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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三个贝贝奴人


在女王行列穿过裁缝店广场的同一时刻,城市的另外一处商铺林立的市集——铁坊市场上,有三个贝贝奴人正在闲逛。

他们都穿着独具特色的贝贝长衫,这是一种白色细麻布的宽大长袍,下摆一直垂到脚踝附近。倒三角形的领口开得很大,并且没有袖子,两边肩膀上也开着倒三角形的口子,一直延伸到腰部,因为他们总是习惯把钱袋和随身短佩剑之类的东西挂在内衣的腰带上,所以这种袖口也方便他们伸手到长衫里面去取东西。

贝贝奴是一个自由邦的名字,这个城邦在遥远西方汪洋中的大良岛上,与芳之大陆隔着一条粼光海峡。

大良岛上布满嶙峋石山,土地十分贫瘠,靠岛上的物产几乎不足以养活当地的人口,所以很久以前这里的人就为了生活离开岛屿,四外奔波,从事货商贸易。久而久之,经商成了贝贝奴人的唯一职业,而他们本来也是天生就比其他简人更精通于钻营和投机之术的。简人有句俗语就说:数得清天上的星星,却数不清贝贝奴的账簿。

这三个贝贝奴人都是灰褐色的皮肤,短短的红色卷发,胡须刮的干干净净,身材又瘦又高的,看上去就非常精明干练。

他们可能是打算在铁坊市场上先转一转,了解了解市场行情。铁坊市场主要以五金杂货为主,但也有不少经营食品、毛毯和其它日用工艺品的商铺。只是今天,由于女王驾临的缘故,市场上的人们多半都去迎接女王了,所以有很多商铺打出临时歇业的牌子,关闭了店门。往日人头涌动、喧嚣热闹的市场,如今冷冷清清,很难遇到几个行人。

转了一会儿,他们驻足在一家店门前。

是一家经营茶具的小店。烧水壶、泡茶壶、煮茶的雕花小火炉,白铁的茶漏,大小不一的各种茶碗和精美的茶匙,将小店的四面墙壁上的货架塞的满满当当的。

店主是个白须垂到胸前,脊背略微有些佝偻的耕泥人,大约六、七十岁模样。耕泥人主要分布在玫瑰王国南部和月夏王国中北部地区,他们的男人都喜欢常年戴着一种用黑蓝色、天蓝色和金黄色三色蒲草编织的扁平小圆帽,其它衣着风俗与玫瑰王国居民没有多大差别。

凭着多年的从商经验,他并没有主动上前招呼三位客人,而是一边喝着散发出淡淡薄荷香气的红茶,一边静静打量着他们。

放下煮茶的小火炉,又拿起几只茶碗,眼睛却还在挂着茶匙的货架上搜寻,看来三个贝贝奴人并没有拿定主意要买什么。

果然,看了几圈之后,并没有发现能引起他们兴趣的东西,他们开始依次往外走了。但就在这个时候,走到门口的一个贝贝奴人的左脚忽然被旁边的东西绊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到门边地上放着一只细腰鹤形嘴的倒水壶,蓝色珐琅装饰的表面已经布满灰尘。

“那是别人放在这里寄卖的。”店主人喝干了碗里的茶,一边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再斟上一碗。

那人轻轻吹去壶面上的灰尘,又把它举到自己两个同伴的眼前。

很显然三个贝贝奴人都被那只倒水壶表面的珐琅装饰所吸引。用细细的铁条弯曲成的一些错落交织的水仙花朵和叶片形状的纹路,中间缝隙空间里填充着海蓝色珐琅釉料,经过烧制和打磨抛光处理,做工非常精细,所使用的材料看上去也很高档。

翻过水壶,就看到底部弧形的中央部位,镌刻着一个宝座上放着王冠的纹章图案。

“是蓝毗珈的王家徽章,哈哈。”店主扫了一眼贝贝奴人和他手中的水壶,喝了口茶,接着说:“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绝对的仿品。”

“是的。”拿着倒水壶的那人说话嗓音干哑,显得非常特别。“王冠中央少了一颗八角星。”然后他晃了晃手中的茶壶,说:“这个做工非常精巧,不是普普通通的作坊可以仿制出来的。”

“我猜,”他看了看倒水壶,又看了看店主,说:“寄卖这把水壶的人,他一定还有些其它的好东西。如果等着出手,我们会是很大方的买家。”

“没有,”店主拉长了声调说:“就那一个,给十二个叶,你就可以拿走。”

“哈哈,”三个贝贝奴人相互笑了笑,还是那个干哑嗓音的人说话,他的岁数显然是比较年长一些的。“老先生,我们当然都知道这个市场里有很多人干着正经的生意,也有时候难免会帮别人销点各种来路的货色,都是挣钱嘛,有什么不可以呢?我是说,假如这个人还有点儿让我们更中意的东西,那种值得我们付出布耳的东西,当然,我们会一点儿都不吝惜自己的钱袋的。”

说着,他一手抱着倒水壶,一只手就从长衫下面摸出了四、五枚黄橙橙的金币,一个一个地滑落到店长的茶碗旁边。

金币在深红色的桌面上泛着诱人的光泽,店主忍不住想抬起手来摸一下,却被对方挡住了。

“嗯、嗯。”店主向后靠在椅子背上,又仔细地瞄了面前的三个人几眼,举起右手,侧墙上两个壁橱之间有一根带着金色穗子的绳索,他拉了一下。背后摆满茶具的货柜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慢慢地滑开了,显露出一个昏暗窄小的拱顶门洞。“亚辛——!”随着他的喊声,门洞深处回应了一个有些稚嫩的嗓音。

“看来你们是想谈大生意呀。”说着,老头儿扶着柜台站了起来,又打量了三个人一眼,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这只倒水壶的主人今天正好在我这儿,就在里面,你们请吧。”

穿过漆黑的门洞,又走上了一道脚踩上去就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楼梯,转了几个弯,最后他们推开了一扇厚重的木板门。

这应该是个阁楼,明亮的日光从仅有的一扇尖顶小窗外照进来,投射到积满尘土的木地板上。屋子里乱糟糟的,堆满了箱子、木桶和其它暂时难辨真容的东西。屋子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熄灭的提灯。提灯后面是两只交叉叠放在一起的脚,两只穿在短靴内的脚。

脚的主人仰面躺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中,用一顶锥形折耳帽盖住自己的大部分面孔,只露出半个下巴。

“你好,”干哑嗓音的那个贝贝奴人走到桌前,向对方问候道。他的两个同伴左右环顾了一圈儿,没有在这间小阁楼里发现还有其他的人。

“我们是杜绒、杜法和小杜卡米三兄弟。听下面的老先生说,你有一些好的货色,而我们就是那个敢出高价钱的人。”

藤椅中的人抬起一只手,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算作回礼。

“我们听说玻鲜王是个喜欢收藏各种古董和遗物的人,那种破破烂烂的古代的东西,被他塞满了几十间仓房。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古董铺里到底收藏了些什么玩意儿。”说话的这人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然后手扶着桌子继续说道:“所以有人就钻了个空子,偷偷地溜进去,把某样东西给掉了个包,倒换出了宫廷。然后那个,怎么说呢,也许就是个胆大妄为的小贼,居然拿着这样东西在黑市里炫耀,于是后来就不知怎么给传到那位全世界最富有的君王的耳朵里了。

“他非常气愤,认为这是在侮辱王廷的威严。他并不认为他丢失的东西很值钱,但是他决心要严惩这个小贼,你听明白了吗?”这位杜绒停下来,打量了桌后藤椅中的人几眼,接着说:“玻鲜王委派了一个人,人们都叫他白爵士。这位白爵士今天就在艳阳城里呢。现在你应该问一下了,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哈哈哈哈哈……”

杜绒大笑着,已经悄悄绕到了藤椅的后面,他忽然伸出手掐住了那人的脖子,一把打掉了扣在头顶上的草帽。

但是,他和另外两个贝贝奴人都愣了一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年,褐色的皮肤,厚厚的嘴唇,雪白的牙齿,天真稚气的脸蛋因为正在感受脖颈上的痛苦而有些扭曲。

“不是她?!”

三个人对视了几眼,杜绒慢慢松开了手。之后,他们离开小店,走到了街上。

“被她溜了吗?”一个贝贝奴人问道。

“我们的目标没有错。”杜绒摸着下巴,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店铺。“只是,可能中间我们漏掉了什么东西……”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打算离开市场。走了没几步,杜绒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挂在腰里的钱袋不见了。

这根本都不用猜测,肯定是在阁楼上掐住少年脖子的时候,被对方乘机偷走。他们立刻返回,却看到小店已经关门上锁,门上挂了一块铅灰色的牌子,用白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来什卡街的小玫瑰园。

什卡街是靠近城市东边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两边都是些低矮的木板棚屋,间杂着被篱笆分隔开的菜园。还有一间占地面积不小的牛舍,奶牛们声音高昂地哞哞叫着。

问了一下路人,他们在一所外观看去可能已经被废弃的神堂后面找到了小玫瑰园。

整个园子被古老的低矮石墙围成不规则的圆形,中间有一眼泉水,泉水周围长满了香蒿和白茅,后面是一小片开垦过的空地,种植着南瓜和结满黄色果实的番茄。其余土地上则生长着大从的玫瑰,枝叶间开满粉色的花朵,散发出迷人的芬芳。靠近石墙边上是蔓生性的野玫瑰,紫色的花朵多半由于时令的缘故已经开始凋落,挂着瘦果的枝条被人为固定在石墙上,形成了一道好似从未经过修剪的乱蓬蓬的绿篱。

但是园子里没有一个人,只有白色的粉蝶悠闲自在地翩跹飞舞。由于园子很小,很快他们就转了一圈儿,怀疑自己被人耍了。

忽然附近穿来一个女声:“哎!”

声音是来自旁边的神堂。距地面四个多苏尺高的地方,接近屋檐的下面,石砖墙壁上开着两个黑乎乎的窗洞,有个人影从一方窗洞后面闪过。

神堂大门前的台阶上长满了茂盛的灰莉,看来已经许久没有人从这里走过了。杜绒留下自己的两个兄弟守在门外,独自走进了礼拜厅。

似乎曾经有人在这里面挖掘东西,大厅的地面上留下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土坑。卵石砌筑的讲坛还在,但讲坛上的桌子却已经变成了一堆腐朽的木柴,上面肆无忌惮地生长着一大丛菌类。

讲坛旁边是一个低矮的门洞,可以看到有道石级,表面也生满了青苔。顺着石级转了大半圈,杜绒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昏暗的楼上。

如果不是因为有个尖拱形的圆屋顶,这里的空间必定十分低矮,四周的墙壁最多就两个苏尺的高度。两个方形的小窗洞就并列在西北边的墙壁上,窗洞前面正对着台阶的入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是个身材稍微有些瘦小的女孩,留着黑色的短发,脸上蒙着一块青黑色的绢纱。由于室内光线昏暗,所以看不出大致年纪。

看到对方双手始终保持在腰间的姿势,杜绒轻轻笑了一下。

“别紧张,”他说着摊开了两手,“我们都知道对方是谁,所有也就没有必要绕那么多弯子。不久前白爵士给了我们一笔钱,帮他抓几个从蓝毗珈跑出来的飞贼。老实说,他给的数目非常可观,任何人都没办法拒绝。可我们是丁吉卡的三兄弟,哈哈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是做生意的人,不是宫廷里的密探。”

他说着停了下来,打量了对方几眼,似乎在等待对方回应自己。

“好吧,”他朝窗边随意走了两步,继续说:“好。我们在城里找到了一个值得我们双方都信赖的人,我告诉他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他给了我一个铁坊市场上的地址,也就是今天上午我们去过的那家小店。老实说,你们在黑市里炫耀,当然不是为了激怒某个每天都坐在黄金宝藏堆上摆弄着钱币的君王,你们所需要的是某个买家会开出高昂的价钱。是这样吧?”

女孩的双手从腰间垂了下去,也轻轻向旁边走了一步。

她穿着灰绿色的紧身上衣,外面套一件黑色的马甲,用深蓝色丝线镶边,前襟下角分别坠着两个同样蓝色的流苏。下身穿一条灰黄色的裤子,裤子外接缝处用绿色的丝线绣着两只身体呈现波浪形状的游蛇。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男式的褐色短靴,因为这种靴子为了防止摩损,头部特意有一块斜着加固上去的土黄色的硬牛背皮,所以通常都叫它鸭嘴靴。两只靴子的腰部,前后各镶着四个铜质圆钮作为装饰。

“你想说你是买家?”女孩开口了,语速很快。

“对。”杜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我出的价钱绝对是你们所预期的。另外,我要说白爵士就是头蠢猪,他一心只想着把你们抓住,关进城墙上的铁笼子里面,好显示王家不可侵犯的威猛气势。但我们丁吉卡的三兄弟却知道,你们手里面有什么。哈哈哈哈,那些东西,值我们付出的高昂价钱。”

“我相信你会付出高昂的价钱,可我不相信你!”女孩说。

“这一点我已经考虑到了。”杜绒说着忽然抬起了右手,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然后手在右侧肋骨旁停住了。“所以,我带了点东西,来证明我是可以信赖的买家。”

他的手轻轻地从长衫边缘伸进去,然后摸出了一个折叠起来的小纸包。

女孩接过纸包,飞速地瞄了对方一眼,她打开了纸包。但纸包是空的,纸的里面用黑蓝色的墨水画着一些符号和线条。

“这是从那些容器上描摹下来的。”杜绒的目光从纸包转移到女孩的脸上。“相信你一眼就看得出来。”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女孩把纸包捏在了手里,语速稍微缓和了一些。“是谁,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画下了这张图纸?”

“这正是我要说的,”杜绒走到了小窗口前,伸着脖子向外面看了一圈儿,然后说:“哈哈,外面的景色正美啊。选择在种地方谈生意,不知道怎么,总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呢。”他转回身来,说:“画这张图纸的是一个叫夏日之眠的人,虽然这只是个化名,但人们都这样叫他。他是蓝毗珈城的一名银匠,有一次被传唤进宫廷,为玻鲜王的母亲做一些生日宴会用的礼品首饰。他要在王室的库存里挑选一些材料,于是他就有机会进入玻鲜王那些堆积着像小山丘一般珍宝的秘密仓室。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他看到了这些不起眼的收藏,因为他以前读到或者了解到某些秘密的传说,所以他相信他看到了什么。他就把看到的,尽可能保持本来形式的,偷偷地描摹了下来。这个图纸,先是转到一个没有留下名字的解咒师的手里,那人又把它卖给了著名的金学士,相信这个人你是听说过的。金学士死了之后,他的一些收藏不知怎么就在地下市场上被人标价叫卖了。一年前,我花了四个玻束,是的,仅仅花了四个玻束,就买到了这个纸头。”

“你不会打算用这个图纸做交换吧?”

“那样当然不是公平的买卖。”贝贝奴人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说:“为了使这宗生意绝对公平,还有附加的一个格外重要的讯息。相信,一定会让你满意。”略微停了停,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你们感兴趣的人,就关在这座城市的监狱里,哈哈哈哈……”

“你的意思,”女孩想了想说:“你有办法让我们某个人可以进到监狱里?”

“基本上就是这样。”

“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交易。”女孩说,“但是开始我只能给你三个,剩下的,要等到我们的人进了监狱,然后平安地出来之后。”

“这个……”杜绒沉吟一会儿才说,“这个嘛,我需要一个确实的保证,当然不能拿真神来保证,哈哈。”

“我只能说,没有任何保证。”

杜绒点了一下头,“好吧,”他说,“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女孩向他摆了一下头,然后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下了石级,来到礼拜厅。女孩指了指坑坑洼洼的地面。

“这里有三个坑,”女孩说,“每个坑里埋着一个。打开楼梯下面的箱子,可以找到锄头。”

三个贝贝奴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拿来了锄头,开始在泥地上挖了起来。松散的泥土很快堆积到一起,地上的坑越来越深了。

“喂,”一个贝贝奴人擦了下脖子上的汗水,对依旧站在门边的女孩说:“你到底要我们挖多深?!”

“呵呵,”女孩一直看着外面,这时转回头,似乎笑了一下,说:“本来是要挖一个苏尺的,可你们好像累了……”

她突然回过身来,手里嗖嗖嗖,射出了三只飞刀。

接近门边的两个贝贝奴人都立刻丢开锄头,双手捂住了脖子,鲜血从指缝之间喷溅出去,直飞到了挂满蛛网的墙壁上。杜绒及时地挥动锄头的木柄,挡开了第三只射向他脖颈的飞刀。他从泥坑里跳出来,可是那个女孩却已经无影无踪了。

站在门口的灰莉草丛中,他看了看外面,又回头看着已经倒在泥坑里的两个兄弟。他们的四肢和身体还再不停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急促而粗哑的喘息声。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永远地安静下来了,于是离开了这栋破旧衰败的废弃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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