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身体
简宁睁开眼睛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萧白家的天花板。
他混沌的大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转动头部，惊讶地发现萧白没有比他早起，仍旧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更惊讶的是，从他被子外露出的一截肩膀来看，他似乎没有穿衣服。
萧白听到声响，朝他看过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简宁承受着视觉冲击，愣了半晌，发出一声干巴巴的：“啊？”
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往这边靠近了一些，简宁刚想后退一些躲开，却忽然发现更严重的事情。
他自己也没有穿衣服！！
萧白注意到他的眼神，伸到一半的手立即顿在半空，笑了笑，表情似乎有些复杂。
“那个……节目组那边我帮你请了假，你可以休息几天再过去。对不起，我……”
他言尽于此，那态度却让简宁立即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过了。
昨晚发生什么了？对了，他和萧白在喝酒，他心情不好，说了很多话，但似乎是酒劲上头了，越说越晕，还觉得身体很热。
但是意识彻底模糊前，他似乎记得自己最后一个动作——他盯着萧白胸口的衣料，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想靠近他的感觉，而他也真的那么做了。
所以——真的发生了？发生到哪一步？甚至……还是他自己邀请的吗？
不会吧，不会吧……？他和萧白……怎么可能？
他几乎不敢去看面前人的脸，心里剧烈的感情翻腾上来——那是震撼，麻木，后悔，恐惧，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紧紧抱着被子勉强挡住自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惶然无措，萧白始终耐心地盯着，没有再突兀地凑过来，却也并没有避嫌地躲开，只是轻轻出声提醒，“那个……昨晚，是我抱你去洗澡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残留……”
简宁的目光立即落到自己身上，那星星点点的痕迹立即映入眼帘。
他整个人感觉如同被雷击中，一瞬间觉得头重脚轻，几乎再次昏过去。
萧白在他颤声的要求下转过身去，简宁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衣服匆匆套上——全都被乱七八糟地扔了满地。一动身，身体里的异样感立即向他发出提示，他强忍着才没痛呼出声，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早饭也没吃，就直奔大门。
萧白也穿好了衣服，跟在他身后挡住了大门，“你现在就要回去吗？你身体不好，马上开始练习的话你会吃不消的……”
“……你不用管，”简宁低着头，说话时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我要走了，你不用送，再见。”
但萧白没有听从，依旧用手臂挡着门。简宁皱着眉望向他，就见他笑了笑，表情却似乎有些受伤，“你醒过来之后，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谈，就要这么走了吗？”
昨晚的事情对他自己的确冲击极大，但他完全忽略了另一个主人公的情绪。萧白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又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简宁只觉得整个人混乱无比，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再去关注这些了。他只能闭着眼睛摇摇头，“萧白，对不起，是我的错，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
萧白依旧盯着他，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你……不喜欢？”
简宁当即反问，“难道你喜欢吗？”
萧白的脸色如同定格的油画，简宁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能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们是朋友，我们……我们不能……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也静一静，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想一想，好不好？”
萧白整个人却靠近了他一些，高大的身形压来一片浓重的阴影，将简宁整个人笼罩入门和胸口之间的小小缝隙，“你想怎样想呢？”
“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简宁低着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只能这样尽力躲避他扑面而来的气息，“我们今后该如何相处，我，我会想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方式的……”
萧白维持着这个姿势，盯着他看了很久。好在他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半晌，终于放下了摁在门上的手臂。
“好，”他说，“那么，我等你的答案。”
简宁终于得到赦免，来不及细想什么，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简宁完全没有和萧白联系。
从前他们约好每周末都要见面，偶尔在训练室里被允许用手机，简宁也会趁机和萧白发发消息，然而这两个月的时间中，却什么都没有了。
简宁并不知道在他表明要分开一段时间之后，萧白依旧每周周末都坐在固定的餐厅等待，等到晚上十一点半，他不来，就自己一个人离开。
工作时也时不时会看一眼手机，他知道简宁手机用得没那么熟练，不懂得怎样拉黑，然而对方从不主动发消息，他却也没有故意去打扰。
只有他的公司里被安排到综艺节目组的一些人，会定期向他报告训练室里的具体细节。说简先生训练比之前还要认真，几乎称得上是拼命，而且常常独来独往，和其他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
那位和他关系不错的室友似乎想阻止，但他也不听。其他选手看他排名回升，有人试着想和他接触，但他也仍旧软硬不吃。
他应该没对任何人提过那天晚上的事，那个室友也不知道，但就像是心里产生了一个结，让他条件反射地抗拒所有人的亲近。
萧白最后抬手，让他去通知那边的人，就说简宁身体不好，不要给他安排太多训练任务。
他想，不知道是否是他操之过急，才让简宁有那样明显的排斥反应。
之前无论怎样对他进行肢体接触，他都没有表现出过反感，当时萧白以为那是属于自己的特权，但现在想来，也许那是因为他始终把萧白放在朋友的位置上，认为不会有任何危险，才会放弃过多的思考。
而这一次，却是简宁第一次对他展示出这么直接的抗拒态度。
但萧白并不是会因为这种小事而退缩的人。事情已成定局，他那样的完美主义，是不可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从发生关系开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走向他无法预料的轨道，这是他无法抗拒的。
他迟早都要接受这一点，萧白只不过是在给简宁留出他需要的时间。
另一边，简宁在这档综艺中停留的最后两个月，所有的练习都是为了最后一次的终极考核。
这次考核的表演内容为一个群像舞台剧。每个选手都有一个三分钟的单独表演时间，最后二十个角色整合在一起，完成一个十分钟的群像剧。
所有角色的设定都由选手本人设计，并且共同设计出最后的群像剧，在保证叙事清晰的前提下，要体现角色特点，不能和其他人的角色相重合。
二十个人共同完成这个剧本，并且完成彩排，复杂程度可想而知，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是非常紧凑的安排了。
也正因如此，简宁才有了借口全身心投入，不去见萧白。
两个月后，最终考核以直播形式向全网呈现。这不仅破除了之前“反复录制并剪辑”的谣言，同时选手们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自己的这次表演，有着更大规模的观众。
说不紧张一定是假的，但简宁依旧努力展现了自己最好的表演。他所设计的角色是个奉献型角色，有着明显的自毁倾向，在群像之中，以极端的方式来守护所有人，却独自承担所有骂名。
他化身这个虚拟的存在，在舞台上惶然无措，在东奔西走、挣脱牢笼未果时，只能选择毁灭自己的一切，来结束一切错误的根源。
故事最终以他的死亡为终点，幕布落下，宣告最后的一次考核尘埃落定。简宁躺在地面上，没有分神去看场下的观众，只是有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萧白的脸。
他也会看吗？他会怎样评价呢？
有人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接着人群攒动，幕布重新拉开，到了评委点评和打分的环节。
简宁惊奇地意识到，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他的心中想的不是自己刚才的表演，不是评委的表情，不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妈妈，而是，看似最不应该在此刻被反复想起的萧白。
逃避问题的两个月，一切责任忽然又在这个瞬间浮现在脑海。高中时他为了帮助自己而背负骂名，无数次在自己走投无路时将自己拉出困境，给自己指明一条清晰的必经之路，看似神兵天降一般，背后他又承担了多少？
作为朋友关系，他们之间的付出是全然不对等的。接受那些恩惠的同时，他却忘了，自己根本没有余力偿还。
他说过要给萧白一个解释——但是如何给？要么，他一生都要这样亏欠对方，这不是他的处世之道；要么，他就必须付出自己所不能承受的东西。
那么，难道，依靠身体，这种他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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