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事
不知下了多久的雪,天是昏暗的,云层厚重地压在大地上,透不出丁点儿日光来。连绵起伏的山脉由苍翠的绿变成了惨淡的白。
南方鲜少有这么大的雪,树木的枝干被白雪压断,横七坚八地倒在地上,渐渐被风雪埋葬。
大雪中,一行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沉默地走在积雪深厚的地上,为首的男人大约三四十岁,脸被风吹得皲裂,露出暗红色的伤口。
凛冽的寒风夹着地上冰冻的沙砾卷来,像无数刀子刮过众人脸上,领头的人回头提醒道,“大家快点,雪下大了。”众人于是也加快了速度,脚步在地下留下一串足迹又被风雪遮掩。
洞口挂了厚厚的羊毛毡隔挡风雪,洞内生着温暖的篝火。
掀开帘子进屋时风雪也趁势钻了进来,坐在门口缝衣服的女人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得一激灵,见到几人进来忙欣喜道:“可算回来了,我去盛饭。”
几人进洞后忙不达坐到了火堆边,脱下斗篷烤着火,篝火跳动间,有人才注意到火堆不远处靠着洞壁的地方隐约躺着一个人。
“大哥,你看这,怎么多了个姑娘啊?”其中一人指着角落惊讶道。
众人这才发现了在角落里的那个女子,她全身被严严实实地裹在一条厚毛毯里,只露出一头长发和白净的脸,洞内光线不足,看不清她的面容。
“这估计得问你大嫂。”那男人拨弄了一下炭火,“可能在附近哪里捡的。”
几人轻声说起话来,“这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刚好被大嫂捡到了……”
“可能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吧……”
“这么大的雪,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姑娘估计是恰好逃难到这边来的,只是没想到到处都一样……”
“不是我捡的,”这时候那女子已端了饭菜过来,洞内有个小桌子,她摆上饭菜,点燃了桌上的一盏蜡烛,“这是爹出门去找木柴时,在路边遇见的,说是倒在冰天雪地里快死了,看她一个女子可怜,便给带了回来。”
“我寻思一个女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便给留下了,四弟还没有娶妻,倘或有意呢。”那女子又走到了门口坐下,继续着手里的针线活。
“大嫂,现在还说这些干嘛……”老四有些脸红道,这是一个少年,约摸十七岁左右大小,不看脸上的皲裂冻伤,五官生得倒是俊朗清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碗里的饭比别人扒的快很多。
“害羞什么?这老天爷下雪还不许人娶媳妇了?”女子用牙齿咬断细线,又把衣服整齐叠好放在一边,又取出另一件衣服开始缝补,“这一大家里就我一个女人,你们一出门我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就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话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洞内也顿时安静下来,老四扒饭的声音都变小了很多。
一时只听得洞外风雪肆虐呼啸,过了一会儿老大皱起眉头忍不住开口问道,“爹出去多久了?”
“有好一会儿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女子放下针线,望着那层厚毡帘有些焦虑,“要不我出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毡帘便被人撩起一道缝隙,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走进了洞内,他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骨瘦如柴,脸上仿佛只剩下一张被吹瘪的皮,被风吹裂的伤口里是暗黑色的痕迹。
老人进了洞内,慢慢走到篝火边坐下,朝着儿子们说话,“找到出山的路了吗?”
“找到了,虽然从前出去的路被封住了,但是之前的溪流被冻出了一条路来。”老大开口道,“今日天快黑了,我们便先回来了,明日我便和老二再出去试一试。”
“嗯。”老人点点头,才想起了什么事,看了身后的姑娘一眼说道,“对了,爹今天出去拾柴火,看见一个姑娘,倒在路边,身子被雪埋了一半,”他叹了一口气,“爹见她还有气,不能眼看着见死不救,就把人带回来了。”
“虽然现在粮食紧张,但若是我们兄弟四人见了,也不会不救的。”老大开口宽慰道,“爹,别多想了,过来喝口热水吧。”其他人也点点头赞同老大的话,“是啊,哪能眼看着坐视不管呢?”
她其实已经醒来了很久,但意识却始终无法清醒,脑海里一片混沌,迷迷糊糊地听见很多杂乱的声音,“爸爸妈妈我今年不回家了”“杨熙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对不起余微我们分手吧”“杨熙那个渣男,姐妹等着我去给你报仇”“雪下大了”“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都是命啊”
“已绑定系统098号”脑海里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顿时其他声音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当前世界即将崩塌,宿主是否选择修补?”
“不……我要回家……”她仿佛沉浸在一片虚无里,伸手想要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我是谁?……”
“系统已经封锁宿主的所有记忆,宿主未完成任务前不得解封。”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感情。
“当前世界即将崩塌,宿主是否选择修补?”
“不……”她执拗而虚弱回答,“把我的记忆给我……”
“宿主完成任务即可解封记忆。”那个声音再次强调道,而后又开始问:“当前世界即将崩塌,宿主是否选择修补?”
“否”答完这个字后,她便感觉到脑海里一阵眩晕,再次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听见耳边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离得那样近,再远点还有风吹过大地哗啦啦的声音。她闻到了潮湿又温暖的气息,还有烤红薯的丝丝甜香飘来。她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黑色的洞顶,上面有凹凸不平的痕迹。
“你今天也是,明明知道老二老三家的,是因为冰封之后才……”她寻着声音偏头望去,便看见一团温暖的火焰,旁边坐着一个添柴火的老人,老人身后一个男人正坐在桌边在轻声训斥自己的女人。
火光映着老人眼角的皱纹格外温暖可亲,他的眼睛浑浊而通透,看见她醒了,脸上带着温和慈祥的笑容,这抹笑容勾起了她心底一丝熟悉的感觉,她家里也有这样的长辈……可是她现在已经不记得是谁了。
“姑娘你醒了,饿了吗?”老人问道。
她眨眨眼睛,老人便伸出一双苍老皲裂的手去取篝火架上烤着的红薯。
她感觉浑身无力,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注意到这是在一个山洞里,里面还有更深一些的地方,摆了几张床,还有一些柜子,桌子椅子,总之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可知这应该是一个家,且家里的人还不少。
男人见她醒了,也止住了骂女人的声音。女人见她醒了,忙走过来关切问道,“姑娘你醒了,听爹说你在雪地里冻了不知多久,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她有些不自在,“还好,只是有点头晕。”
“该不是着了风寒吧,那我去给你熬点草药。”女子说着又走到桌子旁边,掀起洞壁上挂着的一个帘子钻了进去。她这才注意到这洞内并不是一味地直通深处,而是四通八达,人为地凿出了其它空间。
“来,吃吧。”老人将红薯的皮剥了一半后递给她,她呐呐接过红薯,感觉入手一片滚烫,心里也溢满了感动,“谢谢您,”她拿着红薯说道。
“姑娘,你是哪里人啊?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的?”
老人关切地问道,“现在冰封加重,大路也被封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啊?你的父母家人呢?”
“我不知道……”她低低地说,“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哎——”老人叹了口气,“许是被冻傻了,你不记得家人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住下再慢慢想。”
“这里,是哪里?”她问,又指着篝火,“现在是冬天吗?”
“现在不是冬天,”老人又往火堆里加了一块炭火,声音里包含着苍凉“按日子来算,现在应该是初夏了……”
说不上是从哪一天开始,温度越来越低,春来了以后气温反而变得严寒,老人说这叫倒春寒,可这春寒一倒就没个尽头,反而越来越冷大有跨过夏秋直接入冬的架势。
到立夏那天,天上直接飞起了鹅毛大雪。不待人们猜测是哪里的冤假错案,气候便骤然将至严冬。南北相连的那条河也逐渐被冰封,还没反应过来的许多人就这样冻死在了夏天里。
洞内这五个人是亲兄弟,世代居住在这山脚下耕地为生。大雪来后,老二的妻子不慎染了风寒,没治好就丢下年幼的稚子离去了。老三的媳妇是失足掉进了还没有冰封完全的河里,此后也一直没有找到尸体。至今已过去了两年。
这期间,大雪封山,封路,他们被隔绝成了一个个孤岛。村里的其他人就住在附近山上的洞里,大家说好分头寻路,找到出去的路了就通知其他人。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兴许外面其他地方不是这样的……”老人喃喃道。
第二日一大早,老大和老二便起来,要去寻路。他们背了干粮,穿着厚厚的衣服和裤子,戴上毡帽,披上斗篷,背负着众人的期待出发了。
她站在洞口处,这阵子没有风,天空只是安安静静地落雪,她看着两个小黑点缓慢走在冰雪世界里,隐隐感觉他们会得到一个失望的答案。
入目皆是白色,分不清天与地与山的区别,只能仔细查看才能看出山的轮廓——高耸入云又层层叠叠。
大部分南方的地势就是这个样子的,如果南方都这样,那其他地方还有没下雪的吗?
她望望着远方失神。
正在这时,有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它好像出现在天空云层里,又像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里原来,可是依着江南鱼米之乡的太平乡镇啊。”那声音好似叹了口气。
她站起来,捏紧了手里的木棍,警惕地问:“是谁?!”
女人听见声音掀了帘子出来,“怎么了姑娘?”
她手里还端着饭碗,想是担心她在外面有什么事情,便快步出来查看。
“刚刚有个声音……”她余光看见了女人碗里端的糠水,碗口处有沾湿的印子,就止住了声音。
“我听错了。”她垂下了目光说。
女人笑了笑,她掀起帘子,回头提醒道,“外面风大,姑娘早些进来吧。”
“好。”她顺从地进了洞内,洞里孩子还睡着,女人走到他床边,爱怜地掖了掖被角。
“他们全部都会死。”那个声音惋惜一般说道,声音里却带着毒蛇的阴冷。
她狠狠地攥着指甲,看着桌上女人冰冷的糠水碗,心里恶狠狠地发问:你要做什么?!我已经被你抹去了记忆,你这么无所不能,无所不知,还想要我做什么?!
那声音愣住了,隔了一会儿才悻悻地说:你需要完成任务。
如这个叫系统的东西所说,这里是一本书衍生的真实世界。世界的发展之初来源于这本书,如果按照书里的故事走下去,这个世界就能完整平顺地自然发展,直到成为健全的故事。
书就像一颗种子,而完整的世界相当于树,故事情节的自然发展就像树木枝干的生长,不可或缺。
而这个世界现在的气候条件如此反常是因为它快要濒临毁灭了。毁灭的原因就来自于情节的坠毁。
如果坐视不管,那么这个世界到最后就会崩塌,现在的寒冷还只是个开始。
她看了一眼女人和孩子,他们等待着在外未归的壮年,他们是怀着如此积极乐观的心在活着,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依然预备好了一颗灼热的心继续活下去。
而哪怕是缺衣少食,却仍然想着救一个人。这就是人啊,她想,不管在哪里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即使命像草一样贱,也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女人看见她,以为她是想家了,便起身走过来怜惜地拢住了她,碰到她像干柴一样枯瘦娇小的身体,半响才叹息道:“哎呦,姑娘好小,还是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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