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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最后羁绊


从白杨林出来,何江寥没有继续沿官道北上,而是策马进入一条偏僻的土路。

        京城城郭墙高池深,京北山脉长城盘桓,这两处皆有重兵镇守。二者间,却是人烟稀少的荒野,塞北风刀自关隘呼啸而过,山泉奔流至此,滩涂遍地。田,不是没有,但不多;村,规模尚可,但都沿官道分布。

        换言之,官道之外,尽是江湖。

        路旁的歪脖柳多了起来,前方就是释幻宗的暗桩。

        何江寥进入白杨林前叫手下先行进入暗桩休整待命。走到这里,何江寥已经确信朝堂中人不会再追来。他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半份舆图。

        在甬道里听见骆冰的名字时,何江寥尘封的心忽地震了一下,留下一道补不上的裂缝。他知道自己成为大家心目中白露事变的罪魁祸首,今生再无可能回到伍胥卫,再见骆冰了。吴师兄在孙师弟死后也再没露面,后来千方百计给他递了一封长信,解释那天的前因后果,吴师兄只是淡淡地回复道:“斯人已逝,勿复再言。”

        不知谁和守城士兵打了招呼,此后,何江寥再无法进入京师城门一步。

        于是昨天他听见骆冰名字时,一个念头猛地冒了出来:王禄的包袱里有一半舆图,余渭桐的手里定然也有一半。拿走这两份舆图,或许,这就是他和骆冰最后的羁绊了。

        何江寥把折好的舆图展开,风不小,他两手撑平舆图,防止它被吹翻。舆图的右侧被利刃割裂,剩下半边绘制着京城的城防部署。城防确是机密,但仅凭这个,不值得锦衣卫大费周折。余渭桐可是个专门节制阉党的伍胥卫,他替骆冰拼命保护的舆图,会是什么呢?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何江寥没再细想,将舆图重新折起,塞入怀中。舆图有些难折,它用纸比寻常纸更厚。何江寥用指肚摩挲了一下舆图,心中暗暗记下这个发现。

        “哈哈哈,蛟三爷!”马队里一个中年男人喊他。何江寥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谁了,他催马上前:“二当家,来得巧啊!”

        释幻宗二当家解宇隆自东边来,身后带着乌泱泱一堆帮手。他在何江寥身前勒住马,笑道:“怎么回事,兄弟?你一个人来的?老尹不是专门写了信,叫咱多带些人吗?”

        何江寥向远处柳林一指:“我们三舵的都在暗桩里呢。”说完,何江寥越过解宇隆宽厚的肩膀看了过去,只见灰扑扑的一群人,“呦,解二,你这次带的人也太多了些!尹宗主究竟什么打算,你若是知道,给在下透个底?”

        解宇隆生着一张国字脸,不拿刀时就像田里的庄稼汉。他最爱专研武学,只要能练手,他就心满意足,故而宗主尹志逍一有事专爱差遣他。

        解宇隆有话不会兜着:“老尹呐,他能有什么正经打算?我都不用打听,打开春起,到现在入夏,他一准是在脂粉堆里打滚、女人窝里犯浑,信不信,过两天岁魃节,他都能看上哪个宗的魔女?”

        这么一说,何江寥也觉得尹志逍没什么要紧事了,他调侃道:“尹宗主是个多情人,不像我们二人,命格专克桃花。”解宇隆摸了把自己的熊骨刀,粗着嗓子哼了一声:“有刀就行了,要什么桃花?”何江寥策马在二舵的兄弟们面前过了一遍:“知足吧你们,看看,二当家三十五载如一日,与民同乐!”

        单身汉们欢快地举起砍刀:“二当家威武!”

        既然与二当家会合了,何江寥便不再急着赶路,大家一同悠然前行。二当家的手下,在三年前的白露事变时都见过何江寥,那时何江寥在清溪山涧之间力战数十人,可谓轻功如鸿,剑影似电,最后一人倒下时,河床内血流如缕,何江寥立在磐石上,再无一个围观者敢靠近。

        释幻宗的新宗主尹志逍站在河对岸,背后站着解宇隆和魔宗众人:“何道长,现在我释幻宗有两个舵,你向这里走一步,释幻宗第三个舵就是你的了——”何江寥那时听了,隐忍着向另一侧望去,那边站着青羊观少观主陆宵,以及被调派至此的阉党。伍胥卫的暗哨一个都不在……

        陆宵见他望过去,一甩拂尘,一贯沉静虔诚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色:“奸细、叛徒,自今天起,这江湖上再没有什么何道长!”

        青羊观当年还是武林正派之首,这一句话算是封死了何江寥在江湖白道上的退路。何江寥转身,一步步踏入冰冷刺骨的溪流中,尹志逍笑着在岸边将他拉起:“洗得好,洗得好!你如今彻底洗净了正派的虚伪,什么何道长,你从今便是我释幻宗的蛟三爷!”

        回忆戛然而止,柳林深处蹿起一阵白烟。

        何江寥打起精神,白烟生起处鼓荡出呐喊之声,连带着不着调的号角声也呜呜地怪叫起来,一窝窝野兔被声音震昏了头,迎面撞来,窜入马蹄之间。二舵的队伍瞬间乱了,七零八落地扑倒在地,想要逮兔子。何江寥无奈道:“解二,这次的暗桩可真有派头,不像魔教,倒有几分边寇叛军的气度。”

        解宇隆回头望了望南方的京城:“我们现在是在关内还是在关外?我是不是赶路赶过头了,跑到白马门的地界了?”

        谈话间喊声震天的人马已经近到了一箭之地,对方呼喊的内容已然清晰可辨:“恭迎舵主、莅临暗桩!”解宇隆确认自己在释幻宗的地界内,摇了摇头:“嘿,□□上还没见过这么会来事的下属呢,人才,这真是人才。”

        如此高调的阵列灰蒙蒙地压了上来,看阵型差不离是个去其精华取其形貌的五虎群羊阵,虎口裂开,羊群退散,当中烘云托月地亮出了一人一驴。

        驴是黑驴,生得器宇轩昂,蹄小足坚,一背黑里带亮的短毛,大肚子上抹了一层白霜,黑亮亮的大眼睛扑闪着精气神,脑袋上支棱着扎着辫子的棕毛。黑驴一塌鼻子咧开下巴,露出齐整的两排大板牙。它稳当当地驮着背上的小主人,组成一个上小下大的稳定结构。

        人也是黑衣人,生得娇娇小小,稚气未脱,里三层外三层的繁复衣物一水的乌黑,唯独露出白芙蓉一样的小脸和双手。手上不老实,腕子上缠了一圈喂了毒的黑针,指肚上套着几枚怪异的带着尖刺的骷髅头;脸上也不闲着,描了两条工笔远山眉,斜飞入鬓,可惜两岸青山不太对称,需要纹一只蝎子在眼角做平衡。

        “在下罗黛青,见过二当家,见过三当家,”罗黛青孩子气地笑了笑,“蛟三爷,三舵的弟兄们已经到了一天了,他们说三爷你会在跟过来,我就带人来等了。没想到,一下子等到两位舵主!”

        罗黛青头上随风乱舞着一条黑纱,隐约可见两耳下坠着的冰雹大小的银片耳珰,浑身黑白,唯一的颜色位于她头上系着的一条攒珠抹额,上面缝着几颗大小不一、“随遇而安”的桃红色碧玺,估计是收取过路费时锲而不舍地积攒下来的。

        “哈,小妖女!”二当家大手一拍:“上次来暗桩还没见到你啊,什么时候来的?”

        罗黛青嗲声嗲气地在驴背上见了礼:“回二当家,我本就是这个暗桩的眼线,头儿拜见过了黑白无常后,我就接了班,到今天也一年有余了。”这是个有意思的姑娘,二当家笑起来。

        何江寥心细:“这里原本的主桩死了,本舵怎么不知?”罗黛青努了努嘴:“头儿他死在万花楼金桂姑娘房里了,这事尹宗主身边的岳碣哥哥知道,他选我接班的。”

        尹宗主身边有岳家两兄弟,哥哥是岳碣,管宗派暗桩,弟弟是岳砂,管主舵的账本。这二人是尹志逍早年从饥民堆里买上山的,尹志逍讲究排场,要挑两个美少年做书童,以凸显自己雄浑的英雄气概。

        何江寥点头:“这种死法,怪不得不往外说。”罗黛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会儿,她想起来:“二位当家快去我们暗桩歇歇脚吧!这边是温泉水!昨个三舵的兄弟们试过了都说好。”

        解宇隆心动了:“走吧蛟三爷,你别以为老尹能有什么正事等咱们。”何江寥赶了两天路,也确实累了:“那好,正好换身干净衣服。”

        柳林深处是个野村,有了释幻宗的暗桩,没有其它山匪敢抢这里的粮食,因此这里足可安居乐业。村子北面有一池温泉水,何江寥进村找到宝儿,从背篓里取了新衣服,就和解宇隆到了温泉处。

        解宇隆信了罗黛青的话,一到地方就出溜进了池子里。那个小妖女告诉他,这池温泉位于支龙龙爪之下,山环水绕风水上佳,最适宜吐纳练气,锤炼功夫。

        何江寥不信这一套,他叠好旧衣服慢悠悠下到水里。解宇隆转头要和他说话,却看见对方沉进了水里。解宇隆等了一会儿,何江寥还没有上来,他急了,刚要喊人,何江寥冒了出来,一手捏着一条长蛇的七寸,那两条蛇约有一米来长,棕绿色的鳞甲,搭配着星星点点的红。

        解宇隆一惊:“这特么哪里来的毒蛇!”何江寥两手都占着,眯着眼甩干脸上的水:“你说的,龙爪下风水佳,毒蛇也想来修炼一下,万一化龙成仙呢?”

        两条毒蛇缠上何江寥的小臂,何江寥凑过去:“二当家帮衬一下。”解宇隆直接上了岸,开始穿衣服:“今天你是二当家,我管你叫哥,这蛇还是你自己整吧,我回去给你找把刀。”

        “欸!”何江寥叫住解宇隆,“你一会儿先去三舵的房间,看看都有谁在。”

        一会儿,何江寥将蛇摔死了,换好衣服。他来之前特意取出了一新一旧两份舆图,夹在他的衣服里,他现在整理好衣服,又把舆图藏了起来。解宇隆赶回来,手里拿了把刀:“你们三舵的人有不少在,还有那个小妖女,她在和宝儿聊天。”

        何江寥点头。解宇隆发现对方已经搞定了蛇,颇为失望:“你早说,我就不跑一趟给你拿刀了!”何江寥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表情严肃,他指着蛇的尸体:“京北没有这种毒蛇,解二,这个暗桩有鬼。”

        虽然方才下的是温泉水,但此刻,何江寥却觉得这水与三年前白露时节的溪流一般冰冷彻骨。自己刚截了伍胥卫的舆图,就有人来要自己的命,是你吗,骆冰?你这么想要我去死,甚至不愿来问问我事情的缘由?

        “何江寥,你没事吧?”解宇隆见何江寥神色不对,问道。

        何江寥叹了口气:“没事,或许是我多想了,也或许,这都是我自找的。走吧,二当家,我们别在这里久留。”

        确实是自己作死,擅自偷拿别人的东西,不是该死吗?

        “魔教人从不垂头丧气,”解宇隆在旁道,“有刀在手,斩血肉、斩筋骨、斩心结。你想得太多是因为做得太少,今天就上山,岁魃节重头戏,我让老尹多给你派点活。”

        与此同时,罗黛青从宝儿的房间出来,迅速走下楼梯。到了后院,她从袖口处掏出两张纸条,吞下其中一个,将另一个封进泥丸。左右无人,她趁机吹了一声口哨,一只大乌鸦从大柳树上飞下来,落在她的手腕。一会儿,乌鸦载着泥丸起飞了,它将向南飞入京城,收信人搓开泥丸,将看到这样一句话:

        “公子,计划失败,舆图还在叛徒手里,骆都司必须亲自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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