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尘埃落人各有路
皇宫西苑,梁成誉走进一间不算大的屋宇,这里曾是他的寝宫,却布满了灰尘。
“我不在的时候,也没个宫人打扫。”他一边感叹,一边翻出以前藏的一坛杏花酒和碗,吹掉那碗上灰尘,往碗里倒酒。喝了一碗又一碗,越想把自己灌醉,就越清醒。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当初结拜的誓言。他想起来了,他被江怀天伤害的时候,是邢飞救了他,他们被陈远宁逼得跳崖的时候,也是邢飞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曾放开。
他以为自己计谋高明,在重泉教如鱼得水,原来不过是邢飞顾念旧情,百般容忍。林司尘、黄玄……那么多精明的人都没能逃过邢飞的眼,唯独他,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邢飞是赵原,刻意忽略的细节,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记得他跟赵原说过,自己想要有个家,于是,邢飞收留了他。
梁成誉眼中的悲伤越来越浓,终使被酒麻醉的心也感觉到了疼痛。他仰头把最后一碗酒饮尽,提起佩刀往天牢的方向奔去。
半途,遇上前来禀报的宫人:“梁公子,我正要来找您,陛下召您到天牢议事。”
“这么晚了义父在天牢?知道什么事吗?”
宫人答道:“魔头不堪受刑,已经断气了。”
……
天牢。
梁成誉走进天牢的时候,盛皇、单常、狱官、御医、仵作,全都挤在这间阴暗的囚室里。邢飞的尸体摆在冰冷的地上,镣索未除,一众御医和仵作交替进行查验。
“回陛下,囚犯无一切生命体征。”十来个御医经过商议后,得出结论:“确诊死亡。”
仵作验尸,亦禀道:“陛下明鉴,囚犯乃中毒身亡。”
爽朗的狂笑在囚室回响,盛皇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和轻狂:江湖术士,乱我国威,我堂堂大盛,岂会被一个前朝遗皇子覆灭!西末未攻下,这段时日的压抑仿佛一扫而空,他一甩衣袖,昂首阔步地走出天牢。
一众近侍紧随其后。
空荡荡的囚室,梁成誉痴痴站立,空洞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上的尸体,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魂似的。
除了梁成誉,囚室还剩下那个吊八眉三角眼的狱官。他擦了一把汗,庆幸没被君王责罚,却被眼前这个人搞得一头雾水:“梁公子,您还不走呢?”
……
“梁公子!”
狱官还待提醒,却见梁成誉猛然转身,耷拉着脑袋往天牢外跑去。
“这梁公子,总这么疯疯癫癫的。”
当天晚上,梁成誉、单常彻夜在君王寝殿议事。
“常儿、誉儿,你们功不可没,想要什么封赏,尽管告诉义父。”盛皇道。
单常寇恩:“能替义父分忧,已经是对常儿最大的赏赐!”
盛皇欣然地捋了捋胡须,又道:“誉儿呢?”
“……”
“誉儿!”
梁成誉跪下道:“誉儿在,义父有何吩咐?”
盛皇皱起眉头,对他的心不在焉很是不悦:“朕问你,你想让为父如何赏你?”
“誉儿不要封赏。”他俯首一拜,“恳请义父恩准誉儿辞隐。”
盛皇没想到梁成誉再提此事,眉头更锁得深了,沉吟道:“如今魔教风堂尚存、总堂不明,唯你对魔教最为熟悉,除魔之事未了,辞隐之请容后再议。”他倾尽心血培养的四把暗刀,如今只剩下梁成誉和单常,怎可能轻易放手?
翌日,圣令下,要将魔头鞭尸示众,然而,行旨的宫人到得天牢,却看到狱官晕倒在角落,尸体不见了!
众大臣皆猜测是魔教潜藏在宫中的内应盗走了尸体。
盛皇大怒,下令彻查内应。由于魔头已死,他心中的大石落下,渐渐又把精力放回吞并西末的战事上。内应一事,处置了几个疑犯,便不了了之。
各州郡遍贴魔教教主的死讯,深受魔教威胁的武林,不明就里的百姓,都松了一口气。
翼遥把自己锁在房间,青竹怎么敲门她都不开。
“圣女,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怎么行呢?”青竹焦急万分,“长老们已经议论纷纷,我都不知该如何交代。圣女,你开开门!圣……”
房门刷地一下打开,翼遥走出,一张脸惨白吓人:“我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我要把身体养好才能为邢教主报仇!”
京都宫门外。
一个小孩守了梁成誉一天,把一封信交给了他。
城郊。
瘦弱的背影立于一颗梧桐树下,梁成誉慢慢靠近,翼遥转过身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梁成誉,你把我们都骗了。”她双眼通红,泪痕未干,唇色惨淡,不见昔日光彩,只剩一副憔悴面容。
“翼遥。”梁成誉低唤。
翼遥目露凶光:“我要为邢教主报仇,接招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剑攻来,梁成誉拿刀鞘迎击,未曾拔出刀刃。他平日很少展露实力,因此比翼遥想象的,厉害许多。
数招之后,梁成誉扣住翼遥的双手,在她耳畔说道:“我的命是义父给的,等我帮他消灭了魔教,这条命,随你拿走。”
翼遥知道凭自己的功夫杀不了梁成誉,露出凌冽的神情:“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害死他的是你!”
梁成誉无言,只看到翼遥眼中奔涌出两行清泪。
“我们前些天还在一起放纸鸢,许愿望……”她的声音在震颤,心痛得无以复加。
梁成誉心疼地放开她的手。悲伤过度的翼遥眼神涣散,一阵眩晕,无力地向后倒去,被梁成誉拦腰抱住。
大树的枝叶下,温暖的怀抱中,翼遥渐渐回复意识,神情恍惚地呢喃:“邢教主……邢教主……”
梁成誉心中一疼:“翼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何苦呢?”
“重泉教毁了,长老们让我想接下去族人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做,不要逼我……”
“不想做就不要做。”梁成誉柔声道,“翼遥,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们都背负太多,失去了自由。我身在朝廷,听命行事,你应该明白,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不想听你解释。”翼遥低声啜泣。
可梁成誉坚持说道:“你总说我贪玩,爱大笑,其实我从前不是这个样子。只是后来发现,只有在玩的时候才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在大笑的时候,才感觉不到心中的痛苦。翼遥,原谅我好吗?”
说着,他伸手想替她擦干脸上泪水,手还未触及,被无情打开。翼遥回复了力气,猛然推开他,站起身来:“梁成誉,从今往后,我和你恩断义绝!”
看着翼遥离开,梁成誉感到揪心地疼。如果他的存在让她痛苦,那他宁愿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大树下,他颓然坐倒,望着成片的梧桐树,和稀疏树叶外斑驳的天空。摊开的手心里是一颗系着红绳的狼牙,一片梧桐叶落于掌心,轻轻盖在那颗狼牙上。
仿佛最后一丝坚强被那片落叶轻轻压断,他终于在这片无人的空林,嚎啕大哭起来。
江州。
锦萝无法接受邢飞死的事实,终日以泪洗面,蔺陌岑不忍看她伤心,许她外出散心,只派了两个随从紧紧跟随。
陈远宁听说朝廷围剿魔教,担心锦萝安危,便到江州寻她踪迹,终在街头相遇。一个眼神交换,锦萝佯装腹痛,甩开随从,循着陈远宁的踪迹走进一条巷陌。
“锦萝,魔头已死,你可愿意脱离重泉教,随我回刀宗?”陈远宁把锦萝拥入怀中。
脆弱袭来,锦萝在陈远宁怀中颤抖、啜泣。
“怎么了?”他怜惜地拂去她眼中泪水。
“我不能离开重泉教。”锦萝道,“重泉教是我叔父的心血,他去世了,我更不能弃教而去。”
百转千念,陈远宁从锦萝的话语中听出端倪:“重泉教教主,是你叔父?”表情从质疑化为冷漠,轻轻推开怀中人儿。
“不仅如此,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锦萝不再欺瞒,打算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跟他讲清楚,“我并不是普通的北舟人,我是前朝郡主。”
又是一个惊人信息。重泉教、魔头、前朝、郡主,这千丝万缕的关联如同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霎时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思虑片刻,缓步后退,最后毅然转身离开。
“陈远宁!”锦萝在背后喊。
他不曾回头,留下一句:“我们走的本不是一条路,后会无期,望自珍重。”
她呆立原地,眼泪早已流干,再无泪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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