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
第一章重生
温软江南，阳春三月。
富丽堂皇的顾家大宅，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内有长廊曲折，花木扶疏，一派明媚春景。
“砰！”
府中东院的厢房里，一人猛地翻身滚下了床，重重地砸到地上。
“小姐！”丫鬟惊慌失措地蹲下，边喊边将人扶了起来。
顾南恩迷迷糊糊中被扶着躺回了床上，虽觉倦极，但心始终不平稳，半撑着眼帘看向一旁，镂空的雕花木窗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阳光，让她脑中又是一阵浑浊。“小姐，您怎么样？不要紧吧？可有哪处不舒服？”床边丫鬟还叫魂儿似的喋喋不休。
“闭嘴！”顾南恩心生烦躁，拧眉低斥道。
耳边瞬间清净了下来。
顾南恩却觉方才一皱眉，眉间好像夹到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是一层纱布。连忙挥手叫来丫鬟，让她拿了铜镜过来。
镜中面孔憔悴无华，黑眸因惊慌而不由自主地闪动着，额头缠着的纱布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极为突兀。
随着困意渐去，头上传来的痛感也愈发清晰。脑中不知搭上了哪根弦，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惊得她差点儿捏不住一面薄薄的铜镜。
闭上眼睛理了许久，脑中乱麻才渐渐梳理开来。
她这一觉醒来，竟重生了！前世她乃江南富商顾文弘的嫡女，虽然刁蛮任性，骨子里叛逆，却也没能敌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心不甘情不愿地与裴家庶子裴稚成了亲。
开始只是瞧不上他庶出的身份，也看不惯他总是一副文弱样子，但碍于两家关系，相处倒还算安宁。
奈何，她无意间听见裴稚和贴身丫鬟白莲莲的对话，“公子若能得到顾家的钱财，加上公子的聪明才智，这科举之路定能事半功倍。”
顾南恩本就是个难容不平之事的人，听见这话更觉受了侮辱，认定裴稚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至此对他非打即骂，地位连个下人都不如。
却不想几年后她那窝囊相公，竟带着只手遮天的首辅身份和正室白莲莲席卷而来，赐死了她和整个顾家。
裴稚这人，性子温润，连赐死她的手段都温和至极。
一杯鹤顶红下肚后，意识残存之际，她隐隐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讽刺至极：“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傻啊，他怎么会是那种人呢？你竟信了……”
阴森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顾南恩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颤抖着手覆上了胸口，心跳仍在，小命尚存。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看向丫鬟，底气不足地问道：“裴稚呢？”
丫鬟愣了，反应了好一阵儿后连忙答道：“姑爷失手推倒了小姐，被关在柴房。”
顾南恩顾不上身子虚弱，掀开被子趿拉着鞋，急匆匆向柴房走去，边走边问：“关了多久了？”
小丫鬟久久未能从顾南恩的异常举止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答道：“已经两日了，小姐。”
顾南恩听闻拔腿就跑，尘土漫天中还跑飞了一只鞋。
丫鬟在后面边喊边追，最终也只能气喘吁吁地弯腰将顾南恩的鞋捡了起来，小步往柴房走着。
到了柴房门口，顾南恩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框喘息，一阵眩晕感猛地袭来，身子一软，便顺着门框滑了下去。
后腰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一阵冰凉，顾南恩撑着眼皮一看，不禁倒吸了口冷气，暗骂自己脑袋抽风，人关起来就算了，竟然还上了锁。
回头看了眼喘着粗气跟上来的小丫鬟，指了指门锁，哑声道：“打开。”
小丫鬟颤颤巍巍地掏出了钥匙，“咔嚓”一声，巨大的铜锁应声而开，门缝中隐隐传来股柴炭烟气。
顾南恩从丫鬟手中拿过鞋挂在脚上，便着贴门缝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江南多雨，即使艳阳三月，东侧这个柴房仍带着股霉烂潮湿的阴冷气息。平日家仆都不在这处做工了，没想到竟让她拿来做了这种用途。
柴房不大，却杂乱地堆满了东西，墙角几个火盆，装着些烧过的柴炭，炉火早已熄灭，只有化不开的轻烟从西墙上的木窗格子里往外挤。
顾南恩暗自庆幸，也多亏了这屋中还有个窗户，不然这满屋烟气不得活活将人闷死。心又瞬间提了起来，一边将挡在脚前的散乱稻草踢开，一边搜寻着裴稚的身影。
两只蟑螂优哉游哉地从顾南恩脚边爬过，她惊呼了声，一阵乱跳竟将蟑螂踩死了。
与此同时，墙角传来一阵锅碗瓢盆接连落地的巨响。顾南恩一个激灵，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朝那处靠近。
在一堆与她身高齐平的稻草垛后，顾南恩终于看到了那个让她提心吊胆的身影。墙角缩着的背影只有一小团，额头抵着墙壁，头发凌乱地糊在脸上和后背，从他不断颤抖的肩膀可以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
顾南恩一时悔恨交加，连忙蹲了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焦急地唤着：“裴稚！裴稚！”
裴稚毫无反应。
直到顾南恩又捏着他的肩膀晃了晃，才木然地转过头。
“妈呀！”顾南恩看到裴稚惨白如鬼的面孔，吓得瞬间跌坐在地，撞上满地锅碗瓢盆，又是一阵叮当乱响。
她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相公好丑！
裴稚脸庞清瘦，眼睛下一片浓重的黑影，嘴唇干裂，下巴还冒出了一层青色胡茬。
然而他意识似乎仍是清醒的，抬眸看向面前这人，微微张了张嘴，哑声问道：“何事？”顾南恩仍未回过神，思绪又飘回了前世，其实他这个相公，倒是不丑的。他有着江南公子素有的温润，常着一身淡雅疏竹袖衫，气质清朗，面如冠玉。
只是她生性傲慢刁蛮，是个眼高于顶的主儿，总觉得自己天下无双，配得上侯王将相，而不是委身于这个不成气候的窝囊废。
加上无意间听到白莲莲那番话，对他火气更甚，这才一错再错，最后竟将人激怒了，忍辱负重，成了首辅大人，不仅将荣华富贵纳入掌中，顺带还收走了自己的小命。
“顾南恩？”裴稚见她目光涣散，试探地又开口唤了声。
顾南恩听见他还愿意费口舌叫一声自己名字，差点儿热泪盈眶。老天给了她机会重生，她岂能不珍惜。
连忙唤来丫鬟，二人一齐将裴稚扶了起来，一步步朝外走去。裴稚却似乎很怕光，刚走出门外便抬袖挡住了眼睛，硬撑着走了几步，身体骤然脱力，猛地跪在了地上，紧闭着双眼，竟是昏了过去。
顾南恩惊呼了声，下意识跑出几米远，生怕这人死了，而自己便是凶手，直到丫鬟在身后唤她：“小姐！姑爷气息很弱，怎么办？”
顾南恩松了口气，抹了把鬓侧的汗水，伸手指了指院门：“你看好他，我去叫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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