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夫诸
妖族，大荒泽。
大荒泽是一处静谧的浅水滩，覆盖面积广大，荒泽周围处处是横生的枝桠。
这是荒凉寂静之地，没有妖族造访。
忽然，平静的水潭凭空增添一圈圈涟漪，紧接着，整个浅水滩骤然掀起一层层浪花。
愈演愈烈，最后，一汪浅水滩变成了巨大的湖泊。
浪花平息，露出了站在湖泊中央的女人。
女人头上还顶着晶莹剔透的冰蓝色鹿角。
她平静地扫视四周，四下无人，只有一只千纸鹤颤颤巍巍停留在半空中。
她伸手取下，展开千纸鹤，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多年不见，听闻你近日出关，有事相求，望王宫一见，明缨留】
……
昏暗的刑室里，明缨坐在垫了厚厚软垫的主位上。
她姿态悠闲，手中端了杯冒着热气的茶，耳边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声不绝于耳，她却仿若未闻。
蛇七是审讯人的好手，沾染着贪念的鲜血让他的瞳孔变得冷、无机质。
明缨看向蛇七那双竖瞳，说：“那几个人怎么样。”
“还活着，是生是死都听王上吩咐。”顿了顿，蛇七有些咂舌的说，“那些人都是问穹派在人间的探子，吃了不少灵丹妙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头，身体还强健得很，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耐折磨的人。”
说完，蛇七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说起耐折磨，天底下当属明缨藏在寝宫的那位。
明缨面露不悦，蛇七连忙上前，讨好般帮她垂肩。
她放下茶盏，冷哼一声：“既然耐折磨，想必在你手中活个三十年没什么问题吧。”
“王上吩咐，自然没有。”蛇七立即道。
明缨面色微微和缓，挑眉挥开他垂肩的手，道：“供状呢？拿来。”
蛇七把沾了鲜血的供状递给她，趁着她尚且没有看上面的内容，不动声色向后站了几步。
明缨注意到他的动作，拧了下眉，展开供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眉越皱越紧。
蛇七在无妄城抓到的那些人，都是被问穹派培养了不少时日的探子，有的人甚至比她还早几十年入派，这些人虽不修行，却靠着各类丹药维持着年轻的样貌和绵长的寿命。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食之能长寿的灵丹妙药，便是她也闻所未闻。
明缨心中存疑，往下继续看，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再往下，尽数记载着玉阙三十年间的遭遇。
修真者以天地灵气为根基，天道灵源耗尽，灵气衰微被称为天劫。
天劫自古有之，第一次天劫出现，就是问穹派的开山老祖想到用得天独厚的天生灵骨反哺天道，以此化解天劫。
万年来每每出现天劫，问穹派便沿用此法补救，对外一律说是用门派代代相传的秘法禁术化解危机，从未出现过什么意外。
谁也没料到偏偏是他们这一代出现了差池，玉阙竟然借由灵骨与天道做交易，以凡人之躯拥有了长生不死之身。
曾经的清玦尊者在修真界颇有盛名，他少年时就喜欢以清冷仁德的面目示人，即便问穹派在玉阙多年积累，修真界受过他恩惠的人不知凡几。
玉阙不死，问穹派后患无穷。
在他们确认天道不会插手凡俗之事后，他们想到了一个阴毒方法，用外力手段折磨玉阙的意志，令他自行生出死心，自行了断。
接下来等待玉阙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刑罚和折辱。
玉阙本就是心魔横生，近三十年无休止的折磨，玄铁造就的人也会生出死志。
为了彻底击毁他的心智，问穹派将他扔到无妄城那个鱼龙混杂之地，那里甚至常有以恶著称、玩弄人心的魔修出没。
按照问穹派的预测，明缨只要再晚上几天，玉阙就会彻底死在某个无名巷子里。
明缨捏着手中染血的供状，闭目深吸一口气。
桌案上的茶盏被无情地拂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蛇七屏气凝神，默默又向后退了一步。
明缨却只是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曾说话。
有小妖一路小跑过来，见明缨脸色难看，他极有眼色地跑到蛇七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蛇七微微挑眉，走到明缨身边，轻声禀报：“问穹派的刘长老前来拜谒，王上可要一见？”
明缨捏了捏眉心，不答反问：“夫诸呢？”
“属下已经按照吩咐给夫诸大人递了传信纸鹤过去，大荒泽虽然在与世隔绝之地，但以夫诸大人的脚力，约莫三五日就能到王宫。”蛇七道。
明缨切了一声：“以她的能力，收到消息后立即就能抵达王宫，但她定然是先在妖族或者修真界逛上一逛，你倒是了解她，多说了三五日时间。”
蛇七挠了挠头。
明缨也不在意，站起身，说：“问穹派既然派了说客来，就让他们等着，等我心情好了，自然会去见他们。”
蛇七应声。
闲来无事，明缨便将玉阙带到王宫的后花园晒太阳。
他向来不喜阳光，但他的身体调养得一直不理想，多晒晒太阳总是好的。
玉阙坐在弥漫着青草芳香的草地里，任由明缨一下下梳着他不算顺滑的白发。
他这一头白发俨然已经成了她的新欢。
原因无他，每当她触碰玉阙的头发时，他都出奇的乖顺，像是碰到了什么神奇的机关，顶着那张清冷无尘的脸，任由她随意摆弄。
明缨坏心的将他的头发编起来，含笑说：“我今日有客人，师尊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玉阙看向她，那双狭长的凤眸似乎在质问明缨。
他当然没有说不的资格。
她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一样抱着他，在他的怀中猛吸了一口，笑道：“师尊真好。”
玉阙眸色颤了颤，他抿了下唇，微微侧头，碰了下她的脸颊。
这次终于轮到明缨错愕，她眨了下眼睛，见他神色清冷，觉得是自己多心，便接着问：“师尊不问问我去见谁吗？”
玉阙终于开口，声音清淡：“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当然不会。”明缨理直气壮道，“师尊留在我身边赎罪，哪里有资格能置喙我的事情。”
玉阙看向别处，抿着唇一言不发。
明缨当然知道他会生气，她笑了下，软了声音说：“师尊生气了？”
玉阙不语。
“师尊怎么舍得生明缨的气呢？”明缨问。
她伸手摩挲着男人修长的脖颈，故意摆出委屈的神情，说：“师尊……”
玉阙却铁了心不说话，垂着眸子，怎么也不去看她。
明缨无法，只好道：“徒儿错了还不成，师尊要是想知道，等我回来，一一告诉师尊。”
玉阙抬眼看着他，眸色清冷，忍不住让人沉沦。
明缨笑了下，吻了吻那双眼眸，说：“师尊的身体太差了，鹤鸣交代了要你多晒太阳，我一会儿让人搬个躺椅过来，师尊下午就呆在这里好吗。”
玉阙轻轻点头。
她这才站起身，在众妖侍的簇拥下，渐渐走远。
从无妄城到上古秘境，问穹派已经断定玉阙在明缨手中，而明缨已经打定主意为这位昔日师尊撑腰。
便是问穹派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正面对上明缨。
明缨已经是觉醒了王血的妖王，在妖族几乎是一呼百应的存在，且光她个人实力就深不可测。
这几日，问穹派为了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
即便损失了一个许罡，他们也仍旧不愿意和明缨起正面冲突，不是不能，实在是有害无利，尤其是近些年天青门实力大涨，马上就要超过问穹派成为人族第一大宗门，在这个时候，他们虽然暗恨明缨不给面子，斩杀许罡，但能哄着，自然是希望息事宁人。
左右只是死了一个实力不济的长老罢了。
好在他们问穹派有的是能用之人，这次有刘意傀主动请缨，充当说客，扬言一定会安抚住明缨，令明缨绝不会和他们问穹派为敌。
刘意傀的信誓旦旦显然令问穹派高层稍稍安心，没有多想就派遣他来到妖族。
谁能想到人才到妖族，就差点吃了一个闭门羹，刘意傀等人好说歹说才说通小妖前去通传。
一行人好不容易进到了王宫的议事殿，几个时辰过去，他们只能干坐在椅子上，期间连个待客的茶水也没有。
一腔气势在无形中被消耗了一干二净，心头又有无名之火熊熊燃烧。
就在刘意傀以为自己要铩羽而归的时候，他们总算见到了个妖影。
赤槿心系幺弟，对问穹派的事情一向关注，他得到消息后，在家中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过来探探究竟。
妖和人之间很难看顺眼，赤槿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留着三寸长的胡子，身着紫金冠和阴阳袍，看着就道貌岸然。
刘意傀更是觉得明缨久久不来，等了大半天忽然进来个实力不可测的妖，定然是个下马威。
两人干瞪着眼，对视许久，刘意傀率先按捺不住，出声问：“阁下是？”
“妖族，赤槿。”赤槿木着脸说。
“赤槿阁下，在下问穹派长老刘意傀。”刘意傀也算是八面玲珑，被妖族冷待多时也能保持着和善的面容，他从善如流道，“不知妖王何时能来见我等，虽然妖王日理万机，但我问穹派的事情也不是小事，还希望赤槿阁下能带为通传一声。”
“关我什么事？”赤槿皱着眉耿直道，他就是过来看看事态发展，和这人非亲非故，干嘛上来就让他干活。
刘意傀显然没想到这妖说话这么不通人情世故，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心中暗想他果然是来给下马威的。
刘意傀自认不是什么千年的王八，面上都被气红了，眼看就要放弃师门嘱托，与赤槿争执起来。
他正要说话，却见赤槿神色微敛，变得认真起来。
他心下狐疑，顺着赤槿的视线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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