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寡廉鲜耻
看着躺在那里的楚天盛，楚承昌从心底升起了几分无力感。
从前，他觉得，只要做了皇上，就能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利。
那么到时候，不管他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
但是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最不能随心所欲的人，就是皇帝了。
太医们跪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旁边的九乐公公也是大气都不敢喘。
谁都知道，现在的楚承昌，心里正在经历一番惊涛骇浪。
过了好一会儿，楚承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九乐，去把秦将军请到宫里来吧，连同裕王爷一起。”
秦将军、请。
光是这两个字眼，就耗费了楚承昌全部的力气。
说完以后，他如同脱力一般，缓缓靠在了床边，抓着楚天盛的手，连呼吸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九乐公公点头，赶紧瘸着腿往外走去。
楚承昌将所有的太医都赶了出去，一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和楚天盛两个人了。
楚承昌抓着楚天盛的手，缓缓将额头靠了上去。
他小的时候，一直不被先皇宠爱。
那时候，他想不通，他明明是先皇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嫡长子，为什么先皇就是从来不对他展现一个笑脸，不管他做什么，先皇永远都是严苛的样子。
他拼了命读书，在书房用心听先生讲书，将所有的功课都背得滚瓜烂熟，就是希望能被先皇夸奖。
但是，却从来没有过。
他去问过母后，母后说，他乃是先皇长子，所以先皇对他寄予厚望。
他以为，皇帝就是这样的。
永远都沉着一张脸，永远都能挑出别人的错处，永远都对别人严词相向。
直到，楚凤歌出生。
先皇一辈子的慈父情怀，全部都给了楚凤歌。
楚承昌曾经看见先皇蹲在御花园里，张开双臂，抱住了满手是泥，从不远处跑过来的楚凤歌。
楚凤歌趴在先皇的怀里咯咯笑个不停。
后头站着他的母妃，一脸无奈地看着先皇和楚凤歌两个。
原来书里写的，其乐融融，是这样的场景。
楚承昌一时间看呆了去。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这种场景，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而且，他发现，就连在读书一事上，他也比不过楚凤歌。
原本，他是皇子中最为努力的。
大家天资都差不多，故而他也是书房先生最喜欢的皇子，经常被挂在先生的嘴角夸奖。
但是自从楚凤歌到了年纪，上了书房以后，一切都变了。
他天资聪颖，旁人要背十遍的文章，他只要背三遍，便能熟通其意，甚至倒背如流。
楚承昌真的恨，为什么他拥有了那么多，却连自己最后的骄傲都要夺走？
可是他不敢表现出来。
多年在深宫长大，他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后来，楚凤歌病重，他终于如愿以偿做了太子。
然后，又做了皇帝。
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以为他拥有了全部的自由，却没想到，在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不再拥有自由。
原来，这世上拥有最多的那个人，也恰恰失去最多。
楚承昌早些年，一直都很担忧那传说中的密旨。
他怕楚凤歌有一天，会夺走他的皇位。
可是现在，他忽然有几分了然。
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这道密旨。
也许，先皇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楚凤歌继承皇位。
因为，先皇也是在这里度过了一生。
他太知道身处高位的无力感，大约不会希望他最爱的儿子，也过这种日子吧。
楚承昌和先皇却不一样。
这个皇位，是他费尽心思才得来的。
那时候，他就发誓，一定不要叫自己的嫡长子，过和自己从前一样的日子。
这世上，长幼有别，尊卑有别，都是要遵循的。
所以，他把楚天晋赶去行宫，多年来对楚天阔爱答不理，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楚天盛的身上。
楚天晋和楚天阔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楚天盛铺路。
和后宫那些生下来就注定要和亲的公主，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可是这一刻，楚承昌抓着楚天盛的手，忽然有几分后悔了。
真的对吗？
这些年来，他对楚天盛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好的吗？
楚天盛，他真的想要这些东西吗？
可是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管多么艰难，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楚承昌缓缓叹了一口气，将楚天盛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然后往外走去。
门口，太医齐齐整整跪了两排。
楚承昌挥袖，沉沉开口，撂下一句话，“治不好太子，朕杀了你们全家。”
冷风刮过，所有的太医背后都出了一层汗。
楚承昌往议政殿走去。
九乐公公已经去传旨了，想来用不了多久，秦长越和楚凤歌就要进宫了。
楚承昌真的很难压制住对他们两个的恨。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是皇帝，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
而秦长越和楚凤歌，在做了这么多的恶事以后，却还可以好好地在一起。
明知道她是妖孽，明明掌握了她这么大的秘密，可是她居然一转身，就抖了出去。
他以为能拿捏得住她，最后，反而是因为这件事，让他承受了天下人的嗤笑。
到最后，史书落笔，他搞不好还要遗臭万年。
但是这些事情，楚承昌也只是在心里过一遍罢了。
当秦长越和楚凤歌进宫拜见的时候，他已经将全部的情绪都隐藏下去了。
在看见他们两个牵着手进殿的时候，楚承昌的眸子里寒光一闪。
他们两个，竟然已经这样完全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了。
就算是秦长越表明了她是个女儿身，但是在很多人的眼中，其实她还是个男子。
就这么公然和裕王爷拉拉扯扯，实在是有碍观瞻。
更别提，她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朝服。
再说了，就算是她是个女人，也是个妖孽啊！
难道楚凤歌是疯了吗！
他已经完全不管楚国了，完全不管先帝留下来的江山了吗！
楚承昌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去迎他们两个，伸出手来笑道：“秦爱卿和王弟来了。”
秦长越只是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从前的时候，为了彼此的面子，秦长越总还会敷衍一下。
但是现在，她对楚承昌，除了鄙视，就只有鄙视。
反正已经对楚凤歌做了那种事情。
就算是楚承昌能不再忌惮他们秦家，也能忍得下她妖孽的预言。
但是她伤害了楚天盛，这笔账，楚承昌是早晚要和她算的。
既然如此，她现在又何必曲意逢迎呢？
楚承昌显然也能看得出来这一点，索性也就假装看不出秦长越脸上的讥讽，转向了楚凤歌道：“王弟的身子，可好些了？”
这话一出，就更显几分尴尬了。
楚凤歌简直都想不通，楚承昌是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要不是他这么多年一直隐瞒的话，他何至于经受这么多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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