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为首的胡兵看了他们很久,看得羊府舍人心里直发怵。那人走了过来,用力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他的腿尚僵着未能作反应,于是直挺挺地正面倒下摔了个大马趴,胡兵们看了都欢快地哄笑起来。
“衙门公干,你们这些人见到连行礼都不知道吗!”那人操着一口怪异的腔调,声音不高不低。
羊府舍人只好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其余部曲也都跪了下来行礼。部曲之中并非没有勇士,可是赤手空拳怎么敌得过那染了血的刀子?
为首的胡兵知道蔡中郎这个人,据传是因为给董太师抱不平才被下狱死的,李将军、郭将军打着给董太师报仇的旗号攻入长安,不管怎么说,面子上都要尊敬一下。
但要他轻易放过心有不甘,于是上前又踢倒了数人,见他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又不敢呼痛,极大地满足了自己的面子,这才冷笑一声,挥手将那家的男男女女押着走远了。
直到现在也无法辨别,这群胡兵到底是真的在公干,还是借公干之名劫掠百姓。
“这群天杀的狗东西!”有人呀牙切齿,又恨声道:“我等全然不敢反抗,真是丢人!”
“好了,少说几句,我们是来请人又不是来杀人的,犯不着把命折在这里!”羊府舍人素有积威,被搀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领人向前走。
进城时向守门官问过蔡府的位置,因此他走的大致方向是对的,那群胡兵也没有怀疑。但是进了里巷再辨认方向,就开始有些糊涂。就在这时,迎面又碰上一群人!
狭路相逢的瞬间,气氛再度变得紧张——不光羊府舍人心里害怕,对面那群人似乎也很害怕?
双方沉默地僵持了一段时间,羊府舍人猜测他们或许是哪家大户聚众出来办事的下人,问:“可知蔡中郎府邸怎么走?”
对面的人回身指了个方向,双方各自避开继续走的时候,都十分荒谬地松了口气。
蔡府大门紧闭,落叶随风打了个卷悠悠落下,无人去扫。羊府舍人扣门许久,才有人从侧门打开小窗,一个童子探出头脆生生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扣门?”
“我等是泰山羊氏之人,奉家主之命而来。这里有我家夫人,也就是蔡淑女的姐姐手书一封,请交给蔡淑女。”
小童从窗内接过书信,道:“请各位稍等。”随后“啪”地一声把小窗关上了。
众人都懵在那里,又等了好一会儿,那小童才开侧门,将他们引进府内。
蔡琰已经在堂内等候。她同样穿着素服,身形要比贞姬瘦弱许多,但来回踱步的速度却可称得上风风火火。
她见羊府等人都一副蓬头垢面、行走有碍的模样,先大吃了一惊:“你等怎么如此狼狈?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羊府舍人苦笑一声,将先前遇见的事说给蔡琰听。蔡琰越听,眼睛便睁得越大,那里面像是有火在烧。
“那些人或许是屠各胡,原先董卓的军队,烧杀抢掠,无一不做!这大汉的天下,怎么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们?!”她握住拳头,恨恨地走了两步。
蔡琰的贴身侍女因为出了趟门,就再也没回来。有看见的人说是被军队抓走的,但到底哪一支,却是谁也说不清。全都一副恶贼的面孔,如何分辨?向谁申冤?
她心里早就不想留在长安这个虎狼之地,但是要去往哪里却是犯了难,好在阿姊没有忘了自己!
“你们来了多少人?可有马?”
蔡琰不善经营,屯粮也不多,两年下来家里的牲畜都杀的杀,卖的卖了。只留下几只鸡和一头老驴每日慢吞吞地磨麦粉。
“回蔡淑女,马五匹安置在城门附近的邮驿,由十人看守。另外还有百人在武关外接应。”
羊府舍人此时心里直呼庆幸,庆幸花了重金将马安置在邮驿,否则说不定就会被那群胡兵顺手牵走。家主恐怕都想不到,来一趟长安还没回去就快把金子花光了。
“好!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蔡琰想五车应该够把书都装了带走,实在有多的就背着走。想到这里,她无法抑制住雀跃的心情,立刻召来仅存的所有蔡府下人准备收拾行礼!
……
羊府舍人:“蔡淑女,有人在跟着我们!要不要把他们驱赶走?”
因为车厢里都装满书籍,蔡琰也只得坐在车驾上,头戴幂篱以挡风尘。她回头望了一眼,原来是一家子扶老携幼在追着他们的马车跑。
“不用驱赶,他们只是见我们一行人多,想跟着我们走罢了,万一路上碰见豺狼、匪寇也能安全一些。你且驾车稍慢,等等他们。”
“淑女真是善心人!”羊府舍人夸了一句。
但是很快他就夸不出来了。
流民越聚越多,出了长安城外,他们车队后面跟着恐怕不下百人。个个都面黄肌瘦,在他们用飧时,眼里都闪着如狼似虎的幽幽绿光。他真怕哪一天这些人饿得忍不住了,集体过来把他们劫了该如何是好!
羊府舍人将他的忧虑禀报给蔡琰,她问:“我们还有多少粮?够吃几天?”
“不多了,大伙想要撑到武关,恐怕也得饥一餐、饱一顿。”
“前面都是山林,能不能打猎充饥?”
蔡琰没有自己试过打猎为生,这纯粹是想当然了。想要捕捉猎物无非两种途径,一是做陷阱等猎物自投罗网,二是用箭或者弹弓寻找猎物射击。
他们一行人多,声音嘈杂,动物的听力远远要比人类敏锐,会早早地避开。所以想要打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恐白白费时费力而已。
最后只好决定,由蔡府带刀的二十个部曲每日分散在队伍中,有事没事拔出刀威慑那些想要靠近的流民。羊府的人本也带刀,只不过在入城的时候被卸走了。
事情发生在一天的黄昏,蔡琰用着混了麸皮的麦饭,只觉得自己的嗓子被剌得刺痛。可这样一碗麦饭,却是旁人眼里求都求不来的美食。
那人突然冲了过来,蔡琰吓了一跳,饭粒卡在嗓子眼里咳嗽了半天都下不去。
侍卫连忙拔出刀威胁他不许再进一步,他却手舞足蹈地不知道在喊什么。配合那骨瘦如柴的身形和披头散发的模样,活像是死去的骷髅在人间猖行,极其恐怖!
“莫要再进一步!”侍卫高声喝道。
他像是听不见似的,发了疯地继续冲过来。他是发疯了,被饿得发疯,刀子扎进胸口的那一瞬间,眼睛还是直直地望向蔡琰手里的那碗麦饭。
“啊!”蔡琰尖叫了一声,那卡在喉咙里的饭粒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了。但她的尖叫声并不刺耳,因为被另一阵巨大的欢呼声给掩盖住了。
流民们拖走了那具尸体。
他们终于可以饱餐一顿。
……
蔡琰一行人到达荆州南阳时,已经山穷水尽。幸好提前派人报了同在南阳的从兄蔡睦接应,才不至于饿昏倒在荆州地界上。
她用了一碗肉糜,重新梳洗更衣之后去拜见蔡睦。
蔡睦:“我将前往会稽,昭姬可要与我同行?”
蔡邕在吴会多年,会稽对蔡琰来说仿佛是第二个故乡。江南相对北地安稳,鱼米之乡,烟雨轻愁缠绕在湖边柳,那里还有父亲的学生顾元叹……年少时的绮思仿佛已经离她十分遥远。如果是刚出长安的蔡琰或许会犹豫,但现在她心里想的是:
“从兄,那跟着我来的六十七个流民,他们现在在哪里?”
蔡睦:“哦,那些人在荆州无田无籍,自然是被充作奴客。我一时不需要这么多,分了一些给仲宣家。你还记得王粲王仲宣么?你父亲当年赠书给他,传为一时美谈……”
我一时不需要这么多,分了一些给仲宣家。
蔡琰脑子里回响着这句话,不知怎的想起了那个手舞足蹈的疯子,一时恶气上涌,将刚才用的肉糜全都呕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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