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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照顾你是应该的。”

        是因为他们是法律上的夫妻吗。

        宋季青只能这么想,他暂时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优点能够吸引到程暮的视线。

        程暮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不管在什么领域,人们都会一眼看到。

        和平凡的自己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不该妄想太多。

        打完点滴,程暮开车送他回到家里,又去接了杯温水,让宋季青吃药。

        两颗小小的药丸,宋季青摊在手心里看半天,还是放下水杯,问程暮:“下午不去公司了吗?”

        “去,”程暮在宋季青旁边坐着,“等你吃完药。”

        宋季青很不明显地瘪起嘴,把唇珠抿得紧紧的,故作雀跃道:“我睡一觉起来再吃,怎么样?感觉这样的话感冒会好得快。”

        程暮的视线从他脸上滑过,很轻地笑了一下,道:“你在哪里看的这种说法。”

        宋季青很为难地又看了眼手掌上的药丸,眉毛耷拉着,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程暮见过各式的人,但像宋季青这样毫不自知地把自己的情绪摆在明面上,让人看个透的人,确实是没怎么遇到过。

        他觉得很特别。

        因此更想要多逗一下他,看看能不能有其他奇妙的反应出现。

        “怕苦?”他问。

        宋季青立马抬起头来,狡辩道:“不是怕苦。”

        “那是什么?”

        “喉咙眼太小了,我吞不下。”宋季青急得脖子都通红。

        程暮配合地点头道:“嗯,喉咙眼太小了。”

        宋季青不好意思说话,禁不住垮了垮嘴角,眼睛盯着药丸看,紧接着两眼一闭,往口里灌了一口水,先吞下去一粒,第二粒故技重施,想趁喉咙不注意咽下去。

        结果一时不顺,药丸在嗓子眼黏住了,苦味慢慢吞吞地漫开,噎得宋季青拼命咳嗽。

        吃药。

        他从小就不爱吃药。

        每次吃药都是场大阵仗。

        宋季青皱着一张脸,端起杯子又喝了好几口水,才勉强把苦味驱散一点。

        程暮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奶糖,顺手撕开包装纸,递到宋季青嘴边,道:“吃颗糖就不那么苦了。”

        宋季青低头含住糖,程暮的指腹从他的唇珠上一蹭而过,像是不小心。

        程暮摸了下他的头,道:“很棒。”

        肌肤的接触一闪而过,宋季青愣住几秒,程暮已经站起身来,对他道:“今天晚上安排了酒会,应该回来得会比较晚,我叫了家政阿姨在晚上六点的时候来做晚餐,你下午可以放心睡一觉,好好休息。”

        程暮很细心,把他想不到的地方都想到了。

        像注入一道温暖的洋流,宋季青觉得整个人像泡在云里,有一种轻飘飘地不切实际之感。

        “好的。”他点点头。

        程暮出门后,宋季青上楼回了卧室又睡一觉。

        虽然说程暮是依赖于他的味道而入睡,但宋季青也会因为程暮的味道而感到安心。

        脑袋只挨到枕头上,没用多久时间,宋季青就沉沉睡去,快到六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宋季青觉得头好像不那么晕了,于是走出卧室下了楼。

        在客厅抱着平板刷了会微博,宋季青听到门铃响了。

        应该是来做晚餐的阿姨。

        宋季青连忙起身去开门,一阵冷风扑进来,宋季青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是项锦。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宋季青眸光一凛,二话不说便要关门,但生病难免乏力,项锦比他高大,三两下就挣开门进来了。

        嘭地一声门被反锁。

        项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他一步步逼近宋季青,往前冲了一步,掐住他的喉咙,眼神里仿佛淬着毒,道:“果然是结婚了?住进这么好的房子了。怎么会这么快的?攀上有钱人了?他给了你多少钱?”

        宋季青急促地喘着气,手背上青筋凸起,抓住项锦的手臂,想把他往后搡,“你给我滚出去!”

        “他给钱就能睡你,凭什么我不能睡。”项锦面目狰狞,掐住他脖子的手,转而去撕扯他的上衣。

        脑袋轰地窜上一股气,宋季青反着手一点点摸索到了身后衣柜上放着的空花瓶。

        在项锦癫狂之际,往他脑袋上狠狠来了一记。

        “你给我滚出去!”宋季青把住碎了一半花瓶,两只手对着项锦的方向,大有拼死一搏的架势。

        他脸色苍白,头发被搡得凌乱,但牙齿却咬得紧紧的。

        项锦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甚至还找到了他家里,宋季青越想越细思极恐,拿着花瓶的手有些颤抖。

        项锦额头淌着血,但是脸上却在笑:“青青,我认错,行不行?你离婚吧,跟我回去,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以后一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宋季青嗓子疼得冒烟,每多说一个字,就是多加一道伤口。

        “你现在说这些话还有意思吗?我以前是想过,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但是项锦,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我也不想什么再续前缘,况且我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现在过得很幸福,不想再回忆过去的事情了。”

        项锦怔然的眼神慢慢清明,他不在意地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道:“一次错误你就给我判了死刑,宋季青,你好狠的心。”

        宋季青举着花瓶仍然没有放下,盯着项锦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依赖和信任,只剩满满的戒备和厌恶。

        项锦想抱他,想得要命,他从来不知道,失去宋季青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朝宋季青慢慢走过去,想让他放下花瓶,想用绳子把宋季青绑回家,让他只跟着自己,只看自己。

        但他的脚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抓着头发往后一扯,力道大得差点把他头皮拽下来。

        项锦忍着疼痛,踉跄着回过头,却对上一张冷得惊人的脸。

        靠在柜子上的宋季青睁大眼睛,举着花瓶的手松懈下去,放回身侧,“程暮…你怎么…”

        原本系到顶的扣子解开两粒,坚硬的喉结上下滚动,足以说明现在程暮的情绪的不稳定程度。

        从来都是温和的程暮,宋季青哪里见过现在这样一点火星就能爆炸的程暮。

        项锦意识到什么,手肘往后狠狠一撞,想要挣脱程暮的禁锢,但程暮反手扭住他的手腕,项锦连动都动弹不得,只见程暮抓住他的手臂,用巧劲往后一旋,接着提起膝盖将人跪按在沙发上。

        一系列动作下来,项锦已经完全处于弱势。

        程暮垂着眸,声线泛冷:“打电话给物业,让他们来领人。”

        宋季青忙跑到客厅拿手机,从联系人里翻到物业的电话拨过去,物业屁颠屁颠来得很快。

        他们一直站在门口点头哈腰地跟程暮说话,程暮从头到尾冷着脸,没给他们一点好脸色。

        “他怎么进来的我不想知道,但是,要是下次让我再在这里看见他一次,你们后果自负。”

        “当然当然。”

        项锦以一个极其不体面的姿势被带了出去。

        家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一片狼藉。

        宋季青不敢去看程暮的眼神,低着脑袋,想拿扫帚把花瓶的碎片扫干净,走过程暮身边时,却被程暮握住了手腕。

        “过来。”程暮说,“我们先聊聊。”

        方才精神紧绷时还没有发现,现在坐近了才闻到程暮身上浅淡的酒气。

        程暮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这让宋季青心里像扯着一根粗绳,上下拉扯着,让他喉咙一阵发闷,忍不住主动向程暮坦白,道:“他…是我的前男友,在遇见你的那天晚上,我刚和他分手后不久。”

        他痛苦地低下头,手背愈发冰凉,“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程暮顿了顿,松开宋季青的手腕,“你跟我结婚,有赌气的成分在么?”

        他上半身呈放松状态,就这么半靠在沙发上,但说这话时,面上没什么波澜,似一瓢滚烫的热水骤然冷却。

        手腕一空,宋季青看向他的脸,但探不到程暮现在的情绪。

        他确实好像很少看透程暮。

        脖子上的疼来得一阵阵的,头疼也唱交响乐似地紧随其后,宋季青掐住自己的掌心,看着程暮一字一顿道:“不是因为赌气,是为了钱,我缺钱。”

        程暮叹了口气,微微直起身,身体前倾,手肘搭在膝头,按揉着手指关节,问:“要是我没回来,你怎么办?”

        宋季青说不出话,只能一下下地摇头。

        脖子上的掐痕已经泛了青,宋季青皮肤白,就更显眼。

        方才宋季青低着头,程暮没注意到,这下角度变了,才看见他脖子上的伤。

        “疼吗?”

        宋季青说:“能忍住。”

        可能确实是醉了,程暮看他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距离越近,宋季青闻到的酒气就越明显。

        但他一动不动,任由程暮抬手把他罩进怀里,宋季青下巴轻搭在他肩头,下颌轻贴着程暮松松的衬衫领口,呼出的热气轻飘飘的,像没多少气力。

        程暮心疼了。

        “你喊一句疼,我就来安慰你了,”程暮摸了摸他的背,“这样也不喊么。”

        宋季青一颗心像装了水,晃来晃去,吵得他不得安宁。

        “我疼,程暮。”他说,然后用下巴蹭了蹭程暮的肩膀。

        一瞬间温顺得像只家猫。

        程暮揽着他的背,轻声说:“没事,我在。”

        这一夜,有些东西在慢慢发生变化。

        程暮给他擦了药膏,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确定没再发烧,于是放下心来。

        家政阿姨来做完饭就走了,宋季青咽食物的时候,喉咙还是有点痛,于是吃得很慢,程暮没催他,看着他小口小口把碗里的饭吃完。

        “今天洗澡的时候,伤口尽量别沾水。”程暮道。

        宋季青拿着换洗衣物正准备进去洗澡,闻言点点说“知道了”。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一关上,程暮的表情重新冷下来,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打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个人。”

        “麻烦您说下他的名字,我这边做下登记。”

        “项锦。”

        次日下午,程暮便收到了一个文件,里面是有关项锦的基本资料。

        [千姆酒吧服务员,25岁,谈过几任男朋友,不过都分手了,现在有一个正在暧昧期的…]

        粗略扫过一眼,程暮点了右上角的叉,将文档关闭。

        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夹在指尖点燃了,冷笑一声。

        好一个项锦。

        动人动到他跟前来了。

        宋季青的电话来得准时,程暮看了眼来电显示,手指划开接了。

        宋季青握着电话:“程暮,我找了张报纸,我小声给你念新闻吧。”

        “从哪里找出来的?”程暮笑了笑,将烟头碾灭,丢在烟灰缸里。

        宋季青说:“电视下面的抽屉里。”

        “十几年前的了吧。”程暮没怎么思考,道。

        宋季青“嗯”了一声,翻开报纸,道:“是好几年前的。”

        “那我念了?”宋季青说,“你快睡吧,补足精力下午好工作。”

        程暮点头道:“好。”

        “10月21日,深夜三点,某小区发生一场火灾…”宋季青随口读了一段,发现这不是政治新闻,于是准备跳过往后翻页。

        他翻页的手还顿在半空中,电话那头却蓦地出声:“宋季青,你经历过火灾吗?”

        忽然蹦出这个问题,让宋季青有些卡壳,想了想,道:“我没经历过,但我看见过…”

        “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带我去游乐园玩过一次,但回去的车票很晚了,我们很早起床,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就出门了,走出去的路上,我看见了许多消防员在奔向那个起火的小区。”

        “火势越来越大,但他们救出了一个小男孩,他一个人站在人群里哭。”

        程暮话筒里的呼吸声已经开始粗重了,但宋季青一时间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发现。

        “于是我就问我妈妈,说我能不能去安慰一下他。”

        程暮缓了缓,才问:“你为什么想要安慰他。”

        “他看起来很害怕,而我和他一样,是个男生,虽然我比他矮一点,但是我想啊,我的拥抱应该能给他力量,让他不那么害怕,毕竟我有妈妈陪伴,他的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电话里很安静,程暮嗓子有点哑,“那你给他拥抱了吗?”

        “嗯。”宋季青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收到对方的一句“谢谢”后,回家高兴了好几天,总觉得自己在冥冥之中交了一个好朋友。

        “他是我第一个好朋友。”宋季青又说。

        程暮说:“嗯,是你的好朋友。”

        宋季青轻轻笑了笑,对那段回忆依然记得很清晰。

        程暮闭着眼在沙发上躺下,说:“季青,我要睡觉了。”

        “再哄哄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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