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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前几日听京城的线人说,沪大商贾悬赏黄金,但求有人能把自家公子逮回来。”帐房先生手里算盘摁的劈里啪啦响,也不妨碍他分心去分享最近收进来的八卦消息。

        “最近账面不好看,二爷您瞧是不是……”帐房先生爱财之心,路人皆知。

        “先生,您可以等我走了,再说这件事。”沪二少爷咂了咂嘴,这茶楼里的酒烈,入口涩得很,可后劲儿却足。

        “账面怎么又不好看了,这不是还剩点嘛……”靳良反手一撑,跃坐在掌柜台前头的桌上,手肘支着后桌,一只脚踩在桌子上当架子,一页页翻着账本。

        “这还得还晋大爷欠街东头裁缝铺的衣料钱呢。”帐房先生痛心疾首。

        “大爷喜欢锦缎,上个月裁缝铺进了一批料子,给喝醉之后的大爷瞧见了。二爷你也知道他的性子,喝酒之后觉得整个中州都是他的。结果全买下来了,老板见大爷也是熟客,就说赊账。前日这银子才流转回手上,这得先还人家,免得人家铺面倒了不是。”

        “就算你晋大爷不喝酒,他也觉得整个中州都是他的。”靳良仰天长叹,“就他心里头那点点仅剩的良知在作祟,他才没做出什么要连累我砍头的事情。”

        晋玺嗜酒,可酒量从来不见涨。

        “诛九族而已,你和大爷又不是一个姓,只是听着像。”

        三爷手里还端着那碗酒,一口都还没喝。再转头看向沪二少爷,他已经喝的有些微醺,睡过去了。

        “大爷没了,你还能来三爷我这。只要你不去当散财童子,三爷还是能养得起你。”

        靳良运气一向不行,连二选一不做手脚的压币,愣是一次没中过。连伶郎都感叹,靳良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遇见晋玺身上了。

        “怎么我一起床就听见你们在咒大爷呢。”擒鸿身形一轻,从二楼栏杆翻下来,稳稳当当落地。他身上穿着跑堂的灰衣,上头还有些洗不掉的油渍。

        “因为要开不起你的月钱了。”靳良随手又翻了翻账本,还给了帐房先生。

        “大爷又买衣裳了?”擒鸿大惊,下意识去摸腰间那柄玉扇。

        同时开始盘算,要是把家里这传家宝当了,还能苟活多少日子。

        “到底是读书人聪明。”靳良笑眯眯地望向擒鸿。

        听晋玺说,擒鸿肚子里是能连中三元的学识。要是朝堂做官,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

        只是不知道为何虎落平阳被犬欺,晋玺把这小虎崽子捡回来的时候,他浑身脏兮兮的,昏迷之前手里还死死的护着腰间那一柄玉扇。

        大义虽不杀,四方慑兵棱。

        晋玺研究了大半年,也没研究明白这字出自哪位书法家之手。实在是太过于随意,以至于要不是擒鸿一字一指认给他看,他一个字都瞧不出来。

        指认完之后,擒鸿还洋洋得意的问他这字写的妙不妙。

        妙哇。

        晋玺想着。

        妙的天王老子来了摁着他的头也认不出。

        “来和我倒腾私盐吧,发大财。”沪二少爷迷迷糊糊还能捕捉到点基本信息。

        “伶郎去把他嘴捂上,扔房间里去。”靳良皱眉,这话在这几个人中间说说还好。

        只怕隔墙有耳,这茶楼旁边的驿站,可什么牛鬼蛇神都住着。

        伶郎领命去了,靳良挨着三爷坐下。

        擒鸿开始忙着打扫整个大堂,准备新的一天营业。

        靳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三爷。三爷垂着眼,放在暖炉上的手终于动了。

        他的手秀气白净,不像是之前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过的。骨节不大,甚至手掌也不大。

        全然不像是能拿动刀剑的男人手。

        “这么快查到了?”三爷打开纸包,里头是一枚沾着血的玉佩。上头是负屃,龙生九子中的第八子。只不过有一道裂纹从龙须延至龙爪,将这枚玉佩一分为二。

        带碎玉在身上,是大凶。

        “有什么难的呢。”靳良耸肩,又将一缕头发推到了三爷眼皮子底下。

        “这天下,除了皇室,谁还会用龙。虽说这负屃雅好斯文,可我觉得这佩玉之人戾气大得很。”

        “你把皇子的头发裁了一缕?”三爷气笑了。

        可以,这个做法很靳良。和没心没肺王八羔子晋玺如出一辙。

        “堂口的弟兄不能白死。”靳良双手杵在桌上,她可以无所畏惧踩着皇家颜面,也不能枉丢了自家的脸。

        “底下兄弟这声二爷没白叫。”三爷笑着,双指捻了那一缕黑发,和带血的碎玉佩放在一起。

        “二爷,西街来客了。”帐房先生将笔搁在架上,合上账册,放进桌屉。

        如今还有宵禁一说,这个点能在街上行走自如地,只能代表的是皇家,来的倒是比想象中的快。

        “三爷您是留下来还是回去?”靳良拿了支筷子,将头发束起来。

        “回去了,今天上午唱的可是二进宫,要来看。迟了的话,就听不到好彩头了。”三爷施施然起身,伶郎连忙上去搀着他。

        “您开口,我就是听个尾巴都好听。”靳良跟着三爷往外走,她本就听不懂戏曲,只嫌咿咿呀呀的曲调吵人。

        “你这嘴,千万别学你晋大爷的欠。”三爷沿着东街,慢慢晃入巷子尽头,再也瞧不见身影。

        “擒鸿,别收拾了,今天上午茶楼对外歇客。”靳良送走三爷,又折回中央堂里坐着。

        她唤着人,擒鸿也停了手里的活。

        西街的客脚步快,前一秒擒鸿才把满屋子的桌子撤到两边,下一秒茶楼门口的地上人影绰绰。靳良已经是一身男装正坐于牌匾下,茶楼敞开的大门正对于外头的街道。

        “客官您来早了,要是想喝茶可不凑巧,师傅还没到店呢。”靳良手里端着玉盏,里头盛的是擒鸿刚添的沸水。

        端杯的手小拇指还微微翘起。

        真他娘的烫啊,靳良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擒鸿。

        “既然师傅没到店,您门敞这么大可说不过去。”门口一道影儿拾阶而上,腰间挂着武将的玉佩。

        也不知是故意下马威还是怎样,这人身上衣裳看起来还是粘腻的,那血顺着他的步子往下淌。

        靳良没听过这道声儿,那应该是换了个新人,比上次那位脑袋灵光。不过这身装扮,怕是暗卫那部的人。

        “客官一瞧就不是当地人。”靳良任由他跨过门槛,挺直的脊背一动也不动。

        “熟客都知道这早早敞着门,不仅通风而且招财。不过来者皆是客,擒鸿招待人。”

        靳良话锋一转,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上。

        “擒鸿把门关上,别吵了街坊,对门家的媳妇儿还怀着孩子呢。”

        原以为没自己事儿的擒鸿回神,拨弄了下手旁的花瓶,茶馆木门吱呀吱呀的关上了。

        武将这才发现,这小小一方楼里,竟暗藏机关。他抬头瞧着楼顶,除了木质的构梁不见有其他多余的装扮。

        “坐?”靳良抬手,擒鸿搬了把椅子过去。

        “客官姓什名什,从哪来打哪去?”

        还未等他说话,靳良又自顾自往下说。

        “如今这天早上露水重,您这身上的衣裳也湿的彻底。自打您从西街来,脚步就重。看您装扮不像是等闲人家,这玉佩也像极了宫里头的规格……”

        这一身血腥,靳良见惯了。也唯有她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胡扯什么露水重的鬼理由。

        “既然您看出来了,敞亮人说敞亮话。”武将单手扶着腰间的刀,只是轻微地往外头抽了点。他身后跟着的暗卫立刻明了,刀刃的寒光霎那间盈满了屋子,将刚刚三爷暖炉带来的舒意驱散的一干二净。

        “不过是请您传话给二爷,求他赏个脸。”

        “这礼数可不像请人,您说是吧先生。”靳良眼角噙笑,抓了一把瓜子在手心。

        随着靳良眼光的转移,武将这才发现藏在暗处竟还有一方小小的柜台。

        他惊出一身冷汗。

        从刚刚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人。一身帐房先生的装扮,若是有心下手,恐怕现下没有一个人能好端端的站在这。

        “二爷您就将就将就吧。”帐房先生开口了,声调平缓。“像这么客气没有上来就砍您的,已经不多见了。”

        “那倒是。”靳良终于换了个姿势,左腿搭叠着右腿,又端起了桌上没动一口的杯子。

        终于他妈的凉了。

        靳良松口气,要是这端起来还喝不下嘴。

        丢人。

        “您就是二爷?”那武将语气里尽是惊诧。

        他只知架鼓楼有位人物,江湖人称二爷。

        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怎么客官想来请人,还认不出呢。”靳良笑了,原以为这是个灵光的,谁知连脸都认不出。“那恐怕这趟是去不成了。”

        “去不去,由不得您说”武将见场面谈不拢,语气肃立。他奉了皇命,带不回人,是要掉脑袋的。

        “可惜了。”

        擒鸿‘唰’一下开了手里的扇子,往后退了一步。

        上一个说这话的,埋下去的尸骨应该还未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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