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地闭(一)
洛阳,择善坊,濂门大宅。
一阵催魂似的拍门声响,在末冬之月的寂静闇夜显得特别清晰,吵醒了宅里东边房室里的小小身影。
他翻了个身,小爪只摸到身边一片空荡寒冷的床褥。
伸手又掏了掏,还是只有一席冰凉触感,东方潜猛地翻起身:“辽……!?”
房室里遍地凌乱,家具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他脑后两条瑟瑟发带圈不住一头直顺柔滑乌丝,松松歪斜,右瞳里绽出微微青光。
带着傲气的眉眼搜罗屋内一圈,他还是没见到那个跟自己有着一模一样脸孔的兄长。
东方潜搔搔睡歪的小小发束,赫然瞥见自己一身喜庆大红袍还未除去,忽然想起自己这一身隆重的火烧身装扮跟屋里活似遭窃的庞杂所为何来。
今晚是濂门一对孪子的七岁生辰宴。
一反昔日低调,慎重严谨的请柬早在日前被送往自然盟各门,当代龙种东方午这回宴请所有人前来为孪子祝贺,大伙给足了龙种颜面,除了几门不克前来的门主派门徒代表外,几乎所有人都到场。
东方潜的第二位师父闻人起更是给足面子,将云门里所有叫得出名号的大人物,全请到洛阳来庆贺这场生辰宴。
本来是椿美好的喜事,偏偏他老子东方午成天活似死了爹娘一样臭着脸,似乎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一点都不高兴。
偏院里,偌大议事厅席开数十桌,厅中央是块坚实栏柱围起的圆地,其地面是对黑白双鱼交融而成的八卦,图文刻上了深深沟壑,上头凿了道光井,落下的片片薄透雪花被屋里升起的一窝窝炉火融成水滴,沿着木地板下的小渠往外流去。
四周灯火上百盏,点亮每一个角落,宾客络绎不绝,在寒风瑟瑟即将入夜的临晚时分更显热络。
孪子跟一伙自然盟的重要人物,就坐在厅内中心注目处的宴桌上。
不若弟弟毫无机心的大块朵颐,东方辽只觉这场宴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诡谲。
说是生辰宴,内心敏感的他更觉得这场会宴活像鸿门宴,会间气氛十分异常,彷佛是这对孪子的最后一餐。
一张桌有八个位置,东方午身边的铁面聂宁一贯沉着脸、面无表情,面上寒霜比外头的十二月凉冬更为冻人。
聂宁身边的夏灵则是瞇眼瞅着孪子,不时露出森冷微笑。
夏灵身边的空位本为吕氏,此时成了虚席。
东方午另一边的身边原该坐上火门大长老,远从波斯回来的路上因船期给耽搁,所以也空荡成虚席。
闻人起的位置在火门虚席与东方潜中间,动筷之前总不忘为自己的宝贝徒弟挟上两口菜肴。
东方潜浑然不觉有何异样,自顾自地吃得津津有味,东方辽只觉满心纳闷,动筷次数少之又少。
席间,东方潜看惯了老子的臭脸,别开小俊脸不睬,兀自拉着身边的“洛阳最美”炫耀着自己新画的一张歪曲图面。
“辽,看看我新画的地图,明儿个我就跟郡郡还有青一起到城里埋宝。”
这对孪子面对面就像照镜子,然而气质却是大不相同。
东方辽整齐束了半头如浪鬈松的乌丝披在背上,深目鼻挺、可爱两颊圆润饱满,嫣红小唇微微噘起,白皙剔透的皮肤将他揉进了一身绣着点点金纹的红袍里,腰际处一挂成对的浅青色琉璃环下,垂着三对精致蜻蜓眼。
温婉聪慧的东方辽敛回落在父亲凝重表情上的目光,轻轻拣过弟弟鬓上滑落的几绺直发,低声在他耳边:“潜潜乖,我见阿爷今日悒悒不乐,别闹事。”
东方潜自讨没趣的咂嘴一声,胡乱将图面塞入胸口:“他哪天不板着脸?见着我的时候,这模样才是正常的。”
圆桌对面的东方午耳尖,闻言抬眸死瞪着自家的小逆子。
东方潜完全不把他老子当一回事,在桌下暗暗指着对头那道想杀人的目光,对兄长低声:“见到没有,这样才像他。”
东方辽压下他桌下那只小手,轻叱一声:“潜潜!”
对头东方午放下手上竹箸缓缓起身,目光如鹰还瞪着对面的逆子,朗声:“今日让各位鹰犬集聚于此,是有重要的事宣布。”
龙种一开口,满室嘈杂突地静了下来,东方辽却见他们这桌的每个人眼底都闪过一抹异色、忽地凌厉,小小心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东方潜丝毫没打算听他老子说些什么鬼话,汤碗一端便“苏苏”喝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安静会场只剩那一声声尴尬。
东方午目光如钉,死死瞪着逆子开口:“聂宁,把东西拿过来。”
聂宁顿了顿,默默起身转入厅后一架屏风深处。
东方辽剎时想起半年多前的惨事,连忙抢下弟弟手上的大碗,惊慌道:“阿爷不要!潜潜……潜潜不是、不是故意的……”
他说得很心虚,眼前这对父子哪次见面不是有如天雷勾动地火般轰轰烈烈,心平气和的同桌进食在平日都是奢望,这下没掀了桌、揪着小逆子一顿好打已是客气,父亲又不是傻了,怎么会看不出弟弟的刻意。
东方午没睬他,东方潜也只是惯性昂着一张小俊脸斜睨他老子,不急不徐开口:“阿爷,潜儿只是耐不住饿,您不会这样也要罚吧?”
东方午未答,只见聂宁捧着一只厚实木盒转出屏风,来到他身边。
一见对方不是揪来棍杖,东方辽暗暗松了口气。
东方潜瞥了一眼木盒,心里还有些纳闷,席上一伙老东西眼尖认出这木盒来头,纷纷探头探脑观望动静。
东方午还瞪着逆子,唤的却是爱子:“辽儿。”
东方辽讷讷抬首:“……辽儿在。”
东方午摇手招来当代凤子,“冯实,将凤子辅佐龙种一事,完整交接于……”
余音未落,闻人起目光一瞇,对面的夏灵则是唇边泛出一抹冷笑。
孪子愣了愣,没想到向来于弱冠才继承的自然盟“龙种”与“凤子”之位,竟提前到了他俩七岁之时。
东方辽忧心望着对头的父亲,直觉其中有古怪。
东方潜也跟着皱起一对小小黑眉,没料到他老子今日古古怪怪原来是因为要宣布下一代龙种。
“交接于潜儿。”
东方午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一对目光扫到爱子身上时,变得柔和许多:“辽儿,你便是下一代龙种。”
场面一时沉寂几许,猛地大伙一阵“嗳嗳”声不约而同响起,就连身为大长老的闻人起跟对头的夏灵也愣了片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代龙种是那个弱不禁风、只会种些花花草草、看书论理的东方辽,而不是自幼习武、好打不平的东方潜!?
私议声如同被捣开的蚁窝,虫涌般漫延开来,却没有人敢出声质问龙种为什么下了这种见鬼的决定。
躁进的东方潜已经坐不住,小掌忿忿往桌面一拍,一对大眼死死瞪着他老子。
东方午眉角一挑,表情没有任何松动:“你不服?”
东方潜小眉蹙了又蹙,两只小拳紧紧拧起,厚衣压不住因气愤而起伏的小小胸膛。
濂门里,谁人不晓得这位小公子究竟有多想当龙种,正是因为这样才会选择与兄长不同的习武之道,除了铁面聂宁外,他还拜了十二门大长老之一的闻人起专习拳术,没想到他老子眼里只有爱子、没有逆子。
“潜潜……”
东方潜想当龙种的心愿,身为兄长的东方辽自然是清楚的,他不清楚向来不管事又低调的自己为什么会被父亲选中,但是他很明白弟弟现在有多火。
东方潜怒气冲冲扫了一眼他的“洛阳最美”,一肚子怒气全让那对美丽温顺的大眼瞅得发作不起来。
全天下的人他小祖宗都可以不赏脸,只有这位“最美”不一样。
“洛阳最美”是东方潜给兄长封的名号,人美心也美,对这个自幼丧母又跟老子犯冲的逆子来说,“最美”比谁都要来得重要。
不论生病、挨罚、心情不好,“最美”待他总是像个母亲一样包容。
肩膀抽了又抽,东方潜实在开不了口把一肚子火往他的“最美”身上烧,小唇一咬,忿忿离去。
“潜潜!”
“坐下!”东方辽想起身拉住弟弟,东方午却寒着一张脸厉声喝叱:“没规矩!今日什么场面,由得你兄弟俩这般胡闹?”
向来听话的东方辽踟蹰片刻,满腹慒心坐回位置上,闻人起瞇眼盯着爱徒径自甩头离去,夏灵瞟了东方午一眼,唇边笑容寒凉更甚。
回房后的东方潜气不过,踹开了与东方辽平日睡一起的房室便掀了一屋的昂贵家具。
不知道是不是宅子太大、还是他老子以龙种之名压住了所有人,搞得一阵惊天动地也没人来睬这个下一代的“凤子”。
“然后呢……”
睡迷糊的东方潜搔着小小下巴,继续思索,想起了他与兄长在宴席散去后的一番争吵。
摔完东西后的东方潜稍稍稳下了心中的不满,不过满屋子转来转去也等不到他的“最美”回房来哄哄自己,直到宴席散去的两个时辰后,他才听见门板传来一阵轻敲。
“潜潜……”
听见“最美”轻柔音嗓,东方潜心头欣喜。
不过身为东方辽最宝贝的弟弟,该闹的脾气小祖宗仍是没忘,想起对方现在的身份他又忽然心生妒嫉,坐在地上背抵门板,小嘴噘得老高,语气酸溜带呛:“哟,龙种忙完啦?”
“潜潜,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东方辽语气里有些委屈。
“明明连拳都不会打,凭什么你可以当龙种?”
“潜潜,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当龙种。”东方辽说得理直气壮,差点没气死小祖宗。
“好处都让你占尽、镯都送到你面前,你还能说不要!?”
本来是真的气消了,只是有些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怎么听就怎么刺耳。
东方潜忿忿槌了地面上铺着的舒适厚毡:“说什么不想当龙种,你一定早就知道阿爷今日要把龙种之位传给你!”
“你……!”
全天下的人都能误会他东方辽,只有这个跟自己有着一模一样脸孔的孪生弟弟不行,不愿当龙种的原因连东方午都不晓得,他只对宝贝弟弟提过这事儿。
偏偏东方午这突来的决定吓坏了兄弟俩。
东方辽小小眉心难得拧起,耐着性子讲道理:“我没有,你不可以这样说我!”
“同样是孪子,为什么大家眼里都只有你……大家都喜欢你、阿爷也是……不管我怎么做都赢不过你,什么都是你最好……你为什么从小就把好处都占走、连龙种之位也不放过……”
东方潜愈说愈委屈、眼眶带泪,一辈子活到现在才七岁,唯一的心愿就这样被自己的父亲和心爱的“最美”给掐灭。
大约是惊觉自己表现得太懦弱,倔强小祖宗猝然换了语气:“我才不要你来同情我,伪君子!”
东方辽没想到自己半句都还没解释,已经被宝贝弟弟泼得一身臭,咬咬牙:“东方潜,你不要太过份!”
“东方辽,你少自以为是!”
孪子就是孪子,兄弟俩隔着那道门板互吼,谁也不让。
“我再也不理你了!”东方辽最绝的一招就是“再也不理”。
绝招也许别人不吃,偏偏东方潜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的“最美”不睬人。
门里的小祖宗听见对方使出大绝,心里急得恰似油锅里的鲜鱼,拚命挣扎着想跳出自己搞出的一锅热油。
可向来被兄长宠坏的性子又拉不下脸示软,扒着门板的小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顺着气势咆啸出口:“不理就不理,我才不稀罕!”
门外东方辽这回真的气到,一声不吭,忿忿踩着步伐转身离去。
回廊上响着兄弟俩腰间同样系着的三对蜻蜓眼相互敲击,滴滴脆音愈来愈远。
小祖宗耳朵紧贴门板、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过振振有词说不稀罕的人是自己,现在开门去追会不会太没面子?
东方潜像只无头苍蝇在房里满室乱飞,最后坐到床前,脑袋搔了又搔,黑眉紧紧皱起:“就这样追去太没面子了,我得先想个好理由让辽消消气才成。”
……该说什么好?
把错全怪到阿爷身上好了,反正辽也不会去证实……
东方潜心烦意乱倒在床上打滚,思索着任何说得出嘴的烂借口,最后滚着滚着就这样睡着了。
想起了一切的来龙去脉,东方潜摸了摸冰冷床位,讷讷看向门口:“他为什么都没回来……?”
东方潜很清楚兄长有多疼爱自己,兄弟俩从来也不曾吵架吵到东方辽不肯回来睡觉。
“该不会……”心中咯噔一下,东方潜旋即跳下床跑到门边察看,确定自己没闩上门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还好没真锁上门……”
他转身又瞥到桌案上摆了些食点,心中一喜,来到桌边一瞧又难掩失望,桌上餐食摆放齐整,有肉有菜,似乎摆放有段时间,肉汤上还冻出一块块浮雪。
东方潜嫌弃皱着眉,连闻都不闻,拎起托盘旁的一本书翻了翻,嘴边还不忘抱怨:“嘁,这一定是冯叔叔送来的,菜摆得这么整齐……又不是选美!没凉水没糖,叫我怎么有食欲!如果是辽……”
想起东方辽,东方潜心中一阵酸楚,没想到他这次真的不理自己了!
看着手中的“十二门年代录”,东方潜想起东方辽曾经跟自己提过不想当龙种的原因。
鹰犬自然盟共十三门,为皇家所用。
此朝疆土庞大惊人,自然盟便是创朝之时,由各处新地广纳十二门贤才、再加上一开始便有的四季门组成,专办一些台面下的事、江湖上的事,辅以稳固各地乱象。
几十年后,当各地朝政趋稳,自然盟地位便逐渐下沉,直到现在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经过两百余年的相处,异族十二门其实早已与汉人无异,只不过此十二门里,每一门皆有块让人具异能的奇石,这本书便是记录每一代十二门的种种异能与事迹。
如此振奋人心的一本伟大事集,却让新一代濂门传人不愿成为龙种。
纸张啪啦啦飞过,他翻到被东方辽折下一小角的书页内容细看,半晌皱起小眉,抬眸思索半晌:“……原来你是真的不想当龙种。”
丢了书集,东方潜飞快套上靴子,准备去找他的“最美”老老实实道个歉。
门板方拉开,一阵寒风迎面吹来,雪已经停了,不过雪溶之时的森寒凉意冻得教人直哆嗦。
东方潜搓搓膀子:“这么冷的夜……你不回来睡觉上哪去?”
东方潜一脚踢上门前的厚实木箱,箱上一朵娇艳牡丹的花瓣已经有些凋零。
他认得这个箱子,就是今晚聂宁端到众人面前的那只,而牡丹,是东方辽平时栽在后院温室花房里的朵朵娇媚。
“……龙凤镯?”
他有些纳闷,捧起木箱和牡丹再度钻入房里,小心翼翼打开小木箱,木箱里的缎布上留下一只镯和一张纸笺。
铜环上攀爬着一尾龙纹,纹路雕得极为生动、亮晃晃的金龙彷佛就要脱环而出,口上咬着一颗碧绿圆玉,看起来十分高贵。
镯是成对的,一龙一凤,此时木箱里只剩龙镯,另一只凤镯不翼而飞。
东方潜之所以想当龙种,就是因为这对镯特别好看,不管是款式还是锻工都是一般银楼里见不到的手艺,是龙种的专属。
东方潜抽起纸笺细细读过:“自小有什么东西我们都是一人一半,这对龙凤镯虽然是龙种之物,但我还是分一个给你”。
手指恋恋不舍滑过箱中留下的铜镯,东方潜心中被兄长留在寒夜里的温暖憾动:“辽……”
感动没能持续太久,门外突然杀出一阵兵戎相交的铿锵声响,冯实一声大喊随后传来:“阿郎!”
纷至沓来的碰撞与门徒家仆的哀号声蓦地响遍整座濂门大宅,东方潜身子陡然一颤,拉开房门却见黑压庭院的远处无端冒出了好几蔟明亮火焰,还有许多条人影在那端飞快交缠闪过。
声声锐利划破宁静黑夜,冯实与门徒撕心裂肺的嚎声迭起:“公子快走!”
不知道这一声“公子”叫的是大公子还是小公子,东方潜愣了愣,忙忙无声掩上房门,“……这些都是什么人?”
“给我搜!”那头一声令下,沉重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朵涟漪在濂门大宅里漫延开来。
东方潜眼角余光扫到箱里的龙镯,皱起眉:“龙凤镯今晚才传下……难道这些人是为了镯子来的?”
早听闻这对镯子很特别,只是究竟如何特别只有龙种和知内情的老家伙们才能明白,年幼的东方潜不是受镯之人,自然不知道这铜镯除了好看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思及此,东方潜登时打了个激灵:“辽!”
再也顾不了争什么龙种凤子,小祖宗只知道大伙的呼叫绝对不是喊着好玩,而他那朵只文不武的“洛阳最美”更受不了这种阵仗折腾。
东方潜眉一蹙,牙根咬了咬,拎着龙镯往腕上一套,随手塞了个瓷杯往木箱里锁上,翻过房后的窗棂,悄悄往东方辽送上牡丹的花房而去。
厚沉靴底在砖石地面蹬出重重声响,东方潜在一排树丛暗影里低潜,好不容易才绕到后院,对面西院底端窜出好些门徒身影,急急往前院而去。
“别过去!”
东方潜隔着中间一大片后院朝大伙示警,不知是喊得太过小声、还是这紧急时刻没人注意到另一头的东院,所有门徒对这小主子的叫唤并无任何反应。
门徒与突然杀入的人群在中庭碰上了头,为首一人扫过眼前重装戒备的人群,皱起眉:“朝庭的兵!?”
“何人兵马,胆敢夜半擅闯鹰犬濂──”一旁门徒话才说一半,喉头给人抹上一道锐利豁口,顿时软软倒地、再也无声。
门徒里,又有一人认出挺挺站立于大批士兵身后之人,惊叫出声:“是你们!?”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又给身旁层层围起的士兵削开了脖颈,寒意压不过现场一片浓浓血腥,甜腥味在暗色里漫延。
“反抗者,杀无赦。”士兵身后那几人之一忽然开口,传来沉沉一声:“一个……都别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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