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真相

几个手下送过来新的一沓文件，摆在简宁的面前。没有人再替他讲解什么，任由他亲自判别和解读这些文件。

        如果他打定主意选择不信，那么即便随意看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些文件，简宁却少有地感到一种未知的畏缩。

        他不敢打开，因为知道，萧峦之所以把这些东西最后交给他，是因为笃定这其中的内容，必然是板上钉钉。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接受得了。

        没有人催促，所有人安静地围着他。从他们中逃跑是不现实的，简宁知道自己避无可避，轻轻翻开了那些文件。

        只看到第一页，一张照片就让他迅速瞳孔收缩。

        那是他母亲死亡后，半身蒙着白布的照片。

        翻过第二页，密密麻麻是各种检查项目的数据。简宁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其实他看不懂这些，但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直到他看到最后的结论，叙述清晰、简洁，用着他看得懂的文字。

        “死亡原因：中毒。”

        不是萧白和医生告诉过他的——哮喘发作导致的并发症，而是中毒。

        简宁回想起自己很多次提到过要为母亲办理转院，到b市接受治疗，这对萧白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每一次却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掉了。很显然，他并没有和自己一样被蒙在鼓里，他知道母亲的死因，为了不被更多人发现异常，才坚持让母亲留在原本的医院。

        而这一点很快在后面的文件中得到了证明。那是几张偷拍的照片，照片里的人他认识，正是今天中午骗他萧白不在公司，让他来找萧峦的男人。

        有几张照片中他正在和母亲攀谈，姿态和蔼可亲，最后把一杯东西送到母亲手里，笑着看她喝了下去。接下来的照片变换了场景，他躲在角落里神色慌张地打电话，而母亲倒在路边，周边有人发现，正纷纷凑过来，把她扶了起来。

        接下来的故事连成了一个整体，男人尾随热心人送母亲去了医院，给了大额的封口费，让其隐瞒中毒的真相。然后他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虚，来到b市偷偷监视简宁，没想到萧白毫无征兆忽然回国，发现一切之后，第一时间狠狠收拾了男人。

        萧白必然发了大火，但男人不知道怎样巧言令色才让他放弃了报警的打算，和他一起把事情瞒了下来。接下来纸包不住火，简宁知道了母亲住院的消息，萧白一面陪伴安慰，一面继续想办法弥补过失，调动人力物力寻找救回母亲的办法。

        然而母亲最终还是去世了。去世时的报告必然也经过了修改，母亲活化的提议也是萧白提出的，从此化作一捧骨灰，再也没有任何证据揭露这些罪行。

        如果不是今天这些照片出现在他眼前，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萧峦缓缓踱步过来，为他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声音竟然异常轻柔。

        “你知道萧白为什么要瞒着你吗？因为，‘为了得到简宁，首先就要从他的母亲下手’，这个命令就是他亲自下的。他手下的人不择手段，而他自己兵不血刃。你母亲的一条命只是他获得你依靠和信赖的手段，他才是那个真正杀死你母亲的人。”

        简宁把脸埋进手心，又缩进手臂，最后把自己紧紧抱成了小小的一团，浑身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着。可他仍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哭。

        萧峦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假模假样的遗憾来。他刚想开口继续说什么，简宁却忽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对着他的方向抬起一只手掌，“不用说了。我已经相信了。”

        他的声音气力不足般细小、轻柔，仍然有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但令人惊奇，却似乎是没有哭腔的。

        他似乎在尽力平息着什么，缓缓舒展自己的身体，胸口欺负得非常剧烈，似乎每一口呼吸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这样反复几十次之后，他竟然真的缓缓归于平静，呼吸逐渐变得正常，身体的颤抖也终于消失了。

        然后他抬起头，面对着萧峦，表情是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平静——比他来时还要更加平静的平静，仿佛沉进湖底的一潭死水。

        “做个交易吧，”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想掌控萧白。我可以帮你。”

        萧峦调查过他，知道他的病，此刻却收回自己准备命人去给他找点药的手，心里略有一些意外。

        在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去世的真相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崩溃，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寻找到反击的办法。这只小鸟终于被他发现了一点有趣的特质。

        其实以萧峦的地位和能力，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只不过他忽然对这个人忽然产生了兴趣，难得有耐心愿意听一听对方的建议。“怎么帮？”

        “我可以帮你毁掉萧白的事业。这也是你一直想做的吧？”简宁说，“我来做，比你快得多。不过事成之后，你要分给我一部分股权。怎么样？”

        萧峦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身体微微后仰。“你要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简宁摇摇头。“由他所设定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我不会牺牲真正的自己，但是，也许会牺牲掉他想要的那部分，也说不定。”

        萧峦哈哈大笑。他忽然觉得也许萧白没有找错人，这个小东西和他的儿子一样有趣——那个坚韧，隐忍，在他身边安静地潜伏着，又在某一天忽然找准时机逃跑，利用他给的资源来反过来对付他的反骨小子。

        那么，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他对付自己的手段，被这个小东西原原本本地还在他身上，他又会是什么表现呢？

        他心情大好，甚至伸手做出要和对方握手的姿势，引得周边的手下纷纷表情微妙。“合作愉快。”

        简宁干净利落地回握了他，“合作愉快。不过有一点，说这句话的时候，加上一句称呼会有诚意得多、也礼貌得多，”他说，“我叫简宁，希望下次见面，您能记住我的名字。”

        虽然今天一直饿到深夜，但餐桌上，简宁依旧吃得不算多。萧白怕他半夜会饿，另外打包了一份甜点放在车上，仿佛为了庆祝两个人重归于好，牵着他的手沿着街边闲逛。

        两个人互相说一些玩笑，末了总是互相拥抱一下，气氛平和安适，一切似乎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萧白隐蔽地四下一看，忽然抬起简宁的下巴，直接拉下了他的口罩。简宁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紧张自己会被路过的人认出来，但萧白却忽然俯下身，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耳边像是响起潮汐的声音，这样的动作他们之间做了无数多次，他们对彼此的气息也已经那么熟悉。但唯独这一次，简宁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变得僵硬，就像是被刺激到一般，无法克制地从心底产生抗拒。

        他竟然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他害怕、厌恶又慌张，可萧白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沉浸在两个人的亲昵里，许久才愿意松开他。他的指尖仍然放在简宁的唇边，指腹轻轻打着旋，眼睛在夜色里熠熠生光，暗含的情愫暧昧又旖旎。

        “像不像是瞒着家人和学校偷偷早恋的高中生？”

        简宁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敲击一下，今天一整天被他刻意压抑的巨大情绪仿佛泄露了一个角，只一瞬间就仿佛有崩塌之势。

        他强忍下——忍下像以前那样爱他，依赖他，对他诉说一切，柔弱地等待他来为自己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的冲动，强行让自己站在一个遥远的，毫无感情的，再也不会被任何事情动摇的位置。

        他不能再爱他了。现在是恨了。连这样的认知，都不允许让他产生一点悲哀的波澜。

        而他的脸上却仍旧微笑着、羞涩着伸出双手，轻轻圈住萧白的脖子，然后微微踮脚，撒娇般主动凑上去，亲吻了他的嘴唇。

        他在心里考虑着报复他的计划，嘴上说的却是，“萧白，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网络上的谣言以相当可怕的速度发酵着。

        几天时间，小简宁他参加综艺初期的自我介绍被搬出来群嘲，骂他假装清高、看不起这个圈子，大到有关私生活的恶意揣测和疯狂的诅咒，已经从一张单独的照片上升到了对简宁整个人无孔不入的攻击。

        继续隐瞒下去已经毫无意义，萧白和简宁说了详细的情况。他认为问题最主要出在上部，恐怕是有什么人在故意针对简宁，想通过他来对付萧白的公司。

        这倒是和萧峦的说法不谋而合。萧白提出不如最近从公司推出一个公益活动，借此机会和其他团队接触，并且尝试着合作。简宁不动声色，顺从地答应了。

        活动筹备非常快速，公司和各方商议后，决定在月底举办公益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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