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奶酪面包’这四个字钻进宋泠泠耳朵时, 她有片刻的呆滞。
她身体僵硬地看着那个袋子，缓慢抬头对上江逐眉眼。
他瞳孔的颜色很黑却又很亮。
走廊的感应灯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他站在房间门口, 半个身子都隐于夜色之下, 衬得他越发冷峻。
两人目光对视。
宋泠泠看他沉静英隽的脸庞，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嘴巴也忘了开合。
大抵是她反应太过，江逐忽地笑了下, “不要？”
“……奶酪长胖。”宋泠泠憋了憋，憋出一句。
听到这话，江逐稍顿，“那——”
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宋泠泠道：“但当早餐吃应该还好。”
江逐垂眸, 视线落在她闪躲的眼眸。
“放冰箱。”他把袋子递给她。
宋泠泠接过，用自己还能转动的大脑迅速结束这段对话。
“那我就去睡了。”她语速飞快, “江导你也早点休息，谢谢你的面包。”
话落，她没等江逐回应, 往后退了一步, 把门砰的关上。
看面前紧闭的房门, 江逐眼前浮现她刚刚心虚的样子，眸子里染上淡淡的笑。
-
门关上。
宋泠泠拎着面包走到冰箱前。
她低头看了眼袋子里的奶酪包, 不止一个，有三个。江逐应该是给她，还有林夏和盛云渺都准备了。
宋泠泠盯着这三个面包发了几分钟的呆, 脑海里冒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不是笨蛋，却也不敢笃定什么。
把东西放进冰箱, 宋泠泠躺回床上。
在床上卷着被子滚了几圈，她点开手机，思索着是问盛云渺睡觉了没有，还是去看看电影节的重播。
还没思考出来，林夏先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明天早餐想吃什么，吃不吃奶酪面包。
宋泠泠：「奶酪面包？」
林夏：「对啊！！池斌刚刚拿给了生活制片，说是从江城带回来的，大家都有！你吃吗？吃的话我申请要两个。」
她怕宋泠泠要控制饮食不吃，所以想提前问问。
看到这话，宋泠泠先是给林夏回了省略号。
林夏费解：「怎么了？」
宋泠泠：「不吃。」
林夏：「好的。」
宋泠泠没再回她消息。
她从床上坐起，拧着眉头看向门外。
有那么瞬间，宋泠泠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宋泠泠抬手敲了下自己脑袋，自言自语：“想什么呢宋泠泠。”
她重新躺下，望着天花板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在江逐把东西递给自己时候问出她想问的那句话，不然她明天还怎么去片场。
松完，她又觉得有点儿不那么爽快。
至于不爽快的点在哪里，宋泠泠说不出，也无法正确描述出来。
她忍不住想，江逐是故意的吗？
在电影节那样说，是为了应付主持人呢，还是迷惑粉丝们的。
宋泠泠绞尽脑汁想半天，也没能想明白。
-
翌日早上，宋泠泠空着肚子去了片场。
一进去，便看到好几个工作人员在吃早餐。
嗯。
他们的早餐就是自己昨晚收到的奶酪面包和牛奶。
宋泠泠瞟了眼，走到阴凉处坐下。
没一会，跑去给她买咖啡的林夏回来。
“泠泠姐。”她瞅着宋泠泠眼底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宋泠泠有气无力，“没有啊。”
她捧着咖啡喝了口，忍不住嫌弃：“好苦。”
林夏眨眨眼，认真说：“你说要黑咖啡。”
宋泠泠睇她一眼，不想和她说话。
林夏看她也不是真生气样子，从袋子里掏出早餐，边拆边问：“你真不吃？”
宋泠泠托腮，望着她摆在桌面的早餐发呆：“不吃。”
她才不吃江逐他们带回来的面包。
林夏哦了声，拿出其中一个正要咬，忽而想起来，“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她记得自己之前休假去江城玩的时候，宋泠泠还让她给她专门带过。
宋泠泠面无表情，“现在不喜欢吃了。”
林夏：“……好吧。”
吃完一个，林夏感觉自己还能再吃一个。
她试探地看向宋泠泠，“那这个……”
宋泠泠：“你吃。”
林夏：“你确定？”
宋泠泠又喝了口咖啡，语气肯定，“非常。”
说完这话，她低头翻看剧本，也没注意到有人在朝她这边走。
阴影罩下，宋泠泠眼睫微动。
林夏嘴巴里全是东西，吞下后才含糊喊：“江导。”
江逐颔首，敛睫看向留给自己头顶的人，有些许困惑。
“什么时候来的？”
宋泠泠抬了下头，“刚刚。”
察觉到她冷淡情绪，江逐微蹙着眉头，“没睡好？”
“挺好。”
“……”
安静片刻，林夏敏锐地意识到这边氛围不太对，忙说：“泠泠姐我去那边帮忙了，你有需要喊我。”
丢着这话，林夏飞速跑了。
两人看着林夏走远，江逐抬手敲了下桌面，吸引宋泠泠注意。
四目相对。
宋泠泠神色如常，“江导来找我说戏？”
“是要跟你聊聊待会要拍的这场戏。”江逐停顿了下，“但在聊戏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
宋泠泠：“什么？”
江逐目光紧锁在她身上，黑亮的眼瞳里满是探究，“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宋泠泠一怔，完全没料到他想知道的会是这个。
她眼神稍滞，从他身上缓慢挪开，“我没有心情不好。”
“你有。”江逐笃定。
宋泠泠无言，想了想说：“没睡好。”
听到这话，江逐拧眉，“喝了牛奶也没睡着？”
“……”
宋泠泠下意识抬眸看向他，一时哑然。
其实她没有心情不好，她就是觉得尴尬。
昨晚知道江逐给大家都买了面包时，宋泠泠只庆幸自己没把内心深处的想法问出口。
可后来细细一想，她觉得不太对。
像江逐这么聪明的人，她就算是不说，他肯定也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指不定江逐还觉得她挺会幻想的，竟然以为他喜欢自己。
……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泠泠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会错意不尴尬。
尴尬的是会错自己导演的意。
江逐：“说话。”
宋泠泠：“嗯。”
她回神，语气平静，“牛奶只是辅助入睡，不是喝了就能睡好。”
她不想和江逐继续这个话题，主动问：“江导，你跟我说说这场戏的转变吧。”
江逐看她不愿意说，也不想太过勉强。
他应声，专注地给她说戏。
讨论了一会，江逐被工作人员喊走。
人一走，盛云渺就来了。
“上刑结束了表情怎么还那么难看？”
宋泠泠瞥她一眼，“杀青后上刑才算结束。”
盛云渺忍俊不禁，“哪那么夸张啊，江导最近对你不是很和颜悦色吗。”
提到这，宋泠泠忍不住咕哝，“那他还不如一直对我凶呢。”
那样的话，她也不至于因为一个面包就多想。
甚至于还思考，要是江逐真喜欢她，她要用什么理由拒绝他才好。
一想到这些，宋泠泠就很想死。
她太自作多情了！！
她为什么会误以为江逐对她有意思。
盛云渺扬眉，“怎么说。”
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压着声道：“你跟江导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没有。”宋泠泠把她推开，“不和你说了，我要背台词。”
盛云渺：“你台词都背的滚瓜烂熟了好吧。”
宋泠泠瞪她，“那也要继续背。”
盛云渺无语凝噎。
她嘀咕，“行吧我先不问，反正你想说了我一定是你需要用到的第一个垃圾桶。”
宋泠泠：“。”
-
三天后，徐满的戏份全部拍完。
江逐说出他最后一场戏过了时，徐满激动地抱住宋泠泠。
宋泠泠猝不及防，却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杀青快乐呀陈弋。”
徐满笑呵呵地松开她，“谢谢苏挽。”
话落，他又去抱其他人。
副导，编剧，灯光师……走到江逐面前时，徐满对上他要杀掉自己的目光，犹豫道：“江导，抱一下吗？”
江逐很勉强和他拥抱，说了句，“未来可期。”
徐满笑，勾了勾唇道：“江导。”
江逐看他。
徐满小声，“我刚刚抱了泠泠，你不会剪掉我很多戏份吧？”
“……”
江逐神色一顿，睇他一眼，“知道我会剪还抱。”
徐满很是无辜，“杀青了，没忍住。”
江逐轻哂。
徐满露齿笑道：“您要是不剪我戏份，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江逐不想看见他，“去拍照了。”
徐满哽了下，“行吧，那我等你需要再来找我帮忙。”
江逐：“没有这一天。”
徐满嘁他，“我觉得有。”
两人嘀嘀咕咕的，旁人也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余丹已经和大家站在一起准备拍照了，看两人还不过来，大声喊了句：“江导徐满你们俩说什么呢，还拍不拍合照？”
王副导：“说悄悄话呢。”
余丹挑眉，“什么悄悄话我们不能听吗？”
王副导：“我们要是能听，那还叫悄悄话吗？”
宋泠泠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忍不住笑。
余丹看她脸上的笑意，故意逗她，“泠泠想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对上余丹和王副导好奇的目光，宋泠泠摇头，“我不好奇。”
余丹：“……”
王副导：“……”
正聊着，江逐和徐满走近。
宋泠泠鼻间钻入熟悉的冷杉味，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摄影师喊看镜头。
她抬眸，旁边的人侧头。
相机声音响起，这一幕被定格。
拍完大合照，徐满被工作人员拉着拍照。
宋泠泠看他被好几个小女生围着，深表同情。
徐满在剧组太受欢迎了，他杀青大家都很是不舍。
宋泠泠其实也有点。
徐满是少有的，人气名气比她高，演技比她好，却从不摆架子的，合作起来很轻松的男演员。
卸完妆换上自己衣服，宋泠泠收到徐满消息。
徐满：「不跟我拍个合照就走？」
宋泠泠：「你不是被工作人员围着吗。」
徐满：「现在拍完了，一起拍个合照？我今晚就得飞外地。」
宋泠泠：「行吧。」
两人让摄影师拍了几张照片。
徐满笑道：“老师今晚就传我吧，我发个微博。”
摄影系满口答应：“行，期待我们的《小巷》跟大家见面。”
徐满应声。
收到摄影师发的照片，徐满还传了一份给宋泠泠。
发完，他当即发了微博。
粉丝们早就知道徐满在这一天杀青，正在网上嗷嗷等待他的新微博。
刷了许久，大家终于刷到了。
【徐满v：和陈弋说再见了，希望能早日和大家见面。顺便感谢我的江逐江导和《小巷》所有工作人员同事对我的照顾，最后还得重点感谢宋泠泠，没有苏挽就没有陈弋，很开心能和你演对手戏。】
徐满这条微博一出，不少人都觉得惊讶。
他很少这样夸异性。
更何况是和他同龄的。
不少粉丝看到，当即在微博下留言。
「啊这……我好像嗅到了甜滋滋的味道。」
「？？？」
「不会吧不会吧，入戏太深？」
「不要啊！！徐满弟弟！！你要记住你还是个弟弟！！」
……
很多留评。
宋泠泠去看的时候，徐满已经挑了一个问他该不会是入戏太深的评论回复。
「徐满：想什么呢？陈弋和苏挽是情侣，我和泠泠这辈子只能是兄弟。」
不少人被他的回答逗笑，纷纷问为什么是兄弟而不是兄妹。
徐满再次回复：因为我不配。
他可不敢当江逐未来的小舅子。
虽说这两人目前八字还没一撇，但就徐满对江逐和宋泠泠的了解，这一撇是迟早的事。
宋泠泠看着徐满和粉丝的互动，好笑又无奈。
她思索了半晌，简简单单地评论了一句：「杀青快乐，天天快乐。」
发完，宋泠泠退出微博。
-
徐满走后，片场较之往常更为安静。
宋泠泠最后几天的戏，大多都是情绪压抑的。
最后一天拍摄，是一场雨戏。
江逐之前就看好了天气预报，这是一场苏挽陪着陈弋离开的戏。
在深夜，雨势很大的深夜。
片场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是紧绷的，因为自然雨可遇不可求。
虽说剧组有准备人工降雨，但在自然雨下能拍好，那就最好。
夜色漆黑，还有点凉。
宋泠泠提前被灌了姜茶，这会捧着剧本坐在一侧，等待走戏。
江逐在安排其他工作人员，争取这场戏三次就过。
安排好，他走到宋泠泠这边。
“准备好了吗？”
宋泠泠抬眸，“嗯。”
江逐看着她，低声道：“别给自己压力，这场雨会下很久，慢慢来。”
闻言，宋泠泠粲然一笑：“我知道的。”
江逐看她的笑颜，眸色微沉，“去走位吧。”
“好。”
宋泠泠的想法是，最后这场戏她要一次过。
但很遗憾，她没做到。
情绪不够，江逐让她重来。
修整片刻，宋泠泠再次淋着雨走进镜头。
雨势大的有些惊人，砸在地面溅起水花。
镜头拍到她的那刹那，她变成了苏挽。
江逐紧盯着监视器，观察着她的情绪变化。
没有了陈弋的苏挽，已经很久没有生命气了。但在今夜，她有了。
因为她，要见到陈弋了。
雨哗啦啦的声音盖住了她低喃说出口的话，大家能看清的，只有她嘴唇的变化。
但这就是江逐想要的，也是他们想呈现给观众的。
苏挽离开的地方，是陈弋的墓地。
这是陈弋去世后，她第一次过来。
她的眼睛能看见了，她第一次看见墓碑上的陈弋，看见他张扬的眉眼。
她把他的模样记住。
苏挽离开的这日，是陈弋去世后的第九十九天。
江逐说出‘过了’这两个字时，宋泠泠没动。
她缓了缓，觉得自己眼皮有点儿重。
在雨下睁眼是件困难事，宋泠泠努力睁开的刹那，看见不远处有人撑着黑色雨伞疾步朝自己走来。
雨伞罩下，挡住了滂沱大雨。
宋泠泠抬眸，撞进江逐深邃的眼眸。
而不远要往这边过来的林夏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周围工作人员都略显诧异。
但又没发现哪儿不太对劲。
“能起来吗？”江逐半蹲在宋泠泠面前，把手递给她。
宋泠泠怔了怔，看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轻轻嗯了声：“可以。”
话落，她借助江逐给到的力站了起来。
一站起，江逐回头，“毛巾呢？”
林夏忙不迭送上。
江逐接过，把伞递给宋泠泠，直接把大毛巾盖在她头上。
“先擦擦。”
反应过来江逐想自己动手给她擦时，宋泠泠精神一紧，忙不迭说：“江导，我自己来。”
江逐一顿，也意识到这儿地方不太对。
“嗯。”
他说，“去洗澡换衣服，别感冒了。”
宋泠泠应声。
两人往另一侧走时，江逐侧头看她，眼眸里带着笑，“忘了说，杀青快乐。”
宋泠泠对上他眼瞳，结巴地说：“谢谢。”
片场有准备热水。
洗澡的浴室没有，但宋泠泠冲了下热水，去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整个人也舒服了不少。
折腾完这些，宋泠泠被喊去屋檐下拍照。
雨还在下，大家只能挤在搭建起来的棚子下拍杀青大合照。
这一回杀青，宋泠泠又收到了一束和在南城杀青时一样的鲜花。
两束花唯一的不同点是，这束更大一些。
拍完照，宋泠泠把花递给林夏，她想去个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时，她恰好碰到生活制片。
宋泠泠想起自己一直说要跟他说声谢谢，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林制片。”
他们在剧组都这么称呼。
林制片是个中年男人，听到她喊，忙不迭答应，“泠泠，喊我有事？”
宋泠泠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您说声谢谢。”
林制片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说的，狐疑打量着她，“谢什么？”
“杀青的鲜花，还有之前我受伤时候的饭。”宋泠泠说。
她记得她上次在楼梯摔跤，生活制片特意给她安排了和大家不一样的养生午餐。
林制片愣了下，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笑说：“杀青快乐，希望有机会再合作。”
宋泠泠眉眼一弯，“好，还是要谢谢林制片，花我很喜欢。”
林制片应声，“我知道，池斌说你特别喜欢那两种花，让我怎么也得订到。”
“……？”
宋泠泠一怔，“池斌？”
“是啊。”林制片好笑看她，“江导助理啊，他说是江导让他过来跟我说的。”
宋泠泠整个人呆住。
她不敢相信地确认了一遍。
林制片颔首，“你不知道？还是你其实不喜欢那两种花？”
“没……”宋泠泠回神，对上林制片狐疑目光，轻说：“我不知道。”
但她确实，很喜欢那两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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