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阴影
“五七君，其实我是一名黑手党。”大雨滂沱，织田作之助不得不开得慢一些，“你是知道的吧？”
“是啊。”零五七坦白道：“哎呀，在擂钵街那个贫民窟生存的我点亮了认出黑手党气味的技能，所以下午那位浑身是伤的客人也是黑手党吧？”
“是的，他叫太宰治，你给他做了洗洁精兑酒吗？”
零五七靠在窗边假寐，“对啊。客人无理取闹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这就是服务业的辛酸啊。”
“不知道太宰现在是不是在医院。”
零五七睁开了眼，他侧目打量织田作之助，“织田君可真是有着一副哄人的外表呢，这年头不流行这种面不改色开玩笑的设定了。”
“是吗，我也没有面不改色吧。”
“这种天然角色设定也不流行了啊。”
零五七望着漆黑的道路，挡雨刷一下一下地刷着，深蓝的眼融入了夜色，“放心吧，我这个人二十六年里都是得过且过，除了这张脸看起来年轻些可以当个小白脸外也没什么本事，再过个十年我估计就是住在桥洞下铺纸箱的废材大叔了吧。”
“听上去挺酷的。”
“喂，你认真的吗？”零五七再怎么摆烂也不想真的变成长谷川那样倒霉的大叔，“看在我今天照顾五个孩子的份上，哪天我要是真的住桥洞了你还是大发慈悲地收留我吧。”
“可以啊。孩子们肯定会很开心的吧。”
“你真是个好人啊织田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类似对话，不管零五七说得多么离谱，织田作之助都能正经回答，到后面零五七觉得自己就是自讨没趣，便专心指路。
织田作之助开了半小时车还没到零五七住的地方。
“五七君每天都是怎么去上班的？”这里附近里车站有些距离，他也没见五七君骑自行车。
“走路啊。”零五七不在意道：“像我们这种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走个两小时路就当锻炼身体。”
织田作之助这回难得沉默。
“啊。”零五七指了指前面的路口，“前面左拐就到了。”
车开到最便宜的廉租房。
零五七客套道：“要上去坐坐吗？我住在二楼最边边。”
“好，打扰了。”
零五七婉拒，“我收回那句话，我就是客套一下。”
“没事，只有一把伞，我送你进屋。”
零五七挑挑眉，也没继续和他掰扯。
织田作之助前阵子在零五七的隔壁房回收了某个底层人员的尸体，这里房租便宜得惊人，住在这里的人也是尸体到发臭了才会被人记起。
他看着零五七开门，进门后织田作之助难得蹙起眉头。
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些基础设备，这里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看出有人生活的痕迹只有洗碗池旁的洗漱用具，还有吃饭用的杯子、盘子和一双筷子。
五七君一进门就坐到地板上，他拉开壁橱，里面只有几件衣物和一些从咖喱店顺来的过期杂志。
“怎么样，我房子挺大的吧。”零五七躺在地板上，拿出一旁的闹钟订好时间，随手拿一本杂志翻看，“织田君你随意，渴了就自己用手捧水喝，想看什么杂志的话自己拿。”
“五七君，你很穷吗？”饶是织田作之助也看不下去。
“啊。”零五七经过了擂钵街半年的熏陶，自认为自己住得还不错，都忘了正常人应该有一些追求，他算了算自己目前仅剩几百日元的存款，“我之前花钱没分寸，那几天我大吃大喝，把钱花得差不多了，剩了一点钱刚好住在这里。”
说完他打了一声哈欠，知道织田作之助在担心自己，他摆摆手，“放心吧，现在老板好心给我工作还给我吃的，等下个月我就可以装饰我的小屋子了，你也可以来玩的。”
织田作之助提醒道：“这附近并不安全。”
“比擂钵街安全就行。”零五七合上杂志，蓝幽幽的双眼注视着面前的人，他弯着眉眼，笑得很轻，像是一滴轻飘飘的雨水，落下就散了。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慵懒，“放心吧织田君，我很开心。”
没有任务，没有不断叫嚣催促自己的系统，没有需要站队的立场，也没有什么需要做和不需要做的。
除了无法死去以外，他是自由的。
织田作之助忽然想起那无论怎么样都开不了头的小说，他莫名地有了几分灵感。
窗外的雨停了，织田作之助怕明天又下雨，把伞送给了零五七。
零五七心安理得地收下，恬不知耻地让对方下次来带个冰箱。
夏天要来了。
“咲乐想把头发剪掉吗？”
零五七慢条斯理地编着女孩过肩的黑发，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本来想剪的。”咲乐照着镜子，身后的人用红色丝带编了一个蓬松的麻花辫，“但是五七哥哥编得太好看了，就不剪了吧。”
有次学校放半天假，零五七到咖喱店时，孩子们正在餐桌上吃着老板做的布丁。
零五七喃喃着自己也要，他坐在咲乐身旁，和老板搀科打诨中顺手帮咲乐扎了两个丸子，用店里包装食盒的蓝色丝带给她的小丸子绑上了两个蝴蝶结。
咲乐美得让老板拍了照片发给织田作之助。
下午咲乐到班级里时，更是受到了班上同学的夸赞。
咲乐希望每天早上五七哥哥都能给她编不一样的辫子，可这句话未免也太任性，她不敢说出口。
孩子的心思瞒不过大人。
零五七摸了摸口袋，掏出了几枚硬币，他站起身拍拍手，“今天运气好，小钢珠中了几千发，我请客带你们买东西吧！不过每个人仅限五百日元并且一定要花光！”
“用小钢珠赚来的钱给小孩子花真的好吗？除了脸内在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废材大叔啊！”自从幸介发现自己若是不吐槽零五七只会越发作妖，他便认命地担起了吐槽役。
可恶，他明明是想成为织田作那样的黑手党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优熟练地按着手中的游戏机，毫不留情地说：“五七哥哥，昨天刚发的工资付了房租之后全拿去打小钢珠了吧？你不是要攒钱买手机吗？”
克巳擦着有些破旧的棒球，“我们自己也有零花钱买东西吃，好不容易中奖回本了这些钱还是攒钱买手机吧，另外别再打小钢珠了。”
真嗣拉住零五七的衣角，用眼神询问“真的没事吗”。
没想到会被孩子同情的零五七：“……”
“听好了！”零五七挺直腰板，正义凛然地说：“孩子不需要同情大人！尤其是我这种明明有能力赚钱却又不赚钱的大人不值得同情也不需要！大人说给你们买东西你们就乖乖接受，这关乎大人的尊严，不准拒绝知道吗？”
幸介又一次对零五七另眼相看，“把自己当反面教材的你已经抛弃了尊严了吧……真是糟糕的大人。”
听着楼上的喧闹声，听觉敏锐的织田作之助听到了零五七那番话，他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织田作，让这样无所事事的家伙照顾孩子们真的好吗？”
太宰治自从认识零五七那天起，偶尔也会来这里吃一顿饭。他心思缜密，又善于观察，再加上零五七也不遮掩，他知道零五七认识自己却又不认识自己。
零五七那二十六年前的踪迹查不到，又是凭空出现在擂钵街，太宰治大胆猜测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过零五七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颇有几分忌惮和尊敬，并且对他要什么特制饮品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他也好心地不再追问。
织田作之助说得没错，他确实和零五七合得来，因为零五七这个人和织田作差不多都是不干涉自己。可也仅仅只是合得来，主要是零五七这个人太无趣了。
“五七君比我更加适合和孩子们相处。”
织田作之助对窗外路过准备去买东西的孩子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停下来。他推门出去，从黑色皮夹取出一张大钞给零五七，“多买些东西，五七君你也是少打小钢珠。”
“啊，谢谢织田君，不过小钢珠啊只是一时兴起打的。”
幸介看了看织田作之助的胡茬，又看了看零五七扎成一小撮的辫子，“你们是父子吗？”
咲乐和克巳也有些一言难尽，“虽然织田作心理已经很老成了，不知道把胡子刮干净会不会年轻十岁。”
真嗣点点头，“一定会的。”
零五七踮起脚揽过织田作之助的肩膀，整个人都要挂在他身上，“你们太过分了！你们就是仗着织田君老实才肆无忌惮地吐槽吧！我告诉你们哦，别看织田君长得像30岁的大叔，他的内心可不老哦！”
幸介无语道：“明明你说得最过分吧！！！”
织田作之助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决定哪天去刮刮胡子。
零五七本想让织田作之助一起去买东西，看了眼太宰治，知道对方不喜欢和孩子们相处，他便拉着孩子们去附近的粗点心店。
孩子们挑了雪糕和一些小零食，因为怕融化几个人都是跑着回去的。看着孩子们跑回房间，零五七回到餐厅取出两根雪糕分给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顺便把剩下的零钱还给他。
“怎么不多买些？”织田作之助看着没花多少的钱。
太宰治调侃道：“五七君真的好像是给大人跑腿的小孩呢。”
见太宰治还要说什么，零五七又拿出一包蟹味薯片塞给对方，明知故问，“不清楚太宰君喜欢不喜欢吃。”
“如果这个是真的螃蟹那我可就太喜欢了。”
零五七想起在江户生活时，记得是和万事屋去海边抓悬赏的螃蟹星人，过程怎么样他忘了，他只记得最后在万事屋里的螃蟹料理非常好吃。
他咽了咽口水，对太宰治说：“我们这里能买得起超级帝王螃蟹的人只有你吧。”
太宰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求着请客，他把风衣外套空空如也的口袋展示给对方看，他经常入水，钱包都被水冲没了，现金什么的他根本没有。
“想吃螃蟹的话我这里有之前店主给的点餐券。”织田作之助几口吃完雪糕，把劵递给零五七，“但是只有一张，我就没带孩子们去吃。”
“诶——五七君是被父母偏爱的小孩吗？”太宰治控诉道：“我也想吃啊织田作！按理来说我才是我们三个里最小的吧不应该偏心我吗？”
“明天就过期了，太宰你没时间去吃吧。”
零五七开心地收下免费的餐券，拍拍胸脯，“放心吧太宰君，螃蟹的美味我就替你品尝了！等我哪天小钢珠中一万发了我请你们吃螃蟹大餐！”
“那就是根本不可能了……”太宰治把零食放进口袋，无精打采地按灭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我先走了，漆黑黑的小矮子真是没完没了。”
太宰治踏出的脚步一顿，他敏锐捕捉到零五七在听到“小矮子”时有一瞬的紧张，他眨眨眼，思索出什么后，对零五七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猜到太宰治要干什么零五七：“……不会吧？”
太宰治没有回答，和织田作之助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餐厅。
“怎么了？”织田作之助不理解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
“织田君，下次太宰君来时，你一定要陪着来啊！”零五七有些崩溃，“不，你一定要阻止他来啊！”
“我尽力。”织田作之助无情地诉说事实，“可太宰想的话，没人能拦住他的。”
“也是啊！”
再次见到太宰治时，是在夏末。
孩子们已经过了暑假，步入新学期。
零五七早就将这事抛之脑后，准备接待今天包场的贵客，见到来人他还笑嘻嘻地打招呼，“太宰君好久不见，没想到你是包场的客人。”
太宰治推门而入，而跟在他身后的人扶了扶帽子，进到店里环顾四周，“这就是你说的非常适合讨论作战计划的绝佳地方吗太宰。”
中原中也感受到热烈的目光，他对上黑发青年的双眼，“这里的招牌——”
“呕。”零五七捂住嘴忍不住干呕。
中原中也：“……”
太宰治幸灾乐祸道：“哇，中也~都怪你让人家吐了呢。”
中原中也：“……喂！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呕吐也太失礼了吧！”
零五七：“对不起，但是……呕。”
太宰治笑得肚子疼，把桌子捶得砰砰响。
“混蛋太宰！这又是你搞得鬼是不是？”
“呜呜呜……呕呕呕。”
“喂！很失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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