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破防
皇宫闹鬼了。
准确地说，是景仁宫闹鬼了。
要说是个什么鬼，谁也说不清楚，因为谁也没看见过。
只是佟庶妃吓得厉害。
从玄烨回宫的第四日起，已经接连好几日称病不去请安了。
皇后面上不说什么，心里烦着呢。
玄烨作为佟妃的儿子，自是第一时间就去看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值班的宫人听见景仁宫里传出凄厉的叫喊，吓得他们连瞌睡都不敢打。
这一闹终于惊动了太后和皇帝，于是连夜找了太医去瞧。
佟妃却扭捏起来，只说是做噩梦，开点药就行。
太后冷眼瞧着她躲在床上不愿配合的样子，只说了句：“既然没病，那就该守规矩。”便带着玄烨回来。
是以，她便没法借口称病不去请安。
天气渐渐暖起来，娘娘们都换下了厚厚的毛领和斗篷，有些身强体健的，已经开始着衬衣出门了，然佟妃却依旧裹得像是在过冬。
她一进门，原本热闹的坤宁宫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后坐在主位上，正歪着身子跟左下首的董鄂妃说些什么，一抬眼瞧见佟妃进来，面上便敛了笑。
她一沉下脸，两边的宫妃自然也不敢再说笑，大家都侧脸瞧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佟妃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正中间蹲下给皇后请安。
可她蹲在那半晌，却不见皇后叫她起来。
这样诡异的气氛下，众人更加谨慎，连呼吸都小心起来。
只有佟妃，可怜巴巴摇摇欲坠地蹲在中间，不一会儿，头上就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看起来我见犹怜的。
皇后却像是根本不知道她进来了一样，歪在那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问向董鄂妃：“皇贵妃一向身子不怎么好，往年一换季就小病不断，今年瞧着倒好。”
和月点点头，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是呢，以前一到这时候，嫔妾都要咳上一个月才能停，后来是欢若说，总闷着在房里才容易病，没事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透透气，身体自然会康健，小病小灾也就不易得。”
“哦！欢若，是了，这丫头总是这样多的怪道理。”
和月跟着一起笑了笑，欢若说得可没那么客气。
“恕我直言，娘娘这病就是捂出来的，屋里烧着炭，还封着窗，不见一丝风，便是身子骨再好的人都闷出病了。太医院那些老头儿一个个的，只求稳当，就怕您吹一丝风冻出个好歹，他们要提头去见。我不怕提头去见，只是不愿意见皇贵妃这样的美人儿一直病恹恹的被关在屋里难受。”
众嫔妃见皇后缓了脸色，也跟着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
“欢若姑娘可是苏姑姑一手教出来的。”
“怪不得太后娘娘这般疼她。”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圈，原本笑着的皇后突然敛了神情，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盯着蹲在下面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的佟妃：“是啊，往年这时候身子最弱的皇贵妃今年都大好了，怎么一向身强体健的佟庶妃倒病得不能见人了？莫不是这宫里，总得有个人病着，不是你就是别人？那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皇后话音刚落，原本松快下来的气氛，立时又凝重起来。
佟妃头上汗如雨下，眼前逐渐模糊，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大约是在玄烨回来之后的第三天的下午。
玄烨正在看书，佟妃拎着自己做的红豆沙桃花酥，红糖糍粑，还有一盘子炸的小面果儿来看玄烨。
玄烨自是欢喜恭敬，连声叫人沏了茶来。
母子两个客客气气地说了会儿话，佟妃就识趣地打算走了。
可谁知她这边刚站起身，那边玄烨便好似受了惊吓，手一滑，竟把茶杯摔在地上。
莹白的瓷器登时摔得粉碎，只能依稀从几块翻过来的碎片上看出杯子上原来画着的图。
似乎是一位锦鲤。
佟妃心下疑惑，忙回过身搂住呆在原地的玄烨：“孩子，怎么了？伤着没有？”
这时，玄烨才像大梦初醒一般，他自觉失态，有些尴尬地从佟妃怀里挣出来，低着头道：“儿子方才在想事情，出了神，一时没注意摔了杯子吓到额娘了，儿子给额娘赔不是，您先回去吧，这儿地上都是瓷片儿，别伤者您。”
说罢，便叫那个从太后身边拨过来的明月半哄半撵地把她“送”了出去。
佟妃直觉有问题，便留了个心眼，用手帕子挡着，摘了一边耳坠扔在院里的树下。
等出门走了两步，她“不经意”地发现耳坠子掉了一边，忙叫素丝回玄烨院儿里找。
素丝回去的时候，正巧撞见玄烨在发火，她悄声蹲在树下听着，好像是在说什么茶具、什么花，中间还穿插着欢若的名字。
只是她还没听真切，明月就发现了她，给玄烨使眼色，玄烨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叫几个宫人跟素丝一起找到耳坠子，并一定要盯着她出门才罢。
素丝没听到具体的，心有不甘，于是，她在慈宁宫外面的宫道边上，假装擦鞋子，等了一会儿，看见有人拎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地从侧门溜了出来。
她当即便跟了上去，走到一处偏僻的假山后面，见那人把那一包东西交给了一个面生的侍卫，并叮嘱道：“已经砸碎了，你只管带出去，拿火烧一回，然后丢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就行。”
侍卫领了东西便往外走，俩人都没发现，那布包似乎被里面的东西戳破了个洞，有一个白片片正巧从那洞里掉了出来，落在一旁的草坪里。
等两人都离开，素丝从假山后面出来，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帕子把那草坪里的白片片包了，拿回了景仁宫。
佟妃盯着那块绘着艳丽喜庆鱼尾的瓷片，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于是打发素丝去把张英叫来。
素丝出去了一圈，一个人回来了：“张嬷嬷不在，说是跟三阿哥告假，家去了，要明日才回来呢。”
此时她才想起来，昨天张英又来问她女儿的事，她便答应了今日叫人带她去见的。
怎么赶到一起了？
佟妃心里总是不定，一夜没睡好，天蒙蒙亮就叫素丝去堵张英。
好容易盼到张嬷嬷回来，还没进慈宁宫的门，便先来了景仁宫。
一进门，就看见佟妃神色恹恹地歪在榻上。
佟妃见张英进来，从桌子上那起一个小布包递给她：“看看，认不认识。”
张嬷嬷一脸疑惑地结果布包，打开定睛一看，立刻把拿东西甩了出去。
这下，佟妃马上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张嬷嬷吓得腿都软了：“娘娘，这……这东西您是何处得来？”
佟妃眯着眼厉声喝道：“是我在问你话！”
张嬷嬷好似吓破了胆，她惊恐地跪在地上，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才说道：“娘娘，三阿哥身边的那位，就是误用了三阿哥用过的一套杯盏才……”
听着她的话，佟妃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套杯盏，就是，白底绘锦鲤的样式……就是这瓷片上的样式……”
她的话止在这里，弯腰准备把瓷片捡起来的素丝也愣在那，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佟妃冷下脸，压着嗓子骂道：“还不快捡起来扔出去！一个二个好歹也是宫里排得上的掌事宫女，怎的还能被一个死了的人吓破了胆？”
话是这么说，当时玄烨的表情她是看得真真的，他也吓了一跳。
想来那病人用过的餐具寝具，一律是要销毁的，他也没想到还能看见一样样式的东西吧。
佟妃攥紧了手帕，按住心里的不安，把张英打发走。
素丝看出她的焦虑，想着给她沏一壶安神静心的茶来，谁知她前脚刚出门，后面就传来了佟妃的一声尖叫。
素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冲回屋内，却见佟妃神色惊恐地缩在榻上，眼睛死死盯着一个地方。
她顺着目光看去，在她刚才捡起那块瓷片的地方，又出现一块一模一样的碎瓷片，白底绘着锦鲤鱼尾。
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
素丝只好先过来安慰佟妃，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过去了。
玄烨听说佟妃病了，自然是立刻来探望。
嘘寒问暖，母慈子孝了好一会儿，才告退出来。
可当素丝去收他用过的茶杯时，原本的青花瓷杯变成了一个白底的瓷杯。
素丝“咦”了一声，拿起杯子，原本躺在床上的佟妃睁眼看过来，却见那杯子正对着她的那面，一条喜庆的锦鲤跃然其上。
尖叫声响彻景仁宫，自此，佟妃彻底一病不起。
而那条鱼尾像是散不去的阴魂，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用的所有器具上。
景仁宫这几日砸坏的瓷器，摞在一起比往年整个皇宫一年淘汰的都多。
可即使她把日常所有的瓷器都换成金玉，甚至是木头，那条光华灿烂的鱼尾还是如影随形。
此时，面对皇后咄咄逼人的责问，两边嫔妃看热闹的眼神，佟妃蹲在这，下半身又麻又疼，她木着脸把这几天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终于是身心俱疲，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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