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问穹
接连几日,明缨处理完妖族事物,就飞快地奔回寝宫看看玉阙如何。
她像是得到了幼年极为喜欢、却因为种种原因丢失的玩具。
失而复得后,她更加喜欢,但也心存忌惮,担心再一次的失去,再加上玉阙曾经对她的欺骗与背
叛,明缨很多时候不知道要以何种面目对待玉阙,对待这位昔日倾慕的师尊。
但至少眼下不是翻旧账的时候。
玉阙实在是太虚弱了,他像是一根绷紧的琴弦,随时都有弦断人亡的可能。
明缨再恨再气,也不得不先按住不动。
她嘴上时常说着要如何报复玉阙,那也要在人活着的前提下。
玉阙的情况一直不大好,他抗拒喝药,只有明缨在的时候,精神会好一些。
他仍旧不说话,任凭明缨如何哄骗,嘴巴都闭得死紧。
又是比较清闲的一日,明缨兴致起来,去厨房做了点清淡可口的饭菜。
她辟谷多年,早摒弃了口腹之欲,但玉阙不一样,他修为尽废,需要像普通人一样进食。
鹤鸣说玉阙营养不良,受不起大补,明缨怕他清汤寡水无助于食欲,就做了许多样式。
玉阙依旧和之前一样没什么胃口,一日下来吃不了多少东西,总要靠着辟谷丹续命,辟谷丹对于凡人没什么好处,他若一直依赖辟谷丹,无异于饮鸩止渴。
好在这一次他沉默望着面前的一桌子可口小菜,似乎知道这些都是明缨做的,没有像之前一样将嘴闭得死紧。
明缨做饭其实并不好吃,不过两人还是师徒的时候,她常常会去俗世酒肆买些精致的菜品回来,坏心的骗玉阙那是她做的,邀请他一同品尝。
玉阙虽然修无情道,但身上有许多凡人独有的贪恋,就比如口腹之欲,是以明缨的邀请,玉阙几乎不怎么会拒绝。
两个人能尝的菜品就多一些,还不容易浪费。
那时候,明缨常常会从外面买两人份的菜回来,玉阙从不拒绝她的邀约。
不过事情总有露馅的那天,加上她也没有刻意隐瞒,有次她正拎着食盒回问穹派,人刚走到大门口
就撞见了玉阙。
那似乎是明缨第一次见他生气,他当即拧了拧好看的长眉,抿着唇一言不发走回了自己的住所,然后就是接连几个月没怎么理她。
她有几分怀念之前还是师徒的那些时光,在将饭菜端给玉阙之前,还漫不经心地想着,若是他不愿意吃,就逼他咽下去。
玉阙的手脚因为用了药,更加使不上力气,明缨好心情地一筷子一筷子喂到他嘴中。
每次她喂过来的菜,玉阙都会盯着筷子,迟疑很久后,再张嘴吞下。
来回几次后,明缨忽然放下筷子,转而沉沉盯着他的动作。
对上她阴晴不定的视线,玉阙不可抑制地颤了颤,不住颤动地睫翼像一只即将消亡的蝴蝶。
忽然,明缨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直接去捏他的下巴。
玉阙不得已张开嘴,嘴里尚没有咽下去的蛋花汤沿着下颌留下来。
他下意识闭上眼,身体颤个不停,眼尾在不知不觉间渗出了一点点晶莹。
如果不是前几日明缨接连不断的安抚,让他有了足够的安全感,此刻他必定会陷入疯狂的边缘。
明缨慢慢松开手,看见他睁开眼时眸子里的濒临崩溃,她下意识伸手抱住他。
鹤鸣几乎是被明缨的下属拎到明缨的寝宫的。
他显然刚刚正在睡回笼觉,身上还穿着舒适的里衣。
他心中受够了这种隔三差五的突然袭击,落地之后理了理中衣,慢吞吞看向明缨,正想适当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也好让明缨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却看见明缨搂着玉阙,阴测测地看着他。
鹤鸣被看得心慌,有些惴惴不安地揣手,试探性地问:“王上找属下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明缨将玉阙从怀里扯开,捏开他的下颌,冷声说:“你过来看看他的嘴。”
鹤鸣疑惑地走过来,明缨之前定然和他说了什么,玉阙没什么抗拒,一动不动乖乖坐在原地。
鹤鸣看了一样,整个人毛骨悚然,差点跳起来。
“这、这……”
怪不得玉阙一直不愿意开口说话,连个辟谷丹都吞咽困难,妖族大多心性澄明,哪里懂人族折磨人的丑恶手段,以至于这么多天都没有发现其中端倪。
明缨阴沉着一张秀丽面容。
玉阙看了她一眼,慢吞吞挨进了她,见她似是默许,头一歪就倒进了她怀里。
“这、这,属下失职。”鹤鸣自知是自己的问题,身为医者,却连病患的伤痛都看不出来。
他心中惭愧,跪在地上请罪道:“属下洞府里有一株珍藏的凉雪灵芝,可以治他喉咙的伤。”
“伤好之后,他是否可以如常说话?”明缨想到那个几乎溃烂的腔道,立即问道。
“王上知道的,凉雪灵芝是治疗烫伤的至宝,吃了凉雪灵芝,就算伤到了根本,也可以恢复如初,届时殿下悉心疏导,只要诱导他开口,是有康复的可能的。”鹤鸣模棱两可地说。
明缨皱了下眉,如何听不出鹤鸣语气中的遮掩与不确定,心中虽然失望,但也明白就算修真界物华天宝,治好玉阙的伤容易,但想医治他心中的苦,却是要废上不少功夫。
“你下去办吧。”她挥挥手。
凉雪灵芝不愧为天材地宝,服下之后,玉阙的气色比之之前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让明缨依旧颇为头疼的是,不管她怎么做,威逼利诱都用过了,也无法让玉阙开口。
一个月转眼即逝,被派出去的蛇七终于回到王宫,他是明缨最为倚重的下属之一,在妖族眼中,蛇七代表着王的意志,有妖路上遇到他,看到他身后被绑起来的几个人族,不由颇觉意外。
“听说王上前一阵子才从人族带回一个快死了的凡人,怎么蛇七大人今天又带了几个凡人回来,莫不是王上近日好上这口……不应该啊……”那小妖挠着头,自言自语,“这些人看着平平无奇的……”
蛇七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他深吸一口气,冷冷教训道:“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们是太闲了,竟然有胆子在背后议论王上,这些凡人得罪了王上,和之前那位如何能比。”
蛇七没有让人围观的毛病,干脆让身后的手下一手拎起一个,运转妖力缩地成寸,片刻就到了王宫大殿。
明缨端坐在王位之上,几位妖族长老立在大殿一旁,脸上皆是余怒未消,似乎随时都能拎起袖子打上一架。
蛇七进门看到这等情景,犹如家常便饭。
能混上妖族长老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他对此视而不见,耿直道:“人已带到,王上可要见上一面。”
明缨正被他们吵得心烦,便坐在上首斜倚着身子,双手捂着耳朵,打算等他们吵够了再说别的事情。
但随着蛇七进来,底下几位长老一下子止了争吵,齐齐看向她。
她才坐正身体,装模作样对底下长老道:“既然各位长老都各执己见,看来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着急不得,诸位不如先回去,斟酌过后再行商议。”
明缨的话虽然中立,但很具有威慑性,一下子令下面满脸愤愤的长老们没了声音。
其实按照妖族的年龄算,明缨只能算刚成年不久,但她手段利落高明,修为高强,加上她性格里带了点儿敢打敢拼的疯劲儿,妖族的长老即便之前存了异心,现在也都对她唯命是从。
为首的长老摸着胡子,皱眉道:“问穹派那群人确实太把自己当回事,竟然妄想和妖族叫板,真以为还是我族式微的时候,只是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我们交出的逃犯究竟是谁,每每问及此,他们又都闭口不言,实在是古怪……”
明缨慵懒带着睡意的眸子微微一厉,看向那长老身后相貌俊美妖冶的年轻人。
他是明缨提拔上来的心腹,此时察言观色,接受到明缨的暗示,连忙打断年长长老的思绪。
他拉着长老的胳膊,装作一副怒气冲冲、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那人是谁根本不重要,问穹派要人要到我们王上脸上,扰我妖族清净不说,态度还如此恶劣,绝对不能容忍!”
“对!”
“对!狐泽说的对!”
众长老情绪起来,纷纷附和。
明缨对这个走向稍稍满意,三言两语将几个长老打发走,才看向蛇七。
她揉着眉心,神色倦怠厌烦:“人都抓住了?”
蛇七躬了躬身,一板一眼道:“是,不知王上要如何处置他们,还请示下。”
“你可有审问过那些人?”明缨问。
“没有得到王上吩咐,属下不敢擅作主张。”顿了顿,他说,“但不用审问,那些人在路上就已经招了个一干二净,他们都是收了问穹派的好处,为他们办事。”
“办事?”明缨冷笑一声,“好一个办事。”
蛇七少见她喜怒形于色,心中诧异,不由道:“不知王上为何震怒?”
“你方才也听到了,问穹派竟给玉阙安了个逃犯头衔,明目张胆找到我头上,向我索要玉阙。”明缨冷着脸道。
“算算时间,恐怕当我把玉阙从无妄城带走后,他们中就有人去向问穹派报告,那些凡人或许无法确定是谁带走了玉阙,但既然看到我们最终向妖族而去,问穹派定然是顺藤摸瓜,猜到是我这个玉阙昔日的徒弟将他带走的。”
蛇七立刻明白了明缨的意思,说:“那些人所谓的办事就是在暗中监视清玦尊者。”
“监视一个废人。”明缨颇为讥讽地补充道。
“冷眼看着他在泥泞里挣扎,甚至很可能他的遭遇就是他们一手策划。”语气在不知不觉间蕴含杀意。
蛇七静了静,说:“王上息怒。”
“息怒?”明缨将桌子摆着的笔墨纸砚重重的摔在地上,连带着桌子上的瓷器,大殿中一时间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落地声。
“玉阙欠我,可没欠他们!”
玉阙以一身灵骨平息劫难,他的一身灵骨散落在修真界各处,化作灵脉,蕴养四方生灵。
无论他是否自愿,修真界都欠了他的因果。
但三十年的天道大劫,没有留下清玦尊者的任何只言片语,在问穹派的年史上,也只记载了一句‘万年一遇的天道大劫在问穹派众修者同心合力下渡过,同年,清玦尊者因堕魔陨落’。
蛇七静默一瞬,轻声问:“那群给问穹派办事的凡人要如何处置……”
“拉下去审,不可错杀,更不能放过。”明缨深吸一口气,说。
蛇七是审讯方面的好手,听到这话立即来了精神,正色道:“是,属下一定不负王上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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