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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解脱


  
进入新学校,洛洛通过各种渠道打听顾晓的去向。他辞职,意味着他放弃了好不容易考出来的编制,但是恰在那年,上海实行了新政策,非师范专业院校的毕业生一律不再于公办学校被录用,而顾晓恰恰不是。这对来自于一个普通家庭,好不容易才落实了工作的顾晓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他给校方留下的离职理由是出国深造,但是洛洛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来出国读书的费用并非顾晓一个工薪家庭可以承受的,否则他也没有必要成为陈林家的上门女婿看人脸色;二来就顾晓目前的英语水平,没有个几年的刻苦,想考出雅思或托福,也是痴人说梦。那么他到底去了哪儿?洛洛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听,只能在和老同事电话叙旧或聚会中旁敲侧击,但是甚少有人知道他的落脚点。
洛洛四处探听,只有小颜给出一丝讯息,听说好像有人看到他在郊区一家民办幼儿园里就职,但是具体情况,无人知晓。
洛洛的心,碎成了片。凭什么她可以全身而退,而他要遭受这样的报应?凭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却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凭什么爱是他们两个人的,但现在由他一个人去承担后果?这不公平!留下他和放下他,她既然一个都做不到,那就赎罪吧!
因此洛洛在那段时间萌发了极其变态和自虐的念头,她常常会故意在老单醉酒后惹恼他,然后任凭他对她施暴,在他的拳打脚踢中,她得到一种快感。只有那时,才让她觉得她在陪着顾晓受苦,她没丢下他独自享福,他们的心一样在受煎熬。这样一想,洛洛竟然觉得挨老单的打,成了唯一在心理上靠近顾晓的方式。而恶性循环的是,她每每在被他家暴后,变本加厉地花他的钱,毫不心疼地刷他的卡。当然,老单也因此愈加怨恨洛洛,更容易被激怒和爆发。
他们婚姻的红线终于在那年的国庆到来。
老单和他几位相熟的朋友,各自带着家属,以家庭为单位,相约国庆一起进行短途的近郊游,目的地定在崇明岛。按照原计划去崇明两天后,第三天,直接由洛洛开车带着老单和子木回上饶看外公外婆。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无论在家老单和洛洛如何反目,但是当着外人面,老单还是那个千依百顺的模范丈夫,洛洛还是那个知书达理给他挣面子的妻子。一早就开着车自驾出发,到了目的地,游玩、休息、吃饭,然后唱K。
老单从中午那顿就开始喝酒,下午酒还没有彻底醒,晚上又续上了。洛洛暗暗担心,他这个喝法,万一在这里情绪爆发就丢人丢大了。于是她一直设法拦住他喝酒的节奏,惹得他有些不快,所以洛洛也不敢过于干涉,生怕反而激怒了他。
晚上在卡拉OK房,老单继续喝,然而他慢慢失控的模样,开始显现——他开始说话含糊不清,又似小丑般上蹿下跳,模仿迈克尔杰克逊跳舞。他扭动着自己那五短的身材,毫不遮掩丑陋的醉态,带着那油亮发红的脸和光秃秃的脑门,出乖弄丑,不堪入目,却不自知,让洛洛倍觉耻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就在她无地自容的时候,其中一位朋友起哄让她唱首歌,说是没听过洛洛唱歌就等于白唱了一场。洛洛不好推脱,于是大方接受邀请,在点歌首页上随意点了一首丁当的《我爱他》。从第一句歌词开始,洛洛心中就暗暗叫不妙,这歌可能会戳到老单某根神经,但是此时叫停已经来不及了。
“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我的梦,狠狠碎过却不会忘。”她唱到副歌部分时,分明听到了老单把打火机重重扔在玻璃茶几上的声音,她预感今晚将不平静。
洛洛作为压轴歌手,唱完了这曲后,大家就结束了这一日的玩耍,打算回度假村的别墅休息。K歌房到他们租住的别墅,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十月的夜晚,秋风凉爽,正是最舒适的季节。
旅行组织者,苏大哥,在行进过程中,问老单道:“国勇,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老单抽着烟,不说话,洛洛替他尴尬,于是开口说:“当然开心,还有谁比他更开心?一个人又唱又跳了一晚上。”她本不想这样揶揄他,可是自己也不知为何,开口就是不怀好意,大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毫无征兆地,老单扔了烟头,骂了一句:“老子开不开心要你管!”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拉拽和推搡,洛洛直接被他推到路边的草丛里,头撞在地上的石块上。
众人谁也不曾想他会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击洛洛,苏大哥愣了一下,就在老单即将用脚去踹洛洛的时候,他反应过来,迅速冲上来从后方横腰抱住老单,大声喝道:“国勇!你在干嘛!”
一众人等,统统惊愕止步,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子木呆愣了两秒,大哭着:“妈妈,妈妈!”扑向地上母亲。
洛洛艰难地支起胳膊,在草丛里坐起来,摸了一下额角,看到怀里惊吓万分的女儿,和周围目瞪口呆的朋友们,竟然爆发出哈哈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这样的反应让在场的人惊吓不已,苏大哥的妻子王姐赶紧一步向前,要扶洛洛起来。可是她却挥开了她,继续大笑不止。刹那间,她的笑声,老单的怒吼声,和子木的哭声,相得益彰,好似交响乐般完美融合。
“洛洛,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别笑了。”王姐恐慌又担忧地问她。
“我很高兴,”洛洛笑得满脸是泪,她用沾了泥巴的手抹去眼泪,脸都弄脏了,却拍着手喝彩,“很高兴大家都看到了!不用藏了!不用装了!让大家看清楚吧,我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谢谢你,老单,今天如果不是你这样亲自示范,谁又能想象得到你是一个变态家暴男!”洛洛托着脏了的脸,挑衅地看着老单。他果然又被激怒,用不堪入耳的话辱骂着她,继而想冲过来踢她,被几位男伴拉住。
“我们回上海就离婚吧!别折磨彼此了!”洛洛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当着众人的面,用平静的语气对老单说道,后者则更像兽性大发的动物,恨不能奔过来撕扯她,被大家拦住。
“你们先带洛洛回去,这边我们来安顿。快走啊!”苏大哥死死按住老单,对王姐喊。王姐和其他女人孩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护着洛洛离开了事发地。老单的吼声在身后越来越远,洛洛头也不回,牵着女儿的手,在大家的保护下往别墅走去。
既然遮羞布已经扯下,她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此刻的她,一如十几年前那个走在操场上的女孩,挺胸抬头,迈着轻松自信的步子,马尾有节奏地在脑后晃动。只是手边,多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子木。
第二天一早,洛洛叫醒了子木,提前发动了车辆,准备出发去上饶。车辆开出度假村的时候,接到苏大哥的电话。
“洛洛,你带子木去哪啦?”苏大哥焦急的声音。
“我们回上饶,外公外婆等着的。”洛洛说。
“那国勇呢?你们不一起回去了?”苏大哥说话的语气让洛洛听出老单就在他身边。
于是她故意放大了音量说:“不用了,我后天回去就跟他办离婚,麻烦你向他转告一下。”
“洛洛!”苏大哥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不无担忧地说:“你这样事情就搞大了!”
“苏大哥!”洛洛也喊了一声,“搞大就对了!我不会回头了!这次是你们看到了,你们没看到的是,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快八年了,我忍不了了!这个婚,必须离!对不起,我开车,先不说了。”她的手机开着免提,挂了电话后,她听见后排座位上子木嘤嘤的哭泣声,她才意识到女儿从昨晚到现在都目睹经历了些什么。对一个孩子而言,父母这样的决裂意味着什么。
“子木,不哭,”洛洛柔声唤着女儿的名字,“来,把头伸过来,让妈妈摸摸小脸。”子木乖巧地把脸凑到母亲的座位旁,洛洛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女儿被泪水打湿的脸庞。“子木,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妈妈得告诉你了。”她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把女儿的身世和自己与老单结合的全过程告诉了子木,除了关于顾晓的那部分,她都和盘托出了。
她边开车边偷偷看着后视镜里子木的表情,她等待着女儿的嚎啕大哭,或是强烈反对,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子木出奇的平静,她甚至擦干了眼泪,但这反常的行为而让洛洛更加担心。要知道当初她和顾晓的错过,她最大的顾虑就是子木,谁知道知情后的子木竟是这样的气定神闲,让她忐忑不安。
“子木,你怎么了?你跟妈妈说说话。”洛洛急切地问,眼睛时不时撇着后视镜。
半晌,子木轻轻地说:“妈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什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洛洛瞪眼咋舌,看见有服务区的指示牌,赶紧打了方向灯顺着高速公路开了下去。车停稳后,洛洛迫不及待地转向后座,“你都知道些什么,子木?”
“我知道,我不是爸爸的女儿。”子木低着头抠着指甲说,“我知道,我还有一个爸爸,在上饶。我记得他的轮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去过他们家过年。”那是洛洛和俊辰离婚后的半年,唯一的一次俊辰的探视,那时子木才两岁半,洛洛以为她什么都不记得,原来她都记得。
“我也知道,爸爸打你。”洛洛还没来得及感慨子木的记事如此之早,女儿的第二句话让她越发惊愕失色。
“你......你怎么知道的?”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看到这样的场景,这会对一个女孩今后一生的感情之路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形成无法消除的阴影。所以洛洛和老单的矛盾多是发生在周末,子木不在家的时候。偶尔的几次工作日的深夜,她也是已经熟睡了,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有几次你们声音很响,我就起来了,在门缝里看到的。一次在客厅角落,一次在厨房边。我看到......我看到爸爸,在踢你。”子木像是自己做错了事,看着母亲的神色试探着说,直到描述到最后一句,她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洛洛的眼泪随着女儿的迸发而一并决堤。子木是个敏感懂事的孩子,原来她早就看到了,她不敢说,是她知道母亲不想让自己知道,是她明白母亲的自尊心有多么强烈,也怕说了这个家就没了。小小的她,把这样可怕的画面,层层压在心底这么多年,表面还要装作完全不知的天真模样,她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啊!洛洛紧紧抱住女儿黑发的头,母女俩抱头痛哭。
“所以说,子木,妈妈现在想离开单爸爸,你同意吗?”在彻底挥洒了泪水后,洛洛问道。子木沉默。“目前他和妈妈的关系,你也看到了。之后只会变本加厉,妈妈有些害怕。妈妈的前半生,为你活了,你能同意妈妈把后半生留给自己吗?如果你不同意,妈妈也可以坚持下去。”子木还是没有回答,呜呜地哭出了声,
让孩子突然开始一段彻底陌生未知的生活,可能是和原来落差极大的生活,是多大的恐惧!看着女儿如此伤心,想到再也没有能力给她换一份父爱,洛洛悲不自胜,伤心欲绝,再次陪着女儿痛哭流涕。
不知哭了多久,只听得子木从后方哽咽着说了句:“妈妈,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开心。”女儿的懂事,让洛洛愈加心碎,眼泪淋湿了女儿的头发。
“谢谢你,子木。别怕,就算离开了那个家,你还有妈妈呢!”她抚着女儿颤抖的身体,坚定地说。子木点点头,用小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
洛洛发动了车辆,嘴角带着解脱的微笑,重新开上高速公路。
洛洛回到上海已是国庆假期的第五天,她直接把子木送去了父母家,她知道这几天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得先保全子木的安全。但是她却没有跟父母说即将和老单离婚的计划。包括老单这些年来对洛洛做的一切,她的父母完全不知情。
在父母眼里,老单是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女婿,能这样毫无怨言地抚养孙女儿,已经让他们感恩戴德。加之自己女儿的犟脾气他们了解,所以每当老单和洛洛之间出现矛盾,他们总会批评洛洛任性和倔强。时间久了,洛洛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尤其是关于家暴这件事,如果让他们知道孙女儿的美好生活是女儿用血肉之躯换来的,他们又如何无动于衷?还是等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他们吧!洛洛想着,和子木说好一起保密,就独自回了她和老单的那个家。
老单并不在家,洛洛以最快的速度打包自己的物件,然后提前把首饰等值点钱的东西藏到了车上,她很不齿自己既憎恶老单,又舍不得他送的东西。可是她不能再犯和俊辰离婚时的错误,她必须置清高于一边,现实点,她要尽可能保全自己的利益。整理完毕,她按照网上的格式打印了两份离婚协议,表明自己房子和存款都不要,只要离开。她把协议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想着要是老单如果回来就可以看到。
随即她立刻去学校附近的中介公司租房。中介公司的小伙子只带她看了两套公寓,她就定下来一套看着小区环境不错,也比较安全的一居室。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房东讨价还价,就付了定金。她必须尽快落定住处,她必须尽快从哪个渣滓洞逃出来,老单已经当着众人面撕扯她了,如果继续留下,她真有可能死在他手里,她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可以摸到东西反击他。带看房的小伙子见她这么着急,便推荐了自己开搬家公司的老乡,立刻约好了第二天一早八点搬家。
如果不是打定了主意,洛洛不会这么思路清晰干脆利落地办完这些事。晚饭时间后,洛洛联系了茜茜,在大学路的一家咖啡馆门口,他们见了面。
茜茜很惊讶怎么洛洛突然决定要离婚,虽然她早料到迟早有这一天,因为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永远忍耐得了这样可怕的生活。听了洛洛对于崇明事件的叙述,茜茜勃然大怒。“告他!洛洛!告他家暴!你那些受伤的照片我发给你,现在你还有了这么多人证!还有他找黑社会打顾晓的事!还有他开后门解决了以前刑事伤人的事!我们一并告他!告到他净身出户!告到他坐牢!”她拍着桌子低声怒吼着。
“茜茜,你还不了解老单吗?我比你更恨他!光想着顾晓身上那些伤,我就......”说到这里,洛洛哽咽了,她缓了一下,接着说,“这些年来,无论如何,他对子木的付出不少,在我们母女俩身上也花了不少钱。如果我不但要离婚,还要瓜分他的财产,你能想象他人财两空后的疯狂吗?他会杀了我的,茜茜。我倒无所谓了,最担心的他对子木下毒手,那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虽对她好,可也全是看在我出卖自己的份上,如果没有了这份交易,很难说他会做出什么来。他是个疯子!我投鼠忌器啊!”茜茜听洛洛叙述到此,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哑然,洛洛说的,字字在理。有得必有失,想要全须全眼地逃离,只能放弃一些身外之物。
洛洛和茜茜约定好,第二天一搬完家就联系,如果在十点还没有联系上,那么就请茜茜报警。茜茜点点头,沉重地目送着洛洛走远的背影,眼眶湿润,这个曾经和她亲密无间的女孩,这个曾经被所有人看好的女孩,怎么会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回到家已是深夜时分,老单却还没有回来。洛洛有些困倦了,却不敢踏实睡去,她和衣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等他回来,和他谈判,做好了随时逃亡的准备。
也不知等了多久,奔波了一天的洛洛沉沉睡去,等她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日光透过了粉色的窗帘,房间里开始微微亮起来。洛洛看了一眼手机,六点五十分。她隐约感觉有人站在床边,一个转身,吓得一骨碌惊坐起来——老单像棵树一样正杵在床边,身边是洛洛打包好的衣物行李,他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儿看着洛洛。她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或许当她还在睡梦中时?她惊得一身冷汗,本能地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警惕地问道:“你干嘛?”
“洛洛,原谅我吧!这次,我给你二十万。”老单还是那样僵硬笔直站着,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毫无感情的声音。
“不!你给我二百万,我也不要。”洛洛几乎无缝衔接地回复他,“你看到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了吗?我不要你的钱,你放我一条生路。”洛洛从床上站起身,想去客厅拿协议。
“那你让我再抱一下。”老单伸开手臂拦住洛洛的去路,身上散发着昨晚残留的酒气。
“你想干嘛?”洛洛惊叫着,推开他,奔向客厅。她过激的反应,让老单半天没回过神。这个和他生活了八年的女人,原来骨子里这么害怕他,只一个拥抱的需求,就让她如惊弓之鸟。他耷拉着脑袋跟随她走到了客厅,瘫坐在沙发里。洛洛拖过一把椅子,隔着茶几和他对视而坐,把两份协议书,放在各自面前。
“我们走到头了,好聚好散吧!”洛洛平静地说,老单低头沉默。
“你是要和我离婚去找顾晓吗?”老单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
洛洛轻蔑一笑,说:“你明知道顾晓不会让我找到他的,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谁也不想找,我只是要保全性命,离开这个家。”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老单接着挑衅道。
洛洛沉思了一下说:“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起诉你,反正离婚官司我不是第一回打,你如果想让我有第四场实战演习的话,我不反对。”
“你想离婚也行,什么都不许要,汽车也是我买的,你也不许开走!你自己卡里的钱也全部给我留下,给我光着屁股滚蛋!”洛洛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不自觉地笑了,难怪人家说分手看人品,她的两任丈夫,都是看走了眼的。
老单并没有驾照,他要车显然无用,而洛洛卡里那些钱,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是他根本不在意的数字。很明显,他的这些要求就是在刁难洛洛,让她在经济上知难而退。洛洛琢磨着老单的想法,越想越觉得他幼稚可笑。如果她真的还会为了钱和他在一起,何不在刚才他提二十万的时候就欣然接受呢?笃定的老单看着洛洛不屑一顾的笑,心有些发怵。
洛洛笑着打开了手机,翻开相册里老单曾经在她身体上留下的伤痕,递到他面前,平静地说:“单先生,你是个生意人,你应该比我精明,我手头的这些证据还有那晚的人证,告你个家暴应该是不在话下,如果胜诉了,那么房子和存款至少有一半,甚至三分之二都有可能判给我,难道比我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要更好吗?”
老单拿起手机翻阅了几张照片,然后把它扔到茶几上,双手抱臂在胸前,无赖地说:“你有这些有什么用?你以为我的朋友会给你作证?再说了,以我的人脉,你就是被我打死在家里,我也能全身而退,你信不信?”
看着他无耻丑陋的模样,洛洛深呼吸,反复警告自己今天的诉求是安全离开这个家,千万不要激怒他,不要节外生枝。于是忍着厌恶和怒气,继续耐心地说道:“好!我知道你的能耐,黑白通吃,谁人不晓?连致人九级伤残的刑事伤害案,你都能摆平,我肯定斗不过你!但是别忘了,单先生,你做生意可是靠口碑靠人脉的。我承认我提供的证据可能无力指控你,但是你要知道,无论什么年代,人们依然还会相信无风不起浪的古训。我提供的这些证据在法庭上或许不起作用,但是在酒桌上应该还是具有一定摧毁力的吧?你试想一下,如果你认识的那些权贵们,知道你是个家暴男,还会不会和你同桌吃饭?如果你的学生家长知道你如此变态,他们还敢不敢送孩子来机构上学?”
洛洛说到这里,只见老单的脸色由青变灰,又由灰变白,还不淡定地换了个坐姿。“没关系,老单,你不同意就算了,那我也只能麻烦点,走法律程序了。”洛洛收回手机,斜睨着他微笑。
“你真是犯贱!还想威胁我?”老单听了洛洛的陈述,一时语塞,无从辩白,于是恼羞成怒,拍案而起,一声怒骂,看那架势又打算用武力征服她了。
门铃响得恰是时候,洛洛犹如找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打开了门,是昨天约好的搬家公司。见有人来,老单只能收起了凶神恶煞的面孔,眼睁睁地看着洛洛指挥着几个工人把打包好的包裹一一搬走。直到洛洛关上门留下一句:“单先生,你想好了打电话给我。”他才彻底醒悟,大势已去。他们生活了八年,他了解她,她想好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洛洛这次是毫无转圜余地,铁了心要离婚了。
他环顾着一片安静的家,看了看空荡荡的衣橱与鞋柜。她走了。她把自己的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除了卧室床头上他们的那张结婚照,她的笑容依旧灿烂。
搬出老单家的第二天,洛洛向父母坦白了自己第二次婚姻失败的事实。看到他们眼里的痛心和失望,洛洛倍感内疚。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努力了,也坚持了,结果只换来了变本加厉。她突然想起大学里外国文学老师在讲解论述题时谈到的性格决定命运,她可能就是这样的典型人物吧!冲动和感性,以及在重大决定中的草率,让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好在没有更加严重的后果,好在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好在她也曾为子木的童年换来过快乐。
老单还是不死心,通过苏大哥劝说洛洛,也亲自到家来央求洛洛的母亲规劝她。可是当他们问及他是否能戒酒时,他的回答是不能。不能戒酒也就意味着会喝醉,同时也意味着会失控,当然也意味着会继续施暴。“国勇,还是算了吧!我怎么可能把女儿交给一个随时有可能要了她命的人呢?”母亲叹息着说。
在老单的反复和洛洛的坚持下,那年国庆后的一个月,他们终于达成了离婚协议。从民政局走出来的那一刻,洛洛觉得头顶上的天都更亮了。在民政局门口的马路上,洛洛扬手找来一辆出租车,她一边上车,只听得老单一边在身后追赶喊着她名字。直到她关上车门,他还在拍打着车窗,口中喊着:“有困难就回家!”她头也不回地对司机说:“开车!”也许八年前,在火锅店风波的第二日,她就该如此决绝。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带着阴影生活。她的包包里随身携带防狼喷雾,只要是天黑后走在路上,总感觉老单悄悄跟踪自己,她知道只要他想找到她,简直易如反掌。想象着那张可怕的面孔紧跟在身后,她的脚步便会禁不住越来越快,最后在霓虹闪烁的街头狂奔回家。这样莫名的紧张感持续了两个多月,终于在平静的日子中慢慢沉淀,恢复正常。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在一次和苏大哥的闲聊中,她才明白,其实老单同意离婚并不是真心要放她走,不过是一种策略。他料定洛洛带着子木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在外面碰到经济上的困难肯定会向他投降。到时候再委曲求全,他便更可随心所欲。
“不要小看了一个女人的韧劲,尤其是一个母亲。”洛洛微笑着说。
历经八年时光,她才得以从一个备受煎熬的牢笼中逃脱出来。这是她人生最不堪回首的八年,也是最历练她的八年。磨过了这八年的她,愈加坚韧。岁月和折磨,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从当初书涵身边那个纯真烂漫的羞涩少女,她变成了如今可以独当一面的铿锵玫瑰。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35岁的何洛洛,把自己活成了一道光,从此可以自由而硬气地在世间穿梭。
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再来做她的灯塔,因为她自己就是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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