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始料未及
窗外的山依旧在那里，没有半点变化，可我半点看它的心思也无；身后的电话声仍然断断续续地传来，但它们只是以声音的形式出现在了我的耳朵中，并没有在我的脑海中形成有意义的音节。此刻的我，满身满心就一个念头，晚上要跟夏秋见面了！
这个念头占据了我全部的身心，让我的脑子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包括眼前的工作，包括窗外那我常用来端详凝视远眺注视打发时间的山，包括身后经常出现的电话声。
昨天神仙看破了我的意图后，很快便联系了他那生意伙伴。当着我的面联系了生意伙伴。他那生意伙伴也很是靠谱，当场表示一定联系，并且很快给了答复，明天晚饭！
怀揣着这份期冀，这一晚我兴奋得晚上躺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翻过来，睡不着；翻过去，睡不着。这样的感觉，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答应第二天去给我买学习机的那天晚上体会到过，在我第一次接触传奇这款游戏的那天晚上，体会到过。今晚，我再次体会到了。然而这样的睡不着，我不禁有些兴奋。一方面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告诉自己，快点睡吧，快点睡吧，已经很晚了，再不睡会影响明天的状态的，以一个不太好的状态去和夏秋见面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另一方面，又很感性得睡不着。
我轻轻笑了笑，嘴角漾起一弯弧度，把脑袋往后靠了靠，让后脖颈紧贴在椅背上，再次陷入了深思。今晚见到夏秋，我要不要问她要一个联系方式呢？我会不会问她要一个联系方式呢？我敢不敢问她要一个联系方式呢？我会不会放下自己这该死的可笑的自尊与固执。我在脑海里演示了无数次，可总也没办法提前推断出见了面我到底会不会问出口。一向胸有成竹有计划的我，此刻面对夏秋，却全然没了章法。往日里可以精准到几点几分在哪个地方的我，这一次，却连自己会不会开口要联系方式都预测不出来！
喝了一口水，我开始再次思考，晚上见了夏秋我该说些什么。别看我现在嘴巴闭着没有一点声音，但我脑海里已经热闹非常。我在一遍又一遍地演练见面后我所做的动作所说的话，以及夏秋可能会有的反应。我把我要说的话，在脑海中已经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虽然还不曾说出口被世界上任何一只耳朵听到，可我自己却已经在心里听了无数遍。
见了面以后，我会微笑着和她打一个招呼，你好，夏秋。又见面了。一句话，八个字，我已经在脑海中说了无数次，见面的时候，我可以确保我一定会以预设的语气语调语速来说出这句话。
这个时候，夏秋多半是会礼貌回应的。然后我就会继续说：周六我们刚见过。我叫林潇雨。这句话我也已经想了很多遍了，推敲到了每一个字。之所以要加前面这一句，完全是因为要引出后面这一句。我得郑重地告诉她一次我的名字，这是对一个人的尊重以及对自己之前那鲁莽行为的道歉与补偿——似乎这个时候我已经在潜意识里默认她就是叫夏秋了。
吃饭的时候，我们会选一张四人桌。在我和夏秋打招呼的时候，神仙的生意伙伴多半已经入座，那么这个时候神仙也会入座了，这样的话，神仙肯定会坐在他生意伙伴边上。这样的话，就是我和夏秋坐在一起。这个时候我正好可以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帮她拉开凳子，示意她入座——这是一个男子该有的礼节。
不对。夏秋是和神仙那生意伙伴一起来的。那见面的时候他们两个会站在同一面——嗯，这个推测是基于我们见面就是在吃饭的桌子边上了，这样不对。我们应该是在店的门口见面。然后再进去店里面。我这段话应该是在店门口就说了。
男性走路一般比女性要快，步子更大一些。那我应该是在见面的时候就招呼大家去店里面。接着再说出这些话。这样和夏秋一边说一边走，自然而然地，我们两个就会走在神仙和他生意伙伴的后面。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拉开凳子了……似乎我也并没有一定要和她坐同一顺边。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坐在同一个面吃饭。那这个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嗯，再重新过一遍。
要不要联系方式这件事，我大概会放在饭吃好后，最后大家要走的时候再办。这样也好，这样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是不是要这么做，看当时的状态和气氛吧。见鬼，我这该死的迂腐固执！
那么，要不要问她这餐早饭的事呢？还是先不要了吧，再接触一段时间以后再问，或许把握更大一些。今晚就问，似乎操之过急了，显得自己一点耐心都没有，就想那么快就出结果。好吧，我可能也会出现无法把控的情况，虽然我此刻脑海里一直提醒自己，不能这么早问，不能这么早问，太轻浮太草率太容易出事了。但是到时候估计我还是会忍不住要问的吧。毕竟这个问题对我的影响太过于深远太让我牵肠挂肚了。
那么如果要问的话，我该如何措辞呢？当着那生意伙伴的面问，不大好吧。这也太不合时宜了。那我就应该趁他不在的时候，嗯，用眼神示意神仙拉着他去上厕所，趁着这个空档问。还是不要了吧，这样也太尴尬了。对了，晚饭吃好后我如果会问她要联系方式，那么就可以在晚上以联系方式去问她了。这样避免了当面的尴尬。思考这些的时候，我甚至完全都没有想过她会不给我联系方式。我不知道是我一叶障目了，所以才会在无数次预演中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还是因为我对这份早饭的盲目自信。一个愿意为你做早饭的女孩，怎么可能连联系方式都不肯给你。
可是如果联系方式问的话，那么我就没办法看到她表情了，缺少了表情和语气语调，光靠文字，就很难全面地分析她的答案了。我抓了抓头发，又重新开始在脑海里预演今晚的整个流程，从见面开始在脑海排练。脑海中再次响起了自己已经在心里听到了很多次的那些话。
可能还是要先等一等吧，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我们相互之间的认知和印象再更深刻一些，那个时候再问，也许成功率会更大一些。现在问不太保险，万一对方还不想说，那现在问了，等于是在加固她不想说的印象。那就算以后联系久了，印象和认知也更深刻了，或许这个不想说的念头也早已根深蒂固在脑海中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这是欲速则不达啊。那我可真就小不忍则乱大谋了。弄清楚了觉得把握深了，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聊这个话题比较好。否则这把话聊死了，那以后就很麻烦了。
聊天的时候，神仙和他那生意伙伴都会在的，我是不是还有勇气像我现在脑海里演的那样，做出我预演中要做的事情。我开始在脑海中给自己打气，做心里暗示，提醒自己，到时候边上会有人在，这个是你想了很久想要做的，就算有人在你也要勇敢去做，胆子大一点，你不要畏惧，那剩下的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今天一整天的工作，就在我这无数次的预演中结束了。踏上了离开这里的班车，我坐了最前面的位子，这样可以更早更好地看到前方。眼睛看着前方，我脑海中再次预演起了一会的见面。同时在默默感受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心跳加快，是不是会紧张。好的，我云淡风轻，有的只是期待。
见到了神仙，我很开心这一刻终于要来临。和神仙去了约定的地方，嗯，前面那个地方有红绿灯，在红绿灯的地方左转，再直走一段路，就到了约好了见面的地方了。再次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吧，心跳开始加快了，我感觉我有一些微微燥热，似乎是肾上腺素开始分泌。听说这玩意儿分泌多了严重了能致死。好吧，想了那么多，我果然还是紧张了。从开始接近这个约定的餐馆开始，我就不可抑止地紧张了。
就算到了饭店，对方人也还没来，有什么好紧张的，要紧张那也是要等对方人来了再紧张。我自己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是觉得心跳快了，肾上腺素分泌了，身体燥热了。
守在店门口，密切注视着往来的车辆，我不想错过他们的出现，我希望是先他们发现我而发现他们。先看到他们会让我感觉更有把控一些。
他来了！我感觉我不可抑止地觉得有些燥热，有些兴奋有些刺激。仿佛正要面临什么似的。在这样的状态下，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近了！近了！我只看到了他……
我目光越过他，在他出现的地方仔细逡巡起来，没有——什么都没有。
“人齐了吗？齐了的话那我们进去吧。”我曲线图存，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从他的回答里我可以提取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神仙的生意伙伴一边走一边说：“不好意思啊，夏秋她没来。”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十个字。轻飘飘的十个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松毫无感觉地说出这十个字。这样的结果，让我措手不及。我把什么都预测了，每一句话后可能会出现什么反应，自己说的每一个词，是否会被误解，我想了又想，可是，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没有出现！
满心的期冀，满腔的心绪，满脑子的念头，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憋足了劲，尽皆付诸东流。不，流都没有流，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我推算了所有，唯独漏了这一点。巨大的失落感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然而做为一个成年人，做为一个固执而迂腐的成年人，做为一个价值观更贴近古代江湖道义侠风义骨的成年人，我此刻尚不能失落，我得掩盖好这一切，好好招待他，自己说出去的话，怎么样都要兑现。
夏秋。我心里呢喃了一句，之前的那一大堆谜团尚未解开，今天你又给了我更多的疑问。为什么会没有来呢？这不应该啊，之前不是说好了的么。我有那么讨厌吗？你都愿意给我做早餐，那怎么样也不至于连见都不愿意见吧？难道是这个家伙他并没有告诉你？有可能，这家伙之前有说过他都想追你了……我思考了越来越多的原因，有些脑洞大到我自己都觉得过度解读了。
夏秋。我又在心里叫了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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