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两只小鞋各塞一边,林炎顾不上自个儿那被咬得满是眼儿的手工定制皮鞋,抚着从血尸嘴里掏出来的霍纸的手,心疼坏了。
霍纸并非血肉之躯,只要灵树不毁,他便能无尽重生,左右不过是个纸制的躯壳。而林家当年放业火烧灵树的举动既是在毁祖宗的基业,又是在谋杀霍纸。霍纸不计较人情世故没往心里去,林炎可替他记着这个仇呢。
“咱这白嫩嫩的小手怎么能随便往那里头塞,在场这么多只手,塞谁的不行。”
林家众人偷摸把手背在身后,生怕这位活祖宗让那两半死人挨个在他们手上咬两排牙印。
霍纸甩开林炎,血糊糊的烂手顷刻恢复原样,他扯起半边血尸上的腰带,跟它的另半边捆成一体。
好歹算是个全尸了。
可惜这位仁兄并不珍惜,两半躯体各挣各的,腰带哪受得住这股劲道,嘭的一声断了。
霍纸还想找绳捆尸,林炎却没了耐心,两半尸身再站起来之时,他上去两脚踹在它们的膝盖上。
骨骼粉碎的声响听得人牙酸胆裂,失去支撑的尸身倒下,两条胳膊尚且不安分地到处划拉。
林炎再补两脚,手肘也粉粉碎了。
他居高临下晲着瘫在地上不断扭动、额头“冤”字愈发清晰的血尸,微眯的细长眼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死得冤是吧,谁害你找谁去,再在爷面前蹦跶,爷让你变饺子馅。”
院落里静得落针可闻,连狗都夹紧了尾巴缩回窝里,一动不敢动。
霍纸吐出口气,像在叹息。死者已矣不知疼痛,生者却难解心头的结,但凡能解决的,他绝不会损毁死者尸身。
今晚这事发生在林家,死人以这种方式消停了,活人可就消停不了了。
林炎比霍纸更清楚林家人什么德性,他环顾四周,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别开眼睛,不敢与他对视。林炎嘲讽似的舔舐嘴角,走到抱着小童的年轻男人身前。
这个矮林炎一辈的旁系看起来和林炎差不多大,没有林炎那么外放的强势霸气,更显内敛温吞。
这在林家挺罕见的。
因为林炎的靠近,男人全身绷紧,抱娃的手臂肌肉紧缩得条块分明。
林炎没拿正眼瞧他,对小童说:“谁把那两半的死人腿踹折的?”
小童乌溜溜的眼睛充盈水光,眼瞅要被吓哭又不敢掉泪。他扁扁嘴,讷讷低语:“你。”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他爹更是紧张得如同触电,想让孩子改口说“不知道”却像被施了定身术,喉咙干涩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炎冷冽的双眸比夜星更亮,深埋着无人敢去探知的危险。他忽而一笑,转身对林家众人道:“他说什么你们都听见了。都跟孩子学着点,看见什么说什么。谁敢搬弄是非,爷送他一双同款的胳膊腿。”
为首几个林家旁系面沉似水没吭声,有那胆怯的小辈忙不迭点头,被同伴扯了袖子才反应过来,垂着脑袋缩到了人群的最后,生怕被哪个林家人记恨上。
霍纸知道林炎是在替他挡仇恨,今晚这事无论他怎么处理,林家人都能找上他的麻烦——人死都能怪到他头上,还有什么不要脸的事是林家做不出来的。如此一想,霍纸竟也觉着先前对血尸过于温柔了,左右不能善了,何必诸多顾忌。
只是看看地上那只能蠕动的冤死之人,霍纸心里又生出些许不忍。死者没有明辨是非之能,所作所为皆凭心头那口化不开的怨气,要是真能锁定害他的人,谁又乐意找不相关者的晦气,到头来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霍纸有心把两半尸体带回去细细研究,说不定能找出其身死的隐秘。林炎不让,他头一次跟林家人站在同一战线上,死拉活拽把霍纸带走了。
“他们家的事你少管。”
林炎嗔怪地在霍纸脑门上戳戳戳。
“他们都是狼心狗肺,你再掏心掏肺也白搭。”
霍纸的眉头被他戳成个疙瘩:“我没想管他们,我只是好奇……”
“好奇也不行,”林炎摊开手掌把他眉头的疙瘩揉开,语气也不似方才强硬,“林家那几个老棺材瓤还有点本事,别人敢打林家的歪主意没那么容易,你犯不着替他们操心。”
霍纸摇摇头,不置可否。
林家这种兴盛千百年的古老玄门家族再怎么折腾也有世代传承的底蕴做底气,垮是不会垮的,真垮了也无所谓,霍纸只管在林家断子绝孙前保住他家血脉,其他的,在林家放火烧灵树时就已与他无关了。
他懒得去想与林家到底谁欠谁的,不代表他没脾气。
若非念着老祖的好,他当年非一把业火烧光了祖宅不可。
只是与林家的恩怨是一码事,惨死在闹鬼巷子里的人夜半诈尸、眉心鸣冤又是另一码事,不把前因后果闹明白,他心里就不舒坦。
鬼口将开,任何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变成天大的灾难。
所谓鬼口,就是人们常说的鬼门关。民间传说里,阴阳两相隔,人鬼两殊途,人与鬼遵循天道轮回,各成体系互不相扰。然而现实中总有不守规矩的人,自然便有不受常规约束的鬼。人终有一死,再怎么作恶也不过百年;鬼没有寿命限制,经年累月越聚越多,终成大患。
再有野心再会玩弄权术的人也不会惦记着去统领阴间亡灵,而随便一只鬼都有借尸还魂重返人间的念头,更别说那些成了气候的大鬼。
恶鬼作乱,为祸人间,生者苦不堪言。
死者心有不甘,化为厉鬼变本加厉残害曾经的同类。
玄门中人只求自保,哪管百姓死活。岌岌可危之际,是林家老祖拼得一身修为尽毁,兵解魂销封众鬼进鬼口,又因这救世的大功德重塑金身功德圆满,成了这众多玄学门派里唯一一个得道飞升者。
修行者皆以为成仙不过是祖师画给他们的大饼,可见飞升有多罕见多难得。
时至今日,其他世家明知林家有多离谱却仍不敢与之正面叫板,便是因着林家老祖在玄门中声威犹在。林家人对此心知肚明,怎奈狂妄久了的人不懂收敛,仗着祖宗横着走。
用当年林炎叛出家门时撂下的那句话说:早晚撞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敲碎你们这群王八壳。
霍纸想了十年也没想明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为什么要去敲王八壳。
“鬼口被封千年,为什么毫无征兆就要开了?”回程不赶时间,霍纸坐上副驾驶,任由林炎把汽车当小三轮开。
林炎单臂撑车门,另一只手软趴趴扶着方向盘,整个一危险驾驶。
“谁知道呢,许是林家作恶多端到连鬼都看不下去,既然老天不开眼,祖宗也不闻不问,它们就管管喽。”
霍纸:“哪听来的消息?”
林炎:“世上又不是只有林家一家,盯着鬼口的眼睛多着呢。”
西山离焚城说远不远,倒也隔着几百里。其他世家忌惮林家不会轻易进焚城,可鬼口关乎天下,哪家都得多留几双眼睛盯紧了才安心。
“没看林家家主都不住焚城了么,他们肯定早收到风声,出去避难了。”
“躲不过的。”霍纸说得极轻,随风而逝。
“躲不过才好。”林炎很是幸灾乐祸。
~
林炎缓缓踩下刹车,汽车稳稳停在霍纸宅院正门前。他热情地送霍纸进门,扒着门板瞥了眼从林家祖宅抢救回来的灵树。
树身低矮纤弱,像株刚种下的树苗,曾经盘绕在枝丫间的熠熠灵光也已荡然无存。
霍纸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谁曾想数千年树龄的参天大树会变成如此落魄模样,还不是林家世代盘剥,加之业火焚烧才致如此。假如灵树仍如老祖飞升时那般粗壮,他又何必忧心鬼口将开。业火专烧邪佞,逃得过轮回也逃不出因果,是人是鬼,终将在熊熊业火中清算。
可灵树现在这样,哪还烧得动那么多鬼。
“你得这么想,灵树不毁,鬼口哪敢乱来。它们就是知道这世上没有能克制它们的人和物了,才会卷土重来。”
林炎挡在霍纸和灵树之间,扯着嘴角露出八颗白灿灿的牙齿。
“爷没地儿住,今晚就睡你床上了。”
霍纸的忧伤顷刻淡去,面无表情一指灵树后头的房门。
林炎喜笑颜开,吹着口哨溜达过去,推开门。
“棺材?阿纸你居然睡棺材?不对啊我记着你以前睡床的。”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被屏蔽在卧室之外的火爷耸耸肩,走进停放棺材那屋,掀开了棺材盖。
里头是一具身着红衣的女尸,看脸就知道死挺惨。
“别说爷不懂怜香惜玉,棺材盖借你。”
林炎掀起几百斤重的棺材,把女尸倒在了地上的棺材盖上,自个儿躺了进去。棺材底下铺了白锦,林炎扯起来往肚子上一盖,就当是被子了。
“差个枕头。”
他坐起来把女尸上上下下瞧个遍,实在没发现能当枕头的零碎,这才不情愿躺了回去。
棺材里的人缓缓闭上眼,睡得心安理得。
棺材外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眼中盈满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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