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真八支舞者 > 第五章 冰河湾里漂来的黑船

第五章 冰河湾里漂来的黑船


春天即将结束,可是河湾里堆积的浮冰依旧没有要消融的样子。大块小块地随着水流缓慢地飘移,有时就会撞到河岸边突耸的岩壁,发出一阵阵让人惊心动魄的碎裂音响,在辽阔的荒野上一直飘荡向远方。

这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以前是没有名字的,直到有一些从亡灵泥沼很远的东边迁徙过来的部落在附近定居下来,才给它起了个名字:冰凌河。也有人叫它第四灵河,因为在它的西边还有三条灵河,都是驯父冰山深处融化汇集的冰川雪水所形成的河流。

河湾附近就有一个村子,是一个很大的聚落。有石灰岩构筑的低矮围墙,还有很多矮小,但看上去非常保暖结实的板房泥屋,都是半地下结构,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牛皮、茅草和泥土。房屋一角耸立着方形的石砌烟囱,出于保暖的设计,烟囱的顶部是用石砖密封住的,而在四个边上开出四条狭窄的排烟孔。有些人家,还特意把四条烟道凿刻成简易的藤蔓形式,来增添美观。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主要靠放牧牛羊和打猎为生,唯一的经济收入就是与南边过来的牲口贩子的交易。春天的时候,这些商人会结队从黒铁镇上来,带着小麦和一些日用杂货同当地人贸易。

荒原上除了部落饲养的牲畜,还游荡着很多野牛群。是北方所独有的物种,被人们叫做披甲牛。体型庞大,肩胛高度在两个苏尺左右,披着厚实的长毛,一旦开始奔跑,就总会让冻结的大地发出震颤。无论雄雌,都在头顶两侧长有巨大弯曲的犄角,表面布满一楞一楞的骨节凸起,边缘处就仿佛锯齿一般,这是能在格斗中给予对手致命打击的武器。虽然这样,手持长矛和火枪的部落民众,还是能勇敢地捕获它们,驯化饲养,然后卖给携带着成口袋钱币的商贩们。

有一个商贩,名叫泰马林,是卢索娜地方的人,因为常年和村民们打交道,所以已经得到了大家的信任。

今年他又像往常那样,带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仆从,开着四部石机车来到村里。因为带着大量的金钱长途旅行,并且还要驱赶成群的牲畜,所以武装仆从是必不可少的。

他带了些礼物,来到村长家里。

“我敬爱的洛朗族长,勇猛智慧的阿肯加,”相互问候之后,他这样说:“以往的贸易给我们双方都带来了方便和利润。你们的牲畜在南边草原上很受欢迎,七鹰部落、碎锣白石的方巾人,还有更远一点儿的,居住在四月山谷的人们,他们每年都期望我会给他们赶着更多的牛群过去呢!哈哈哈哈……可是我,我这次过来,不仅仅想从你这里买更多的披甲牛,其实,我还想买点其它的东西,能够让我们都赚到金布耳的东西。”

阿肯加比起当年在鬣藤堡觐见老熊王时要苍老了许多,满脸的胡须已经花白,眼睛也因为某些疾病的困扰而布满血丝没有神气了。“除了披甲牛,”他的嗓音还算洪亮,“我们洛朗没有其它可以出售的东西,有时我们会猎捕一些灰熊,但那种猛兽在沼泽这边今年已经很难看到了。”

“啊,哈哈哈,”泰马林脸上有着浓密的黑色卷胡须,眉毛也又黑又粗,像似额头下面横着两块木炭,他咧着大嘴发出爽朗的笑声,然后说:“我不是像个贝贝奴那样的狡猾商人,一心总想着只花几个奴母的小子儿而要从别人口袋里套取更多回报和利润。我们已经交往很多年,我的为人和品性相信我敬爱的阿肯加族长,和洛朗的乡民们都是非常清楚明白的。我不是一个奸诈的小人,我只是看到某个可以赚到钱的机会,就着急忙活地从黒铁镇跑过来,把这个好消息赶紧向您汇报。真的,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且重要的是,除了能赚到金币,我们没有其它付出。”

阿肯加皱紧了双眉,微微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啦。”他向后靠在椅子背上,说:“你说的是那条黑船。但是,但是我答应过长鼻梁的野狐长老,在他带着族人离开后,继续替他保管那件东西,虽然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在黒铁镇的时候,我结识了一个人。”泰马林说,“是一个南方过来的古董商人,很有钱。他说受到某一个居住在雅颂城里的大解咒师的委托,替那个人到我们北地来寻找一些珍稀的古代遗物。如果东西十分罕见,而且有一定的价值,他直接会付给布耳,你听到了吗,是金灿灿、沉甸甸的布耳,可不是什么发黑发臭,上面还沾着牛屎的铜叶。所以我就告诉了你这里有条古怪的黑船的事情,他要不是犯了很严重的哮喘,这次就跟着我过来啦!”

“但是,你应该知道,”阿肯加似乎并没有被商人幻想中的,光芒灿烂的金币所打动,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洛朗人是因为故乡发生了可怕的灾难,才从沼泽的东边一路迁徙到这里的。原来生活在这条河边的青铜顶额部落,为我们所遭遇的不幸感到悲哀,就把这片土地赠送给了我们。他们的首领长鼻梁的野狐长老,是一位品德十分高尚的长者。他一心要带着自己的乡民寻找到吉祥的福地,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他交给我两样东西。一个是部落的青铜徽章,他说,也许人数不多的青铜顶额部落会在前往西方海岸的长途跋涉中消亡,留下族徽,只是希望有人能够知道这片土地上曾经居住过一个刚强不屈的部族。另外一个,就是禁闭在地下水闸里的那条诡异的黑船,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要让那条船离开关闭它的水闸。”

“我敬爱的阿肯加老兄,”泰马林摘下头上的圆筒皮帽,用手使劲挠了挠头顶,说“这位品德高尚的长鼻子长老,他为什么要把那条黑黢黢的筏子锁在地下水闸里面,他没有说过假如把那条破船拖出来,拖到大太阳的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我总莫名其妙地感觉,这里面,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阴谋,你说呢?”

“可是,”阿肯加苦笑了一下,摊开两手说:“虽然我不相信什么迷信和谣传,但我必须遵守诺言。”

他们坐在部族大屋里聊天的时候,十几个部落的小孩正在屋子后面的空地上游戏玩耍。太阳明晃晃地悬挂在天上,一丝微风都没有,只偶尔有几只兀鹫悠闲自在地盘旋飞过村子的上空。

他们在玩一种流传很久的球戏,当地人叫做:包囊。

十几个小孩分成不太均匀的两组,由一个站在中央圆圈里的球手用脚发球,其他的孩子们就抢着用手接球,接到球后,不能带着球移动,必须把球用手抛给自己的队友,这个队友安全地带着球跑到对方所属的一个发球点上,用脚将球踢进挂在木杆上的篮筐中就可以得分。当然途中会有对方的球手来抢夺,自己的同伴就要保护带球者。如果在跑到发球点之前球被对方夺走了,就要竭尽全力把球再夺回来,或者阻止对方把球带到自己一方的发球点上。在对方的发球点上将球踢进篮筐,不仅得分,还获得下一轮的开球权。这个游戏,不局限于两组人员比赛,如果场地许可,最多可以有四组球员同场竞技。

同很多流行于部族中的竞赛游戏一样,包囊也是源自于古代的部落战争。两个敌对部落,为了争夺长老的头颅,在原野上展开了血腥的追逐,后来就演变成了现在的球戏。

虽然游戏充满粗野的推撞和激烈竞争,但却蕴含无穷的乐趣。小球手们的呐喊和尖叫声,不时地飞向空中。

皮球刚从发球手的脚尖上飞起,站在接球线上的一个小孩已经率先跃过其他孩子的头顶,伸开双手将球紧紧抱住。还没有落地,他已经在半空中扭转了身子,“阿龙加!”他大叫着,球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同其他孩子一样,这个叫阿龙加的男孩大概也十一、二岁,散乱的长发披在肩上。只是与大家不同的是,他稚嫩的脸上,戴着半边皮革面具,遮住了整个右额角,只在眼睛的地方开了一个菱形的孔洞。

接到球后,他刚转过身,还没有迈出步子,双脚已经被一个男孩抱住,他随即就趴在了地上。但他立刻挣脱了对方,双手撑着地跳了起来,本能地想赶在旁边的人前面把滚动的皮球重新抱住,可是他的左脚迈得太大了些,手还没有碰到,皮球已经被他一脚踢飞了出去。

“噢!阿龙加——你这个笨家伙!”对方的小球手在他背后懊恼地大喊大叫:“看!你把球踢到院子外面去了,你自己去捡回来!”

阿龙加不好意思地向大家打了个手势,小步跑着来到石墙边上,使劲一跃,双手勾住墙沿,爬了上去。墙外是一条足足有四个苏尺深的壕沟,沟底长满了白茅。

墙下的斜坡上除了过膝的蒿草,还乱糟糟地插着很多一头削尖的木刺,这是用来防御野兽的。

小心翼翼地下到沟底,他很快就在一滩污泥积水里找到了皮球。可这时,他也发现,壕沟里并不只是他一个。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背对着自己,站在前面壕沟拐弯的地方。这人浑身上下裹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青黑色衣袍,用同样色泽的兜帽遮盖着头部。

他忽然就转过身来,兜帽完全遮住了他的面部,但是阿龙加还是感觉到有一双阴冷的目光正在死死盯着自己。

接着,那人啪嗒啪嗒地踩着脚下的泥水,朝他走过来。似乎看出阿龙加想飞速地逃上陡坡,翻过石墙。这人加快了脚步,并且从衣袍下面伸出右臂,朝着阿龙加张开了手。

现在两人相距差不多也就四到五个苏尺,阿龙加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只手上布满青灰色、边缘尖锐的鳞片,只有四个手指,每个上面都长着一个尖利的弯钩形状的指甲。

“啊!”阿龙加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感觉有根锋利的木刺划破了衣服扎到了他的肩胛骨上。

“哎、哎!”

侧上方传来几个稚嫩的童音:“阿龙加,你还不快上来!”几个同伴的脑袋出现在石墙边上,有人还向他挥舞着手臂。

阿龙加使劲站起来,发现壕沟里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刚才那个鬼魅般的身影早已经不在了。回想不久之前所看到的场景,仿佛是在白日做梦一般。

他的父亲和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一起肩并着肩站在大屋侧墙边的阴影里。

“这是我的儿子,他那边脸上有些疤痕,我给他做了个面具戴上。”阿肯加对泰马林说:“为了让他们从小就有关心部落产物的心思,所以我通常都让他来管理仓房的钥匙。目前为止还没有出过差错呢。”然后阿肯加对自己的儿子说:“哦,神哪!你怎么搞得浑身都是伤,两脚沾满了烂泥?好了,有话回头再说,你现在就去拿水闸的钥匙过来,我们在那边等你。”

聚落的广场中央有一个卵石砌成的方形蓄水池,村里的居民和所饲养禽畜的饮水都是取自这里。水池的水源是通过地下渠道,从冰凌河里引进来的。

河水进入地下渠道后,首先注入一个石砌的储水库中。储水库有两个出口,一个出口安装有闸门,打开闸门,水就可以流入露天的方形蓄水池。方形蓄水池水位达到标准之后,就关闭闸门,停止注水。这时,流进来的河水就会从另一个出水口溢满出去,经过水渠的另一条通道流回河中。这个简单的回流设计,目的就是为了让储水库中的水始终保持新鲜,并可以保证在某些缺水季节有一定足够的存量。

储水库是一个两层的结构,下半部分为水池,上半部分是个操作间,有一部蒸汽机安装在这里,用以控制水闸的闭合。

阿肯加打开厚重的铁门,一股潮冷的水汽裹挟着湿漉漉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哗哗的流水声在空荡荡的石壁之间回响,手提灯照耀着波纹荡漾的水面,制造出几分神秘气息。

顺着窄小的扶梯,他们下到水池附近。阿肯加把手提灯举高了一点,可以看到水池内侧,紧靠石壁的边缘,漂浮着一只独木舟形式的小艇,像个受到人类惊扰的水鸟,怯生生地躲在昏暗的角落里。

“长鼻梁的野狐长老告诉我,”阿肯加把手提灯挂到石壁中的钩子上,说:“他们建成这个蓄水系统不久,这只小船就被水流给带了进来,还造成了渠道的阻塞。他们本来打算像对待被水流带来的其它杂物那样,把小船拖到外面去。但却发现,小船有些诡异。”

沿着水池边的平台,他们绕了半圈,走到距离小船很近的地方。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个常见的桦树皮筏子,也不像是北方沿海地区渔民捕猎海豹所使用的那种皮筏子。

它大概有两个半苏尺的长度,船头翘起,卷曲成一个螺旋形状,螺旋上还挂着一盏玻璃提灯,想必是用来夜间航行照明用的,只是那盏灯早已熄灭了。船身与常见的独木舟类似,是呈弧形的,中央开了一个圆形的舱室,可以让渔夫划船时坐在里面。但没有看到划桨,可能在河上漂流时早就丢失了。船舱边沿有个黄铜弯钩,挂着一卷黑色的绳子,同整条船一样,上面落满了灰尘。船尾被做成了鲨鱼尾鳍的形状,而且同船身并不是一个整体的,让人不免猜疑,是不是可以通过操纵某个暂时还看不到的装置,借助这个尾鳍的角度变化而起到改变航向的船舵的作用。

再走近一些,就看到整条船应该是木质结构,只是外面蒙上了一层皮革,阿肯加说那是海象皮。皮质表面涂着厚厚的沥青,所以呈现黑色。在靠近船头卷起的两边部位,用金色的油漆描绘的是两只眼睛的图案,但那也许只是两根卷曲成眼睛形状的海藻,由于年代也够久远,油漆都开裂剥落了。

“这条船外形设计很精巧,”泰马林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船尾,发出邦邦的音响。“但还是一条普通的小筏子,呵呵,我现在有点拿不准,那位出手阔绰的大商人会不会为它出几个金币。”

“外表上来看是这样,很普通的小船。”阿肯加说:“长鼻梁的野狐长老却说,这条船在找它的主人,迷失道路才被困在这里。他相信,小船的主人是冥河上摆渡灵魂的船夫,如果放走这条船,那位丢掉船的船夫一定会迁怒居住在这里的人,以为是我们偷走了它的船,所以就会有很大的不幸降临给我们。”

“哈哈哈哈,真神哪!”泰马林大声笑着说:“我敬爱的阿肯加族长,你相信这些胡说八道吗?一条摆渡灵魂的小船被困在洛朗村子地下的蓄水池里了?哈哈哈哈,这太搞笑啦,丢了这条船,那个冥河上的船夫,是不是就应该没什么事情干了?那、那这么多年,全世界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就没有地方可以安息,只好到处游荡了吗?哈哈哈哈哈……”

“这条船会说话。”这时,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扶梯上的阿龙加说。

“你说什么,孩子?”

“我说这条船会说话。”阿龙加走下了一个台阶,继续说:“从你刚才敲打船尾的时候,它就在说话了。”

“是吗?”泰马林回头看了看阿肯加,他努力忍住笑说:“那么孩子,这条船它在说什么?”

“……”阿龙加低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今天它要回去了,它要我们展现面孔。是的,它现在还在这样说。”

“展现面孔?什么意思?”

“也许,它想要记住我们是谁吧。”阿龙加说着,从脸上摘下了半边面具。

泰马林似乎还想说话,但是一阵颤动忽然从脚下传来。水池里的水剧烈冲撞,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咆哮,池子中央翻涌起一股白色的巨浪,直冲到蓄水池的顶部,又崩碎跌落到水池中去了。站在平台上的两个人都被水浪卷进了水池里,他们挣扎游动,好不容易才终于爬上了台子。

阿龙加浑身湿透,但他紧紧抓着扶梯上的栏杆,没有滑落到水池里。

可是水池里的那条黑色小船却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半截断掉的牛毛绳索漂浮在动荡不安的水面上。这根绳索原来是用于系缚小船的。


  (https://www.skjvvx.cc/a/87998/87998537/71761539.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vv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skjvv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