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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饮酒作乐的时间总是宝贵而短暂,眼下急需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安置俘虏,这万人并非都是战兵,大多数为征调服役的民夫和后勤辅兵,虽然日常也会参与训练作为预备兵力,但整体的战斗水平不高。

        突然多出万张嘴要吃饭,小沛一县之地没法全部安置。于是刘备拨出五千民夫和三千精兵,交由关羽指挥,命他去往北边的公丘县驻扎,并与鲁肃、张辽所率部曲汇合。

        公丘,故滕国。比邻小沛,行军可旦夕到达,出动骑兵则更快,只需半日。

        再比如,讨论郭贡如果要率大军来攻,可以提前在哪里设伏?

        简雍推测:“谯县这支军队必然会以获水水系迅速进驻到萧县,梁国境内的另一支同样走水路,则到丰县。两路发起进攻,不知道会是同时还是一前一后……”

        关羽不以为然,他神情轻蔑地说道:“郭贡引数万大军,不敢攻鄄城;丰县有五千兵,不敢救杼秋。以我观之,郭贡其人、其军皆内虚气怯,不会分两路军来攻,必然要先合军以壮声势,然后再进于萧县围攻小沛。”

        刘备:“汝二人都说得有理。他若分兵,云长在北可先灭其一军。他若不分兵,只以大军围我,云长和张文远所率之部依旧可以作为一支奇兵,与我策应。”

        大的作战方向定下,关羽要先去查看公丘、丰县、小沛交界之处的地形地势,不能再久留,因此宴会只持续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关羽虽然离开了,其余人尚在。陈群先开口,重新说起甘霖刚才提的医护之事:“明公可知彭城人樊阿?”

        刘备:“听闻……似是华神医的高徒?”

        陈群含笑回道:“明公所言是也,樊医工早年师承华神医,救死扶伤,极擅针术,正是军医的极好人选。我与樊医工有数面之交,愿为明公礼聘!”

        袁涣在一旁不甘示弱,上前言道:“论医术,天下无出华佗其右,然而他这几年游医江东不知所踪。直到前段时间,蔡氏子侄蔡睦在会稽有幸得遇华神医。又因羊氏二子久病不愈,特地请去泰山诊治尚未离开。明公若是不弃,我愿代为前去礼聘!”

        刘备还没来得及说话,陈群先和袁涣争了起来:“太尉黄琬辟其为掾属,尚且不就,曜卿兄何以认为自己能请来华神医留在军中?”

        袁涣:“今时不同往日。永汉元年乃董卓秉政,雒阳政局纷乱,华神医拒辟不就有什么好奇怪的!”

        华佗在医术闻名之前,便以精通经学为人所知。他要是想做官早就可以做了,根本不用等到今天,也不用屈就刘备。樊阿就不同了,他只是乡野庶族出身,有幸跟华佗学过医术才在民间有了点名气。

        然而巫医乐师百工乃贱业,根本不被士人圈层所接纳。

        甚至华佗都“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1,心中对医术爱恨交加,可见这种职业歧视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自我尊严定位。

        刘备沉吟了一会儿,道:“曜卿,待你去面见华神医时告诉他,我不仅要给他专设医官,还会让他统军。”

        这价码开得足够大了!袁涣认为胜券在握,但毕竟年长,不会轻浮地露出得意。陈群便是心有郁气也不好发作。

        刘备来回看看两人,又对陈群笑得温和:“樊医工也要请。但凡能请来一人,我愿偿矣!”

        刘备是很能团结人的,于是陈群和袁涣迅速放下这点小小嫌隙,齐齐望向甘霖,仿佛在等待她在此事能有何为。

        甘霖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其实就算注意到了也根本不在乎。她只是手指按在一个窄长的木盒上,低头看不出任何表情。

        陈群看向袁涣,袁涣也看向陈群,心里莫名有几分失望,大概就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甘霖抱起木盒,向刘备请示:“明公现在若是不忙的话,可否与众人移步上楼?”

        刘备摸不清她在卖什么关子,但是上楼,有何不可?

        众人走在二楼过道上,登丈高面南而望。甘霖打开了木盒,里面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个竹筒,前细后粗,长约一尺半。

        “闭一只眼,睁一只眼,然后往里看。”甘霖做了下示范,然后托举着竹筒递给刘备。

        刘备接过来时,便发现那里面嵌着水玉,但仍然不明所以。于是他照样跟着做了——“啊!”

        刘备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放下竹筒。然后又拿起看了一眼,再放下。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极为吃惊、还混杂着些许恐惧的神情,久久不能说话。

        “兄长,你这是怎么了?不就一竹筒么,有甚稀奇的!”张飞伸手去拿那物件,刘备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提醒:“益德不可鲁莽,切勿将其摔到地上!”

        看到刘备那紧张的样子,张飞顿时觉得自己手里拿的是个烫手山芋。他牢牢地握住筒身,都握出汗了,深怕它掉地上,然后动作十分僵硬、滑稽地举到眼前——“啊!”

        张飞的惊叹声更大,显得事情有几分荒诞,这让简雍、陈群和袁涣都十分好奇他们二人看到了什么。于是一个接一个地看,然后皆被其中所见震得无法言语。

        刘备艰难地问道:“这是什么?”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作‘千里眼’。尽管现在还远远不能望向千里之外,但总有一天,会做到的。”

        “千里眼”只是一个流传于世的神话,但是她说,能做到。

        甘霖的神情和语气如此平静,这种平静的力量仿佛理所当然,又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

        简雍的声音中藏着不安:“百步之外,犹如近在咫尺,已经是神迹。道法自然,不可奢求太多非人力所不能为的事。”

        甘霖:“此非神迹,而是天志。”

        袁涣问:“二者有何区别?”

        “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荀子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道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所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2。天的意志不能以人的思想去揣度,天没有感情。天志是天地之间一直存在的运行规则,是效法自然的方法原理。”

        张飞在那已经听得头晕了,他尊敬士人,也愿意勤奋求学。但当他们辩经的时候,他的内心总是十分痛苦:能不能说人话?

        刘备不求甚解,对她所说的中心观点想要认同,但因为天人感应的思想太深入人心,一时有些难以跨越。桓灵年间天灾不断、日蚀频发,这难道不是上天对二帝的任意妄为发出警示吗?

        陈群听了之后,微微一笑:“甘娘子,宗黄老之学?”

        “不。”甘霖的眼里,此时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我行墨。”

        《韩非子·显学》中记载:世之显学,儒墨也。

        《孟子·滕文公》中记载: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

        这个曾经显赫于世的学说,如今已经衰微到只能在守城备荒里看见往日的运用,在工匠和任侠身上看见依稀的影子。

        陈群不免哂笑:“天欲其生而恶其死,欲其富而恶其贫,欲其治而恶其乱,此我所以知天欲义而恶不义也。何解?”

        陈群所言出自《墨子》的天志篇,墨子说天希望人民生活着而不愿看到他们死亡,希望人民富有而不愿看到他们贫穷,希望天下治安而不愿看到战争动乱,因此我知道上天喜欢义而讨厌不义。

        墨子非命、提倡节用,却又将天人格化,提倡祭祀鬼神。这是他的理论体系中极为矛盾的两点,也体现了其思想的局限性。他不知道该如何从根本上约束君主权力,因此只能借助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去吓唬那些君王。

        甘霖回道:“诸子百家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之时。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3。如若不然,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又作何解?”

        儒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对欢喜冤家:儒家论命,墨家就非命。儒家要挥复周礼,墨家说节葬节用,那些个礼乐没有必要。儒家讲宗法继承,墨家要求选贤为天子。儒家敬鬼神而远之,墨家提倡祭祀鬼神。到了现在,被董仲舒改造过的儒学人格化天,提出君权神授。而甘霖要改造墨学,首先第一件事是将天去人格化。

        张飞听得实在头疼,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争辩:“所以这个千里眼,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甘娘子你能讲讲吗?”总之……师傅,别再念经了!

        甘霖回道:“遵循天志即可。《墨经》上记载了墨家所掌握的天志,张司马如若有兴趣,不妨读一读。”

        张飞的表情简直要崩溃了,但他转念一想,此物在战场上,对主将而言观察形势极其有利,不应将制作方法公而告之。因此打算有空先找一找《墨经》,然后拿着典籍再去私底下偷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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