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故人之意（三）
【老唐，我到美国了，什么时候见一次？】
【明明？到美国了......你过了那什么卡梅隆大学的面试？】
【是卡塞尔学院！他们的招生老师看到我和看到宝一样，非得要我，还给了我全额奖学金。就是我最近这一阵子太忙，在学校里折腾好久还出了两次实习，忘告诉你了。】
【太好了，恭喜你啊。全额奖学金能有多少？够学费吗，我听说美国这种私立大学都蛮贵的】消息后面带着一个好奇的表情。
【36000】
【津巴布韦币？】
【美元！够请你好好吃几顿的了。】
【真的？我还以为就你那口语水平，顶多能靠着狗屎运混过面试呢。要不我也去试一试？说不定也能过。】震惊的表情后带着一系列感叹号。
【做梦吧！说实在的，这几天我有几天假期，去哪里找你？】
【纽约吧，随时随地，到了那天提前两个小时给我发条消息，说好哪个机场，我去接你。正好在纽约新开了几家华人馆子我挺想去尝尝的，到时候就能借你的光了。】
【没问题】
路明非反复翻阅着二人的聊天记录，脸上不自觉洋溢着笑容，手指轻触屏幕，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我出发了，肯尼迪机场，下午三点半到】
【ok，到时候见】对面的消息回复的很快。
路明非戴上眼罩，打算趁这个机会小睡一会，从芝加哥到纽约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只要他小憩一会，就能看见自己的老友了。
“能回到过去，可真是不错呢。”男孩临睡之前呢喃道。
......
引擎再次响起，伴随着广播中传来的甜美女声，路明非拿下眼罩，看着一旁的的窗户，抿了口水。
白色涂装的波音系列客机慢慢降落，穿过道道云层，伴随着嘈杂的噪音落在了跑道上，伴随着与沥青跑道的摩擦，滚轮的速度慢慢降下，最后平稳停在了中间处。
男孩稍稍整理了自己的心态，背着包从通道中走出，他全身上下的行李也只有那黑色的皮包，看起来像是出差的公司骨干精英似的。
但皮包里面其实只装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正常’历史书和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两只钢笔，这是为了应付老唐做出的准备，让自己留给他一个好学生的印象。
至于一些真正的好东西，都藏在了路明非风衣内置的隐秘口袋中，那是他好不容易从新闻部搞来的好东西，为此还付出了代价，答应接受一次他们的专访。
他觉得这些东西会对自己极有帮助，因此咬紧牙关，点头答应了新闻部狗仔们的交易。
走入候客大厅，路明非四处望去，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个穿着灰色夹克，灰色长裤，头发不但乱糟糟还油光崭亮，连衬衫扣子还在敞开的颓废男人。
不得不说，路明非仔细看上几眼，越发觉得老唐有了些艺术家的风范，唯一可惜的就是那颇有喜剧性的脸和一对乱眉，彻底把他整个人的气氛扭转了过来，由携剑独闯天涯的浪子变为了马戏团的小丑演员。
即使是在机场这个时时刻刻上演着悲欢离合的巨大舞台中，路明非也能一眼把他认得出来，因为他身上散发着那格格不入的气息。
‘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无论他隐藏的多深。’路明非一瞬间特别赞同这句话。
老唐也注意到了有个人一直在打量着自己，他假装不经意扫了几眼，见那人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也就放弃了‘这就是明明’的想法。
这也没办法，上一次视频的时候还是老唐帮助路明非练习口语，那还是衰仔形态的路明非，如今已经成为了路主席，两个人自然完全不一样，尤其是气质上。
那个头发和自己一样乱糟糟，耸拉着脑袋，整天挂着黑眼圈无精打采的男孩短短一个多月怎么可能变成这幅模样？
老唐不信，因此也没有多想，拿出手机，给那个‘大头熊’的备注发了个【我到了，你在哪里？我看飞机没延误啊。】
【我看到你了】对面的消息一瞬间就了过来，仿佛路明非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发消息，他会发什么消息一样。
【看到我了？】老唐四处看了看，见那‘精英人士’依旧在看着自己，心中咯噔一声。
【我在看着你啊。】
看到新发来的消息，老唐仿佛鼓起勇气般走了过去，对着那笑吟吟的男孩试探道：
“明明？”
“老唐，看你半天了。”
“靠，什么啊。”原本相当紧张已经做好出丑准备的老唐松了一大口气，拍在男孩后背上，啧啧称奇：“你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说实话，我都没认出来是你。”
“都十八岁了，人总要有些改变的吧。”路明非笑了笑。
“你没拿行李啊？”老唐看了眼路明非周围，看他身上只有个背包有些惊讶。
“就带了几本书几件衣服，应该没什么必要吧。有你这个导游在，还能有什么问题？”
“也对。”老唐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拉着路明非登上了他的灰色二手雪佛兰上。
雪佛兰一向是这种身家一般的冒险者的最爱，车内空间宽敞，外形上也不错，能满足充分需要的同时，价格也不算昂贵，在国内一台二手的车几万块不到就能下来。
出乎路明非意料的是，明明车身从外面看起来已经蛮旧的了，车内空间却还是相当整洁的，虽说没有什么小冰箱小彩电的布置，但也没有任何的空瓶子食物袋子随意扔在上面，整个车内就能凸显出一个字，空，空到相当于他和老唐刚从车店提了台新车一样。
但也不像是刚从刷车店出来的样子，路明非用食指抹了下身旁的缝隙，手上立刻沾了一薄层灰尘，灰尘并不多，应该是这几周没有收拾的缘故。
“老唐你很爱干净的吗？”路明非看了眼老唐那油腻的头发，斟酌了下语言问道：“车内也太干净了，我记得你应该没有女朋友，除了田螺姑娘应该没人会帮你打扫的。”
“别看我现在挺邋遢，其实我一向特别干净的。”老唐一脸正经，边打着方向盘便拍着自己的胸脯：“就是这几周出了点特殊情况罢了。”
“特殊情况？”路明非看了眼旁边的男人，注意到他头帘下那重重的黑眼圈后也倒吸了几口凉气：“你这是干啥了？我当时三天不睡觉熬夜打游戏也没成你这个样子啊。”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睡过好觉了，平均每天只眯个几个小时眼睛，一旦精神稍稍清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怎么，有心事？”路明非打趣道：“是朝思暮想哪个姑娘吗？”
“是朝思暮想，但朝思暮想的不是姑娘，是个小男孩。”老唐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找谁说，谁都是告诉我只是单纯的心理作用。也许只有明明你能相信我了。”
“什么事情？”路明非咽下了想要吐槽‘明明’这个称呼冲动。
“我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老唐抬起头，眼眸中涌动着一丝惶恐。
“不干净的东西？”路明非皱起眉头。
“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说。”男人长叹了一口气。
......
灰色雪佛兰最终停在了一条小巷内的中国菜馆门口。
玻璃桌上摆着几道‘中国名菜’，说实在也就是中国人的家常菜，像什么麻婆豆腐，宫保鸡丁，糖醋里脊和红烧肉之类能让流落在外的中国人稍稍体验到一些家乡味道的招牌菜，主食则是两大盘韭菜虾仁馅儿的饺子，老唐用醋，路明非用酱油，二人端着酒杯，对碰了一声。
“你在那什么卡梅隆大学学的什么专业？”老唐面颊醺红，这是他们在点完菜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机械专业，还有，是卡塞尔学院，不是卡梅隆大学。”路明非喝着酒，远超常人的酒量使他依旧平静。
“嗷嗷，导师怎么样？我听说念大学最重要的是导师，导师好，学生就享福，导师不行学生跟着遭罪。”老唐应了两声，继续问道。
“导师嘛......还可以，在我们学校里面地位也算蛮高的，更主要的是，他手下就两个学生，因此能分出心思好好照顾我们。”
“那就好。”老唐相当满意点了点头。
“不过，老唐你说的那个脏东西怎么回事？”路明非有些担心，是发自内心的担心，他能看得出来老唐如今的精神状态已经相当不对劲了。
若是换正常人，路明非说不定也不会多问什么，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不愿意说就不说了。但这是老唐，是诺顿如今的寄生体，路明非害怕老唐一个不小心人性被诺顿压制，从而化身青铜与火之王，将布鲁克林区都毁掉。
“我知道，这一直在组织着语言罢了。”老唐重重放下酒杯，麦黄色的啤酒液在杯中疯狂激荡着，久久还没平静下来。
正如男人此时的心境一样。
充分整理了自己的思绪，老唐开口道：
“明明，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轮回吗？”
“在我们讨论有没有轮回之前，能不能先改掉明明这个名字，感觉你在叫自己孩子的爱称一样，咱俩也没差几岁。”路明非最终还是没忍住，故作有些郁闷：“叫我小明就好。”
“好，小明。”男人明显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路明非故意在调节氛围后笑了笑：“也不是什么沉重的话题，就是想问你，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轮回。”
“说实话，原本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的。但在经历了很多事情后，我也有点怀疑了。”路明非认真回答着这个问题。
男人抿了抿嘴唇，仿佛是在组织下一句话。
看着沉默的老唐，路明非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被轮回缠上了？”
老唐的轮回，那不就是诺顿吗？这么说的话，诺顿要苏醒了？
隔着衬衫，路明非暗暗握住了胸前的挂坠。
如果诺顿现在苏醒的话，他就可以把诺顿的灵魂赶出去，真正救出老唐了。
“不，不是被我的轮回缠上了。”老唐摇了摇头。
路明非松了口气。
“是被与我的轮回有关的人物缠上了。”男人端起酒杯一口闷干：“那是个不大的小男孩，每天都叫我‘哥哥，哥哥’的，我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有了个这样的弟弟，但我的意识告诉我，他就是我的弟弟。
所以我觉得，说不定是我哪个轮回是他的哥哥，他如今把我认错了。
你说，他要知道我不是他哥哥的话，会不会要了我的命啊。”
那比这还要严重......路明非腹诽，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事情，大概就是沉睡中的康斯坦丁通过意识找到了诺顿，想要唤醒他，但此时的诺顿的意识也在昏迷，因此老唐被连累，每天听着哥哥哥哥的声音。
“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路明非试探问道。
“前一段时间说什么有人来到了我们的家......还有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反正之后就变为了‘哥哥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还有‘哥哥，这一次我们不要再分开了’，这貌似是个兄控，但我看他明明是个男孩子。”老唐揉着脑袋：“唉，真是倒了血霉，我好久都没接过任务了，就因为这个事情。”
男人就就没得到回应，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路明非，却惊讶发现后者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端着酒杯的手也在轻轻颤抖着。
“是不是吓到你了。”老唐有些愧疚，连忙给二人倒满酒碰了一杯：“不聊这个了不聊这个了，快吃饭，吃完饭合张影，发到咱们星际的群里面。这是频道第一和频道第二史诗级的会晤。”
路明非呆呆点了点头，用手中的竹筷子夹着菜。
咔嚓——
一张大头照在星际群中迅速流传开来，标题是‘大小王的会晤’。
那是男人和男孩的合影，二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男人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疲倦，而男孩的笑容看起来，却是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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