士被巨雷冲地四散而逃。
熙王站在城楼上,手握长剑,长风吹着他的战袍不住向后扬起,像他亲手砍落的王旗。
五年的战乱屈辱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中,他深吸一口气,气势如虹地一举长剑:“熙国的将士战死沙场,英魂无法回归故土,熙国的王城就是敌军的陵墓!为逝去的将士复仇!”
千金之子,本该坐不垂堂,熙国国君亲自挥剑入阵,熙国将士的热血瞬间被点燃,满腔的国仇家恨化为利箭,冲进城中与驷军的残兵拼杀。
相府,一队轻骑抓了正在扫地的王伯,卧病多日的徐相国突然能下床了,甚至胃口不错地啃着一只上供的大冻柿,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被制住的王伯。
他啃完一只冻柿,这才开口道:“徐某实在想不通,能在一国相府里做事,为什么还要再转投他国,做些吃里扒外的勾当?”
王伯跪在徐修面前,脖子上夹着刀,从城门重新合上那一刻,他就知道高鸣的计划失败了,他潜伏在相府的身份也已经暴露。
他扫视了一圈破败的相府,随便寻了个理由,答道:“相府,穷。”
徐修:“……”
输了就是输了,理由再冠冕堂皇又有什么用。
不过相府穷倒是真的,看似宏伟的相府,就王伯一个下人,连上徐奕,也一共才三张吃饭的嘴,徐修平时不经常在府中,徐奕又是个好养活的,随便吃点什么就能活下去,日子过得竟然比江州城的百姓还清苦。
一门心思放在朝中的徐修,第一次觉得确实要好好修葺一下相国府了,不说别的,哪怕是给徐奕讨媳妇,这破相府也太不给儿子长脸了。
王伯忿忿开口:“国相高明,老头子我隐藏这么深,都被你揪出来了。”
徐修摆摆手,示意他别给自己带高帽子:“揪出你的可不是我,是奕儿那孩子……也多亏了你,这才让驷军把我病重的消息传了出去,高鸣那蠢货果然迫不及待地上钩了。”
王伯到死都没想明白,一向勤奋的徐奕,从起床就开始读周礼,习六艺,练功夫,读兵书,除了偶尔向徐修讨教熙驷之战,几乎没见他留意过外界的任何事,他又是怎么发现自己是驷国的奸细?
而且他只有七岁!王伯心惊地想。
等那队轻骑带着王伯的尸首离开,徐奕也踩着不急不躁地脚步踏进了相府。
一进门就闻到了血腥气,虽然行刑时候的血迹早就被清理干净,徐奕还是知道王伯已经被处置了,与徐修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提这件事。
他向坐在案前看兵书的徐修敬上一杯茶,轻声说:“梁贵妃产下一位公子,母子均安。”
徐修抿了一口茶:“这茶上上下下沉浮了三次,如今尝来,才品出清香……胳膊上的伤还疼吗?救人就救人,非要弄伤自己是做什么?”
徐奕苦笑:“这样才能不引人注意地进入医者院,还能让驷军更加放松警惕,不过却害得大王和父亲担心了。”
徐修皱了皱眉:“熙王有仁者之心,虽算得上一位好君主,却不是杀伐果决之人,这样的君王在乱世中难以为继啊。”
徐奕知道,熙王本不该冒着危险救下自己,更不该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贸然出手,这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果决。徐修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熙武王的弊端所在。
徐修见徐奕不说话,以为这孩子还理解不了君王言行,便转头说道:“江州的军情也该见分晓了,你去告知大王一声,就说梁贵妃产下一位公子,让他也高兴高兴。”
从徐修“称病”开始,驷军就一步步走向他设计的计谋中,先是上折子告病,利用王伯把消息传给高鸣,让驷军以为熙国国相病重;
再让熙王下令,让张毅将军撤军,张毅虽然不清楚宫中局势,凭借多年的作战经验,还是一眼看出了徐奕的计谋,他本人又对高鸣的性格了如指掌,觉得此计可行,便一边打一边退的诱敌深入;
等到驷军兵临城下,徐奕便让李储亲自上阵,营造出君王别逼走投无路的假象,让驷军的求胜心再也按捺不住;
最后假装被攻破城门,建功心切的驷军潮水一样涌入江州城,然而江州城中的百姓早就被转移,等待他们的只有冰冷的流矢和火热的炸药。
至此,持续了五年的熙驷之战,终于见了分晓。
华殿的案台上,是徐奕多日前写下的六个字:撤军、上阵、开城。
徐修松快地在相府躺了好几天,几年都没好好休息过,躺的骨头都软了。
在家啃啃柿子,逗逗儿子,偶尔听一耳朵军情,再看小徐奕给自己救个媳妇儿——嘶!梁贵妃怎么就生了个小公子!
想到徐奕在漫天流矢中爬城墙,找个借口去医者院的行为,徐修就能脑补一出荡气回肠的英雄救美,又忍不住想——嘶!梁贵妃怎么生了个小公子?
江州城如同徐修所料,胜败已定,李储生擒了驷公子高鸣,敌军全部缴械投降。
徐奕正打算把熙王得子的消息说给李储听,刚到城楼下,突然看见有个小内侍慌慌张张地跑来,边跑口中还不停喊道:“大王在哪呢!昭阳殿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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