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华丽暴击
一路跟着人进了咖啡厅之后, 林天成才知道刚才林渐西口中的“不方便”的确不是什么敷衍的推辞。
俊秀漂亮的青年穿着平整合身的礼服坐在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指尖仿佛蝴蝶一般自如地翩跹,轻快的演奏像是给大厅送去春日的暖风, 刚好缓解了一点中央空调吹出的过度冷气。
一曲终了,有人脚步轻悄地走过来, 似乎是想点首特别的曲子,但还没说几句话, 只是看着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就有点恍神。
林渐西却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注视, 彬彬有礼地询问和确认, 态度平静而温和, 等到手再次触及琴键,就已经是比刚才灵活好几倍的速度了。
极致跳动的音符, 完全高难度的琴曲, 仿佛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淋漓尽致地运用所有音区,光听着都觉得困难, 但在他这里却显得信手拈来。
想想也是, 像verdelite这样的地方,不是一般会点雕虫小技的钢琴师就能进来的,考究的不单单是琴技, 更多的是仪态和气质,甚至还有外表。
林渐西虽然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但在这方面的气度和姿态, 根本不输于任何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甚至包括他的亲哥哥!
林天成眸光一闪,眼底的满意之色越来越深。
他没作声,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欣赏,等休息时间到了才主动上前, 把青年温和客气地请进了自己的包厢。
调查的资料再详尽,里面也不会提到林渐西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咖啡,所以男人点了一杯最不会出错的清茶,淡淡的茶香萦绕在两人之间,倒是冲淡了一点因为关系陌生而导致的尴尬。
“坐。”他轻抬小臂朝向对面的位置做出“请”的手势,即便是在仰视的时候依旧气势逼人,那是长年居于上位者自带的威严。
“多谢。”林渐西长腿一跨迈进座位,双手交叠规矩地放在桌前,没动面前的那杯茶,“不知道林董今天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然而林天成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笑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西西。”
这个熟悉的称呼不禁让青年睫羽轻颤,但他却恍若未觉,抿了一小口咖啡继续道:“我听福利院的人都这么叫你,不介意我也这么叫吧?”
这无疑是一段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开场白,听起来似乎带着亲切和关怀,实际上却蕴含了太多信息量,单刀直入到近乎残忍,甚至带着昭然若揭的意味。
青年眉头轻轻一蹙,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只是十分礼貌回了一个笑。
不主动探究,不贸然追问,若此刻是在对弈,这样的耐心足以让他赢下一半的棋。
林天成不免有些惊诧,没料到他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于是面上的笑意逐渐加深,语气也愈发和蔼。
“西西,我来是想问你件事,你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关于自己的身世和亲生父母,还记得多少?”
“自我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福利院了,那里就是我的家。”林渐西神色疏淡地回道。
“真是可怜的孩子。”闻言,中年男子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心疼,“那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西西,其实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儿子,你林瑜学长的亲弟弟。”
关于失散的原因,真剖析起来比较复杂,需要追溯到林氏科技上世纪末一次大规模的裁员和停业整顿,算是金融危机后引发的一系列蝴蝶效应。
当时总集团有一个高层干部尸位素餐,林天成就趁这个机会明升暗降,把人挪出了核心业务区。恰逢那个高层利滚利欠了太多外债,这下无力偿还便急红了眼,竟胆大包天策划了一出绑架案想要谋求高额赎金。
那时候林瑜也才一丁点大,身体不好正在荷兰的外祖父家养病,反而逃过一劫,而林渐西就是这场绑架案的牺牲品。最后主谋和共犯都抓住了,也受到了应有的制裁,但他却就此不知所踪,流落在外成了孤儿。
“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找你,但之前查到的线索都表明你已经不在人世,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居然就生活在燕城。”
林天成语带急切地解释了来龙去脉,没有给太多缓冲的时间,三言两语的工夫,直接就丢下这么一个重磅炸弹!
他很难真正去设身处地推己及人地考虑林渐西的感受,也不曾想过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儿子能不能接纳突然从天而降的家人,只一厢情愿地觉得对方一定会欣然接受——很典型的资本家作风。
他宠爱林瑜,是因为从小就在身边教养,因为这个儿子聪明懂事识大体,性格又单纯天真,乖巧听话从不叛逆。
而他对林渐西虽然全然陌生,但到底有着血缘之亲,所以也不是没有爱的,只是爱并不是全部,至少远远算不上最重要的。
林渐西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摸透了这个父亲的心理,面上神色未变,很沉着地问道:“您仔细确认过了吗?会不会弄错了?”
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要点头应下,自此就会成为林家风风光光的小少爷,可是眼前这个青年却依然能保持足够的警惕,简直谨小慎微到了极致。
于是林天成在心中又默默给他加了一分。
“这是我们基因位点的比对结果。”
他立刻掏出一份严谨的文件递过去,在青年认真翻看上面内容的时候,又抿了抿唇沉吟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再做一次亲子鉴定,血痕、口腔拭子、毛发……”
“不用了,我信。”林渐西轻舒一口气,把看完的报告书轻轻推了回去,“您没有理由这样大费周章地诓骗我,而且我和林瑜学长,确实长得十分相像。”
态度坦然平和,让林天成不由得微微一怔。
从听闻这件事到接受自己的身份,这个人前后只花了不到两分钟,而这其中甚至还有一分半的时间是在细细地研究那一份鉴定报告,确保比对结果没有出错。
更难得的是,直到现在,林渐西依然很平静,眉宇之间既没有愉悦,也没有责怪。
既不因为身份的骤然变化而欣喜,也不因为家人当年的过失而埋怨。
这个人太聪明了,所以根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也从不做无用功。
林天成忍不住又在心里下了这样一个评价。
可是转念想了想,多少又觉得有点不得劲。
这好像根本不是一场久别重逢的父子相认,那些个痛哭流涕感人肺腑的画面一个都没出现,质问怨怼的情况也完全没有发生。
面对面的只有一个精明到薄情的父亲,一个理智到冷漠的儿子,两两对峙,活像是什么商业谈判现场,毫无温度可言。
林天成一方面觉得这样很好,能干脆利落地把事情解决,一方面又觉得怅然若失。之前准备的一肚子话都没用上,这会儿竟然有些词穷。
一段奇怪的寂静之后,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沉寂:“那么,你今天就可以准备一下搬回家里住了,那些辛苦的兼职,以后也不必去了。”
“这恐怕不行,等过几天吧。”青年这下回答得很快,没有一丝迟疑。
林天成一向不喜欢被人忤逆,所做的决策也几乎没有被反驳的时候,于是登时就拧起了眉头:“为什么?”
林渐西微微挑眉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我这边总有些事需要处理的。”
“什么事回家不能办?”他又问,语气已经有点不悦,显然对这个含糊的回答十分不满。
这下,林渐西不说话了。
他身子往后一撤,不大客气地上下扫视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眸中神色意味深长。
林天成久经沙场,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眼下居然被这样锐利的目光看得眉间一跳,莫名生出点心虚。
半晌,青年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唇角轻扯,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林董,冒昧地问一句,我当年被人绑走的时候多大了?”
林天成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地回道:“应当才半岁。”
“是啊,才半岁。”他白净的脸上很平静,语带感慨,眼里却含着明晃晃的讥讽。
“一岁不到我就与您失去联系,而我现在已经快二十一了,二十年杳无音信,都到这个时候了,我想就不必事无巨细向您汇报了。”
闻言,中年男人立马极为不悦地锁眉,脸上沟壑加深,语气深沉似海带着迫人的压力:“但我始终是你父亲!”
“我知道。”然而林渐西却毫不回避地直视着眼前威严的男人,眸底没有一丝惧怕:“您应该已经事先调查过我,但也许不太全面,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亲口告诉您。”
“我在福利院生活了那么多年,靠的是政府和企业的爱心资助,长大以后考上科大,半工半读同时做最高额的几份兼职还了助学贷款,攒了生活费,现在甚至还有闲钱投资。”
他用最平淡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一步一步靠双手打拼出来的成绩,语气没有一点炫耀,却莫名让人觉得望而生畏。
“我的实习在傅氏尧安分部的pte实验室,手上有两个最前沿的科研项目,同时也参与总集团的公益投资,将来毕设的导师是张教授,目前的研究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独立发表sci。”
他语速很快,字正腔圆十分清晰,落到耳朵里完全是振聋发聩的程度,通篇没有指责,却又句句都是指责,好像有点隐晦,却又直白得叫人抬不起头来。
林天成艰难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开口辩驳道:“可是林家会给你更大的助力……”
“是,这点我不否认,但是我希望您明白一点——”
他精致的眉眼像高高悬在空中的圆月弯刀,隔了片云也透出锋利和寒冷,即使穿着不昂贵的普通演出礼服,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难以接近。
“您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绝非雪中送炭!”
林天成登时眸光一震。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一点——林渐西和林瑜是完全不同的。
林渐西孤苦伶仃漂泊在外,却可以把最烂的牌打出最好的结局,不仅学业颇有建树,并且已经可以预见将来事业上的成功,就连感情方面,韩沉非和乔默川这样的青年才俊也被他牢牢攥在手心里——而且是同时。
即便没有雄厚的家庭背景资源做支撑,这个人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所以他有叫板的资格,也有忤逆的权利,因为他从来没有依靠过自己!
是以对他来说,这忽然冒出来的亲情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根本无关痛痒。
思及此,林天成忍不住轻轻地抽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情况下,心里反而忽然涌上来一股难得的温情。
“小瑾。”他轻轻地唤了一声,神色带着几分怀念,“这是你本来的名字。”
林瑜林瑾,怀瑾握瑜,两个都是美玉,当初取这样的名字,是希望这两兄弟都拥有最美好的品格和最绚烂的人生,可是——
林天成不禁略带自嘲地一笑,“其实你跟我很像,比起小瑜,你才是真正的林家人。”
永远清醒,永远冷静,决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弱势,只要给一点机会就能迅速反击,也根本不会受制于人,所以在很多时候甚至理智到近乎无情——
可是往往这样的人,才是集团最合格的掌舵手。
“这话我姑且当作夸奖来听,不过很抱歉,”林渐西神色轻慢,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并不这么觉得。”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还记得把杯盏放回原处,记得微微欠身告罪,记得把椅子推回原位,态度倨傲,却礼数周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林天成眯着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青年不紧不慢地动作,等人走到门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既然是锦上添花,那么就添朵大的。”
他眼里闪着一点意味不明的光,右手握拳轻轻敲击桌面发出两声闷响:“我会为你筹备最盛大的欢迎仪式,邀请燕城所有名流新贵,让他们都看看我林天成找回了一个多么出色的儿子!”
林渐西脚步一顿。
“谢谢。”他回过头,克制有礼地颔首一笑,然后在彻底转身的时候垂下了眸子,直到这个时候,眼底才露出一点得逞的流光。
很好,和之前算计的分毫不差,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他并不在意林父这点微薄的亲情,只是需要在这个时间节点,给所有攻略对象一次华丽的暴击!
父子亲情这样的东西,原主当初几乎没怎么尝过,林渐西也不想花心思去争取,更不打算想法子去改造一个思维固化的人,那是赔本的买卖。
林家,不过是他攻略任务过程中的一块跳板,仅此而已。
林渐西面色漠然地拉开包厢的门,脚还没迈出去半步,结果猝不及防一团什么东西差点撞进自己怀里。
“学长?”他下意识地伸手把人接住,语气十分疑惑。
“呵呵……渐渐西。”林瑜这辈子都没做过刻意偷听这种没品的事,当下就觉得十分没面子,只好尴尬地干笑两声缓解气氛。
昨晚和父亲并不愉快地长谈过之后,他就一直觉得惴惴不安,所以听秘书说父亲今天推掉日程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立刻猜到大事不妙,结果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无比漫长,他不敢莽撞地冲进去,又担心父亲对弟弟说些不好听的伤人话,急得直挠墙,只恨包厢门隔音太好,什么都听不见。
好不容易等人出来了,还直接当场被抓包,哥哥和学长的尊严简直荡然无存。
“这么巧。”林渐西看他实在窘迫,面上忍不住浮现出一点温和的笑意,开口给他解围。
但林瑜却没笑,神色反倒一下子严肃起来。。
他虽然单纯,也并非全然不会察言观色,相反在有些时候还很敏感,所以自然察觉到了青年从和父亲谈完话之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冷色一直没散。
于是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出言试探:“渐西,你、你都知道了?”
“嗯。”青年点点头,神情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林瑜心里顿时一喜,立刻满脸期待地眨眼看他:“那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还是回自己那里。”
闻言,青年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黯淡起来,但很快又强打精神道:“没关系,我先给你收拾房间,你想什么时候搬进来就什么时候搬。”
“谢谢,不过不用那么急。”林渐西淡淡一笑,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连着被婉拒,林瑜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哭唧唧地倒地不起,好像有点维持不住面上的神色,但随后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再次兴奋起来。
“噢对了,我、我是来给你送蛋糕的。”青年吭哧吭哧赶紧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因为材质透明,依稀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包装精美,还系着蝴蝶结。
“你昨天说喜欢水果口味的,我就各种味道的都做了一点,你尝尝看好吗?”
“好吃的话,下次我还给你做,不好吃的话,下次我换个方法继续给你做。”他又补充了一句。
简直百折不挠。
林渐西眼中的神色忽然有一瞬的凝滞。
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心头浅浅地萦绕。
回林家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张用来攻略的底牌。
而林瑜……是其中的意外。
他盯着眼前青年亮晶晶的眼睛,半晌,长出了一口气。
“我刚刚的意思是,至少也要等到我先把这边的事处理完,所以如果你有空的话,这几天可以来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吗?”
他语气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露出好看的线条,然后轻轻地又道:
“哥哥。”
声音实在太轻了,差点就要听不清,可是林瑜的脑子却嗡地一声。
哥哥哥哥哥哥哥——
救命,他叫我怎么会叫得这么好听?
给人当哥哥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情吗?
林瑜俊秀白皙的脸庞一瞬间变得红扑扑的,眼神不好意思地乱瞟,却还要郑重其事地许下承诺:“哥哥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傻乎乎的。
林渐西几不可察地轻哼了一声。
他是折不弯烧不尽,春风吹了还会生的杂草,活到现在为止,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照顾。
可是听到这么傻的话,他却勾起了嘴角,甚至还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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