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爱、欲望、希望、毁灭
当鹿车在日光城朱雀大楼门前停下时，大楼前已经罗列好极高的仪仗。
游是非看着眼前的欢迎仪式，并不感到意外，日光城朱雀公司的高层不是废物，想必他们早已得知昌都城内发生的所有事情。
一群人朝鹿车走来，他们满带笑脸，表现出一种非亲非故却好似来自灵魂深处的热情与欢快，“首长好！”
游是非看着这群笑脸，这样的笑容他见得多了，每只套着项圈的看门狗在面对主人时都会发出这种跨越种族的微笑。
这种笑容比拴在狗脖子上的链条还要牢固好使。
可人毕竟不是狗，虽然很多地方相同，但也有地方不同。
比如拴着狗的是超越生命的忠诚，而拴着人的，是超越自由的权力。
游是非感到莫大的讽刺，他曾经看到了上等人栓在朝拜者脖子上的链条，他以公正的名义保证斩断这根链条，给予朝拜者们自由与希望。
现在，他又看到上等人脖子上也栓在一根同样的链条，链条的另一端，就牵在游是非那代表公正的手中。
游是非笑了，笑的凄惨，无奈，孤独，兴奋，欢快，美好……
因为他也看到了那条栓在自己身上的链条，这条链条错综复杂，由爱、欲望、希望、毁灭锻造而成，链条从他的灵魂发出，勒住他的肉体与精神。
链条的另一头握着他爱的人，握着他悲惨的过去，握着世人、握着未来……
他笑了，笑的像条狗，像那些看透生活真相依然热爱生活的人[1]。
他的面前，无数人也陪着他笑了，笑的和他一模一样……
游是非把基础方块丢了出去，基础方块飞入日光城朱雀大楼内。
“查，查干净。”
这一天，西藏郡，日光城贵族世家们的天，塌了。
游是非最终没用到刀，他忽然发现，原来有时候链子比刀要好使。
他没管后来的事情，从长安赶来的检察团接手了他的工作，毕竟他们手中的链子要粗的多，链子上拴的‘好人’也多的多。
游是非与格桑离开日光城，向着远方的喜马拉雅山走去。
途径羊卓雍措，他停留三天，在清澈翠蓝如宝石般的湖中吐纳水之气，试图用世界上最纯净的湖水洗去眼里的污垢。
随后游是非前往珠穆朗玛峰，他与格桑攀登到山顶，站在世界最高处，尽情吐纳世界屋脊顶天立地的地之气，修炼大地顶端的风之气，万年冰川的水之气，黑云压地所迸发出雷电的火之气。
七天后，检察团中的检察长驾驶着飞行器不远千里到珠穆朗玛峰向游是非递上一封检察报告。
报告里说的很清楚，谋篡的是西藏郡世家卡隆家族，政府已经把日光城朱雀公司的所有问题解决完毕。
报告中还报道了另一件事，在游是非离开昌都城的第二天，昌都城朱雀所柜员被暗杀身亡，老头儿死了，报告里没提起老头儿的名字，只是交代道，暗杀者也是由卡隆家族指示，涉事人已经被控制。
报告中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公公正正。
游是非无话可说，只是有些感叹老头儿，老头儿成了公正的牺牲品。他低估了政府的能力，高估了朝拜者们的勇气，西藏郡没有血流成河，在他看来关乎公正与信仰的顶天大事，在坚不可摧的链条束缚下，温顺的像条狗，让不叫就不叫。
这件事过了之后，游是非就在喜马拉雅山住了下来，格桑回日光城了，他毕竟也是卡隆家族的后代，虽然这个家族从未给予她任何温暖，但养育之恩却有。
卡隆家族在这场浩劫中完全衰落，失去了权利也失去了财富，上千族人为了所剩不多的财富大打出手，原本瘦死的骆驼是比马大，但经过族人狼也似的瓜分，这个家族濒临瓦解。
在这样一个绝望的关头，格桑出现了，这个从未被家族看到过的女子，突然像启明星一样耀眼。
格桑被家族的态度吓得仓皇不知所措，原本，她只是想拜访一下曾经帮助过她的老师与同伴，可是现在，她被安排在了族长的位置上。
他曾经的老师已经不知所踪，他的祖父疯了，于不久前自杀身亡，她的兄弟姐妹对她唯唯诺诺，她曾经的同学对她低眉顺眼。
格桑不喜欢这里，可她还是给予了一笔数额不菲的财产，这笔钱相当于游是非卡里的二分之一，但格桑并不是无私的，她有自己的计划。
卡隆家族是一个传承百年的庞大家族，它的底蕴不只是在权利和金钱上，卡隆家族底蕴更多积累在文化与地下势力中。
格桑想，或许这个家族可以成为哥哥和丈夫的势力，可是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错了，金钱不能挽救这个家族，瓜分家族的不只有家族的内部势力，更加凶狠的是日光城的其他贵族世家。
格桑给予家族的钱，就像投入失火草堆的稻草，最终都会被烧光。
家族的人在一个月之内走到走散的散，最后格桑得到的，只剩一个在布达拉宫前方的红白色的城堡，还有一群无人带走的老人和一群家族领养的儿童。
这几天日光城阴雨连绵，寒冷的高原城市变的如江南水乡般烟雨朦胧，游是非不身边，格桑想寻找一些安慰，于是她打着伞独自来到布达拉宫。
她进入城墙，穿过一个个庭院、经堂、僧社，来到一座儿时常来的佛殿前。
佛殿里有老喇嘛在诵经，格桑没有进去，而是坐在殿前门旁的长木椅上看雨。
老喇嘛出来问她，“你为什么不进去？”
格桑说：“我只是来看看。”
老喇嘛说：“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格桑说：“我不信佛了。”
老喇嘛问：“为什么不信佛了？”
格桑说：“因为有人替佛度了我。”
老喇嘛问：“他用什么度了你？”
格桑说：“他用爱，他爱我。”
老喇嘛说道：“上师，你已成佛。”
格桑问：“为什么？”
老喇嘛道：“因为你度了他。”
格桑问：“我用什么度了他？”
老喇嘛说：“用你的灵魂。”
格桑问：“我的灵魂在哪里？”
老喇嘛说：“在他的世界里。”
格桑望向遥远的喜马拉雅山，那一瞬间，她好想他，想立刻见到他，想拥入他怀里，想亲吻他，想爱怜他，想生死永远。
喜马拉雅山，游是非山海世界，月光照在游是非的灵魂上。他感到了格桑的想念，那思念包含着无尽的爱、无尽的欲望、无尽的希望、无尽毁灭。
格桑的世界变了，她的世界中出现了一轮月亮，月亮上有她的灵魂，她的灵魂化成月光，月光照在无限永恒的山海世界，山海世界中有她思念的人，她思念的人正在思念她。
……
格桑醒了，眼前的佛殿还是那座佛殿，雨还是那场雨，世界已不是那个世界。
她的灵魂打开了这个世界的奥妙，在格桑背后，一轮月光显现。
她感悟到了‘人间之气’的存在，也感悟到了‘灵’的存在。
格桑回眸，老喇嘛消失了，眼前的是一尊由人间之气与灵凝聚而成的佛像。
“你是佛吗？”
“我是众生信仰凝聚而成的智慧。”
佛像双手合十，身影缥缈，归位到大殿之中。
格桑在殿外还了礼，她收回‘月光轮’朝珠穆朗玛峰笑了笑，打起伞，进入雨中朝家里走去，她身后空无一人的佛殿内，颂着经文。
[1]罗曼·罗兰《米开朗基罗传》：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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