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月的北川,是接近入冬的晚秋。
国家艺术中心,一场大型演出正在进行。
舞台之上,少女身处聚光灯的中心,她的四周皆是黯淡的黑色。昏色灯光只映出一片属于少女的光环,光影随她舞动。
少女身穿长袖舞衣,长裙曳地,舞姿灵动,粉色裙摆在空中飘逸,空灵曼妙。她回头,嫣然一笑,从长袖探出半边清秀的小脸,她明眸如月,唇色暗红,宛如一朵盛开的梅花。忽而纵身飞舞,犹如惊飞的鸿雁。
长鬓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
古代的闻名的惊鸿舞,大概就是此情此景。
全场寂静无声。
只有少女和音乐融为一体。
少女翩翩起舞,步步紧抓众人目光。她的身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像是穿越了某个时空,只一眼,就身临其境。
她仿佛天生属于舞台。
自始至终,少女干净清澈的眼里有遮不住的光芒。
优雅的收场之后,她低头提起裙摆,面相观众,鞠躬谢幕。
台下忽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抬头那瞬一间,全场灯光亮起,她看见台下有人在为她鼓掌,为她欢呼。
这一天,她等了很久。
过去年复一年不见天日的努力,终于等到了在聚光灯下的翩然起舞。
八岁那年的梦,跨越了长长的光阴,终于梦想成真。
这一刻,她的心情很复杂。
她笑着,感觉到眼角有一滴泪流下,心里涌起酸涩的苦,随之而来的是甜,苦尽甘来。
台下人声沸腾,灯光有些晃眼。
恍惚间,她想起在很久以前,有个肆意狂妄的少年陪她走过一段很难忘的路。
在秋天的最后一个月,晚风吹动她的裙摆,少年站在她身边,满眼都是她。
他曾说。
“你只管去争取你想要的,只管在舞台上发光,我会看着你走上更大的舞台。”
她以为她忘了,可是留在她身体深处的记忆感官还记得。
不可否认,他曾给过她最深刻最难忘的爱情。
但时至今日,他们早已形同陌路。
江泠自嘲一笑,转身退场。
转身那一瞬间,有人拉住她的手,她的心忽地缩紧,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递过手里的满天星给她,只说一句简单的话就转身离开。
他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只是在完成某个任务。
江泠愣在原地。
“祝贺你,演出顺利。”
这句话,这四年来,她听过很多次。
从北川走出北城,再从北城走向更远的地方。一步一步,一次又一次站上更大的舞台,到如今成为国家一级舞蹈演员,能够出演中央电视的晚会。
每次都是不同的陌生人,每次都是同一个祝福,每次都是一束满天星。
她不是第一次演出结束收到花,有时是红色的玫瑰,有时温暖的向日葵,应有尽有。
只有满天星,从不缺席。
她直觉会是那个人,但她又明明白白地知道不是他。
沈烈这个人,人如其名,他的爱从来都是热烈的、狂妄的。
他从来只送红色的玫瑰。
他说只有红色玫瑰才能代表他热烈的喜欢。
不可能是他。
江泠走出艺术中心,入夜的晚风微凉,她不由得加快步伐,走近门口等待她的车辆。
一上车,她就把怀里的满天星放到后座,助理温言把外套递给她,顺势调侃了一句,“又是满天星?你收到的满天星都可以开个花店了吧。”
江冷稍显疲惫,没什么兴致,“温姐,别说笑了。”
温言闻言收住,很自然地转移话题,“今晚的演出排场很大,会现场同步在央视播出,全国人民共享,以后属于你的舞台只会越来越多。”
温言说的没错,后面几天果然收到了很多剧场邀约的活动。
江泠只有在跳舞的时候才会心无旁骛,别的事,她不关心。
距离下一次演出,是十天后。
舞房中,镜中的少女独舞,她从夕阳斜照跳到月亮升起,不知疲倦。
江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跳舞到深夜,然后倒头就睡。
这样的话,她的世界好像就只剩下跳舞。
每天醒来,就是跳舞。
江泠喜欢这样,只有跳舞时,她才能感受到面对这个世界的时时刻刻。
她才能感受到心脏是鲜活跳动的。
演出的前三天,江泠前往活动中心进行第一次排练。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意外会发生在这一天,当她在舞台上尽情绽放时,头顶的灯光晃动,下一秒,就像是厄运降临,吊灯坠落。
江泠没有防备,反应过来时,吊灯已经砸在了她的腿上。
她感觉到腿上一阵麻木,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刺痛,她被很多人围着,又立马被抬着送去医院,她听到周围喧嚣的说话声和刺耳的鸣笛声。
她忽然有点害怕。
所幸医生检查过后,说没伤到了骨头,但肌肉神经严重受损,需要静养休息半个月。
江泠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还好以后不是不能跳舞了。
温言却很生气,一直骂骂咧咧,说要找负责人赔偿。
温言每天来医院给她送饭,照顾她的日常,但她觉得度日如年。
不能跳舞的日子每分每秒都很难熬,这让她感觉好像回到那一段黑暗的时光,她控制不住地烦躁。
一周后,温言同意让她出院,回工作室休养。
出院那天,是个晴天。
温言送她回工作室后,就出去对接活动,应该是她后面的演出。
晚上七点钟,温言打来电话,说是律师来了,她一时半会回不来,让她去拿一下资料给他。
江泠闻言一愣,也没想到温言真的打了官司,“你要告他们?”
那边一本正经,“这事本来就是他们安全工作做的不到位,但他们负责人那边一直在推卸责任,既不道歉也不赔偿,你说,我能忍吗?”
“行吧,那就告他们。”江泠顿了顿道:“不过,以我们的经费能请到一个好的律师吗?”
温言一时有些心虚,语气瞬间弱了下来,“那个,虽然这家律师事务所半年前才成立,但架不住名声在外,他所有的案子只赢不败。而且,诉讼费很可观。”
“那行吧。”也只能这样了。
江泠又问:“那今天是要我和他交接?”
“不用。你就帮忙送一些需要的资料给他,他在楼下等你,你慢点坐电梯下去吧。”
“好。”
挂断电话之后,江泠拿上文件夹出了门,她腿上的伤还没好全,走的慢,所幸电梯离工作室不远。
楼下大厅离门口有一小段距离,走到一半,江泠腿上传来细微的疼痛,她脸色有些发白。
走出大门那瞬间,冷风迎面吹来,她淡绿色的裙角飘扬在风中。
她缓慢地走着,冷不丁被一个小男孩撞了上来,她重心不稳,却在眩晕的瞬间被一双温热的手及时扶住。
小男孩立刻冒冒失失地道歉,江泠知道他是无心的,也没计较,摆手让他离开。
却在抬眼看向身边那人时,全身僵住。
全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她听不到风声。
听不到周围一切喧嚣的声音。
心脏在这一刻停止跳动,她全身的血液都僵住。
时隔经年的重逢,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那个记忆里穿着花衬衫,打得一手好篮球,爱笑又狂野的少年。
如今在她面前,一身黑色西装笔挺,黑发中分,骨子里透着成熟和稳重。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睛。
一双桃花眼多情又浪荡,看起来却好像很深情。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触碰,像是出于本能,谁也没移开。
一些情绪在心底翻涌,如同滚滚的潮水,挡不住,撇不开。
她额头有薄汗,脸色也发白。
他的眼神紧紧锁着她,像是隐忍克制,还有几分不耐烦。
从前,他每次来见她,再浪荡,眼底都是笑意。
不像现在,他的眼神很陌生。
江泠忽然神经错乱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沈烈眼疾手快地再度抓住她的手,以一种占有的姿态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属于他的味道蔓延开来,他抱得很紧,她挣脱不开他的束缚,片刻后,她听见他低沉又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是给我送文件么?”
江泠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像是难以接受到这句话传达的信息。
他大学明明学的是音乐,弹得一手好钢琴,北川的风云人物,前途无量的钢琴家。
怎么会中途而废,跨行去做律师。
她迟迟没回答。
他抱着她,细长的手抚上她的乌黑的长发,动作太温柔,江泠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片刻后,他松开了她。
江泠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她始终什么都没问。
他们已经分手了,整整四年。
他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很清楚,她没立场,也没身份,更没有必要去一些做多余的事情。
江泠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他,一言不发,抬脚就要离开。
下一刻却被男人拦腰抱起,她下意识地抓紧他胸前的衣襟,反应过来后立即挣扎着让他放开。
沈烈没放,也没看她,江泠只能看到他熟悉的侧脸,张扬又帅气。
“为什么?”
江泠在他怀里闷闷地问出声。
江泠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尽量让自己理智、理性,可架不住他一次次的靠近。
她很怕,唤醒灵魂深处的某些记忆。
冷风袭来,而他的胸膛宽厚温暖,江泠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红了眼。
“明明是你要放弃我的。”
沈烈的脚步一顿,心脏被这句话狠狠地刺痛着。
良久,他开口。
“对不起。”
他将她抱进电梯,缓慢地放下,下一刻却干脆利落地走进夜色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泠愣在原地,电梯关闭,她缓缓地按下三楼。
黑夜中,男人倚着身体靠在车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烟雾缭绕。
他眼圈暗红一片,如同难以抑制的情绪淹没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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