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跟从你的心
太医院的院子里有一棵几十年的老柳树，密密麻麻的柳枝垂下来，随风轻拂。
树下有一方石桌，上面刻着棋盘格子，偶尔会有太医过来玩几把。
这里远离值房和门口，十分安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顾宁昭带着李长宁过来坐下，“你来这里，一定是有话想跟我说吧。”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和李长宁虽然没有太多交集，但就是莫名觉得很投契。
虽然李长宁和薛绍的婚约已经被取消了，但顾宁昭看她这副踟蹰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李长宁双手交握，手指无意识地搅来搅去，犹豫着开口，“我听说……是你和纪王爷阻止了薛绍的复仇？”
“没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人。”顾宁昭没纠结，直接就承认了，然后又叹了口气，“但是我没想到，在惠昌大长公主之前，他就已经杀了程宏一家。”
她昨天出宫后就问了纪舒白，为什么眼看着薛绍杀人灭口却不加以阻拦。
结果纪舒白反问她，为什么要阻拦。
顾宁昭一时语塞，“那也不能眼看着他杀人啊。”
纪舒白却摇摇头，“薛绍一心复仇，就算你阻止他一次，也会有第二次——只要让他找到机会，他一定还会动手的。”
想到这里，顾宁昭拍了拍李长宁的手，安慰道，“这是他的选择，你也不必太过伤怀。打起精神来，没了他，日子也要继续过下去不是？”
薛绍昨天提出收回赐婚的请求时，顾宁昭还感慨了一下。
也是，李长宁再不济也是郡王之女，就算是庶出，从小过的也是衣食无忧的日子，哪怕随便在华京里找个公子哥儿嫁了，也总比跟着薛绍去大山里过苦日子强多了。
薛绍在这个时候还能想起这件事，可见他的心还没有坏透。
可他越是如此，在李长宁心里，就越是意难平。
李长宁低着头，忍不住小声抱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当我是什么了？”
顾宁昭失笑，摇了摇头，看出她神色间似有松动，便忍不住又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李长宁眉心微蹙，十分苦恼，“老实说，我刚才看着他，竟然会觉得害怕……”
他对着她时明明是那么温柔深情的一个人，可谁能想到他为了复仇又是这样不择手段，玩弄别人感情，甚至手上沾满了鲜血？
李长宁明白了，为什么薛绍会说，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没错，她了解的薛绍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那一面，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根本一无所知。
这个认知才是让她最害怕的。
顾宁昭听李长宁这样说，不由想起了在她逃婚前一夜，听到纪舒白说出那些话时，她自己的心情。
那个时候的她就像现在的李长宁的一样，一切原有的认知被推翻，曾经以为要共度一生的人，突然变得好陌生。
她握住李长宁的手，脸上浮起一丝回忆的神色，轻声道，“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和未来。从他决定告诉你一切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薛绍了。至于你想怎么做，你要怎么做，这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不要被任何人所左右，跟从你的内心好吗？”
李长宁神色迷茫，“我的内心吗……”
一阵清风吹过，柳条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长宁的心也在这片沙沙声中渐渐宁静下来，仿佛拨云见日，柳暗花明。
视线慢慢恢复焦距，李长宁看着顾宁昭，缓缓勾起唇角。
“多谢顾大人，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翌日的朝会上，李洛向百官宣布，任命薛绍为崖州府茅阳县县令，不日即将赴任。
朝臣哗然，几位阁老更是激烈上书，不明白为什么不让薛绍好好地在翰林院修书，反而要去那样偏远的地方当个九品县令。
崖州府可是流放犯人的地界，出了名的土地贫瘠气候恶劣，茅阳县更是以穷困而闻名，上一任县令就因为水土不服死在了任上，衙门里至今还空缺着。
把薛绍派去当茅阳县令，这跟发配流放又有什么区别？
百官们都在心里嘀咕，薛绍一个好好的朝廷新贵，到底是犯了多大的过错，才能让李洛这样一贬三千里？
李洛当然不能告诉他们实情，事涉惠昌大长公主和程驸马的旧事，一旦翻出来，势必要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他不满地拍着御案，跟大臣们据理力争，“是薛绍主动向朕提出，要去最艰苦的地方磨炼自己，造福百姓的。怎么到了各位爱卿口中，那茅阳县就成了虎狼之地一样？既然你们不愿意让薛绍去，那你们谁愿意替他啊？”
这下子大家都不做声了，废话，傻子才愿意去那种地方受罪呢。
李洛哼了两声，“朕就知道你们不愿意去。但是茅阳县不能没有县令，就算不是薛绍，也会是别人，薛绍难道就比别人更金贵吗？”
江阁老清清嗓子，上前转圜，“陛下，臣等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薛绍年纪尚轻，没有治理一方的经验，茅阳县又是那样的情况，臣等是担心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想要磨炼自己，也大可不必如此啊。”
江阁老对薛绍这种主动要求下放的态度还是很赞许的，因此对他也多了几分宽容，暗示李洛能给他找个稍微富庶一点的地方，民风安稳富足，管理起来也少了许多麻烦。
李洛心里这个苦啊，又不能说出实情，只能继续跟江阁老兜圈子，“朕能理解阁老的爱才惜才之心，但若是让薛绍去治理那些富庶之地，萧规曹随，又谈何磨炼？反倒是茅阳县那样的地方，不管派了谁去，情况也不会再坏了，正好能让薛绍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不是？”
见江阁老还要说话，李洛大手一挥，“这是薛绍自己要求的，各位就无需多言了——好了，散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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