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逸尘玦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浮生一阙

第一百三十八章 浮生一阙


  顾昔君听他如此妄自菲薄,急忙两手张开五指,一顿摆手解释:“不不不,云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只是希望你……”

  “你刚刚叫我什么?”云熙看着酒觥的眼神一滞,出声打断她的话语。而后缓缓抬头,看向举手无措的顾昔君。

  “云……云熙。”顾昔君眨眨眼睛,结巴起来。

  云熙再次倒满酒觥,又替顾昔君斟满,勉强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第一次听你这么叫我,真好!”

  “我……”顾昔君刚要试图再次解释,又被云熙打断。顾昔君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巧舌如簧的她,此时竟然错乱的语嗟。

  “昔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需多言。当年,我在你的心中就代替不了他的位置。而今,我枯木朽矣,更佳配不上仍旧风华正茂的你!所以,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尊重并且祝福。”云熙话落,同时举了起酒觥,坦率看过来。

  本来,顾昔君憋在肚子里的话一大堆,但观察他此刻好像彻底释然,也就放弃挣扎,不再规劝。

  大家都已是这般见过风雨的成人,道理都懂,有些话心知肚明。难以忘怀的,始终是心底那个只有自己能解开的心结,那份一厢情愿。而今,这个美梦再次被重新归来的顾昔君亲手戳破,确实也无需再多言。

  “……谢谢!”顾昔君抿嘴点头,胸口随之又是一紧。

  等等,他的位置!难道,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苦苦隐藏的小心思,竟能够轻易的被他人一眼看穿?!呵!我还真是失败!

  饮下荷叶酒,为了掩饰被看穿的尴尬气氛,顾昔君双手搭上桌案,有意左顾右盼后,道出心中疑惑:“云兄,云大小姐和云鄞他们两姐弟呢?”

  再次斟满顾昔君的酒觥,云熙有些醉意地侧首看向窗前那架古香古色的木铮。少倾,才恍惚地缓慢将目光拉了回来。

  顾昔君则默不作声,强耐着性子,在一旁静静等待他的回答。可越是等待,心越是扑通扑通,惴惴不安地狂跳。

  “黎儿,已于二十年前身陨。鄞儿他……也于同年遁入空门!”云熙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字一顿地说出来。随即,像只泄气的皮球般,萎靡地靠在桌案边,闭上双眼。

  咯——噔!

  顾昔君的心突然一沉到底,憋闷在那里,压得喘不过气。

  果然,事情发展到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那步!

  窗外天色渐晚,没一会儿,便彻底黑了下来,挂上几颗繁星。

  一名身穿短衣短袍的小奴婢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叩首后,毕恭毕敬地往桌案上加上几盏烛台。随着捻芯被拨起,屋内也霎时明亮许多。

  “怎么……会这样?!”

  自己临走之前,不是已将来龙去脉悉数告知云鄞了么?为什么还会这样!!!

  最后,顾昔君实在克制不住心中这股疑忌,率先打破了沉寂。

  “唉!”云熙见她那副渴望的神态,摇头苦叹,长嘘一口气。而后摩挲手中酒觥,声音沉重地开口:“三十年前,你们走后不久,黎儿便陡然不告而别。未过几日,云鄞也随后失踪。

  云某苦苦托人四处寻找,甚至派人去了泷浔慕氏,也未寻得半分蛛丝马迹。

  一月余后,鄞儿终于搀扶着黎儿一同回了云府。之后,他们性情又恢复到了从前一般,似什么事都未发生。只是提及婚事之时,两人便异口同声地拒绝。想必,其中也是有何蹊跷,可每每当我询问,他们皆是敷衍了之。

  如此反复,持续十整年之久。直至十年后的那年除夕夜……”

  此刻,云熙的目光忽然变得迷惘,狠狠攥着酒觥的右手不停颤抖。

  “我尤记得那年,黎儿从早忙到晚,一直满脸笑意地整理自己的衣衫与妆容,时不时地叫住个下人酒问是否好看。

  到了傍晚,她便坐在云府的门槛上,一坐就到了半夜,任凭他人怎么劝说,始终不肯进门。夜里,雪下得如鹅毛般,她那张冻得发红的小脸,也从热忱渐渐变成满目绝望。

  三日后,黎儿便高烧不退。十五月圆那晚,贴身小奴进去奉茶的时候,发现……”

  回忆到这里,云熙悠地哽咽,双眼用力瞪大看向他处,强行将那股悲伤强行压下。

  “进去奉茶的时候,发现黎儿她……她已自缢于房梁之上,身体已冰凉……”

  至此,云熙终忍不住,慌以袖口掩了面额。再次移开手臂时,眼底已发红。

  听完之后,顾昔君轻呵一口气,大脑一片空白!她努力不停眨着眼睛,用手背擦着涌出的鼻涕。胸腔内,五脏六腑像被钝器猛击过般,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未出正月,鄞儿便带发修道,从此不问世俗,每日在自己院内诵经祈福,不再外出!不过,他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将整件全部事告之与我!”片刻,云熙再次出声,目光骤然犀利地望向顾昔君,似乎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他想看到的悔恨表情。

  顾昔君则大惊失色地瞪着云熙,连连重声喘气。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

  此时,她的脑海中嗡嗡做响,不断地循环着这句话。犹如魔咒,反复盘桓,致死方休。

  “对……对不起!对不起云熙!我是想帮他们的,真的是想帮助他们的!请你相信我!”

  幕地,顾昔君双手颤抖着握上云熙攥着酒觥的那只手,带着呜咽的哭腔,看着云熙的双眼大声解释。

  稍后,她仿佛想到什么,慌张地急声问道:“对了,云鄞呢?他是不是还在原来的据所?我去找他,我去找他……”

  望着她那迫切的神情,眼泪犹如断线决堤的溪水般顺着俊秀的面颊流下,云熙缓缓地抽回手臂。

  再次揭开这个沉封的伤疤,他心中亦是歇斯底里地疼痛,可对面前这个令他爱恨交加的人儿,终是狠不下心来。

  “明日十五月圆,云鄞会在院中咏经悼念亡魂。今日云某困顿伐累,就不送客了。”

  云熙默默说完,便摊软在椅背内,轻阖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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